雪白的雲海翻滾不休,飛快變幻滾動,刷刷地往後退,蕭逸問暮雪:“我們的行程未定,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暮雪的目光靜靜地流過什麽,她柔聲道:“蕭逸,去帝都好嗎?”


    蕭逸一怔,溫和地問:“為什麽想去帝都呢?”他是她的長輩,既然以後都要一起雲遊了,自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對她不聞不問。


    大概是看出來他愛護晚輩的態度了,暮雪笑了笑:“帝都是十丈軟紅裏最繁華的去處,相應的,混進去的妖怪也就多,要想修煉,那裏自然是最好的選擇。”要是能長大一些就好了,這種被當做小孩子看的感覺確實不好。


    蕭逸怔了怔,反省了一下自己哪裏說錯話了,讓她這樣好笑,因此有些悶悶的。他的眉毛很長,卻不彎,比一般男性的要細一些,顏色卻很黑,濃麗得倒像是畫出來的一般。


    暮雪的目光含笑:“蕭逸,怎麽了?是感覺沒什麽可教給我了,所以很羞愧嗎?”與原來的冰冽的孩童音不同,她的聲線雖然還是跟原來一樣,卻因為語氣跟停頓的變化,變得更從容了。


    這次輪到蕭逸感到好笑了:“恩,是很羞愧。”


    暮雪也笑。能讓他笑一下,她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頓了頓,蕭逸低聲道:“我師父當年帶我去雲遊,去的第一個地方也是帝都,當時,她說的話跟你說的一模一樣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眸子靜靜的,似乎對往事早已釋懷。


    暮雪的眼睫毛顫了顫,但是她很快壓下了異常,將目光投向前方。


    兩道白光先後貫穿長空,掠往帝都。


    如今九州戰亂初平,重新分割的勢力以大夏的版圖最大,他們前麵去過的安都就屬於大夏。也隻有大夏的都城有資格被稱為帝都,他們此行目的地就是那裏。


    帝都的秋季天高氣爽,帝都的街道上植滿了高大的銀杏樹,裏裏外外共有千年以上的銀杏樹四百棵,百年生的銀杏兩千多棵,每到秋季,帝都似乎都被明亮的金紅色籠罩,扇形的小葉子飄墜落地,靜謐的如同一副古老的畫卷。


    傳聞這是因為夏朝的開國皇帝喜愛銀杏,所以才會定都原本隻是一座小城的老城鎮--津渡,因為小城裏有這些古老的銀杏。他花了十年的功夫將津渡擴建成如此規模,在裏麵遍植銀杏,所以帝都又名銀杏之城。


    等到了恢弘的帝都,蕭逸才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他好像沒有銀子,就算原來有,離開那麽長時間,貨幣也被重新鑄造,以前的貨幣拿出來就是造反。他是不介意睡大街,可是暮雪她……畢竟是個女孩子。


    暮雪敏銳地發現了他的為難,問:“蕭逸,怎麽了?”


    “……我們去賺錢吧。”


    暮雪偏偏頭:“為什麽要賺錢?”


    繼羽寒之後,蕭逸也找到單身父親的感覺了:“總要給你找個地方住。”


    暮雪明白了過來,緩慢地搖搖頭,神色頗為不讚同,她問:“蕭逸,你跟著你師父出來雲遊的時候,也要找地方住嗎?”


    蕭逸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不是。師父說在塵世也是一種修行,要我適應各種環境,以此修煉心境,沉澱雜念。”


    昆侖山的曆練跟東白的曆練雖然都是入世,但是修煉的目的不一樣,昆侖入世是為了嚐盡各種苦難,享盡各種榮華,酸甜苦辣都嚐一遭,絕了紅塵的念頭,修煉出千錘百煉的心境,才算是出師,除妖反而是次要


    。


    而東白則是為了入世,所以在各個地方都設有接待點,不僅接受百姓委托除妖,還給弟子們提供落腳休息養傷的地方。


    暮雪若有所動,脫口問:“你們睡過石橋?”


    “你怎麽知道?”


    暮雪顰眉:“猜的。”蕭逸的話讓她的心中模模糊糊地閃過什麽,用心去捕捉時卻又如同春水無痕,渺無蹤跡。


    蕭逸問:“暮雪,你有沒有覺得你變了?”


    暮雪頓了一下,轉過頭,甜甜地微笑:“恩,有啊,我覺得我大概是開竅了。”說完還眨了眨眼睛,天真地看著蕭逸。


    那個純潔無暇閃閃發光的笑臉看得蕭逸愣了愣,他見到的都是她老成持重,一本正經的樣子,即使把她當晚輩,很多時候也會不自覺地忘了她是個孩子。這個笑可愛的成分居多,倒是提醒了他暮雪還是個孩子。因此下麵的話也就忘了追問。


    山魅精靈不識人性,心智低若孩童,得天地靈氣則可開靈竅,長心智,懂世事。除了天地造化或者一些奇遇,若是有幸得到其他生靈的教導啟蒙,靈竅也會慢慢打開。


    蕭逸為她高興:“這可是好事。”心裏卻有些疑問,這麽說暮雪真的是山魅精靈?那麽天狐把她封在冰裏做什麽?難道隻是因為她長得像師父,而天狐恨師父入骨,所以為了泄恨才冰封她?


    攘攘熙熙的大街上,兩個人順著潮流向前走,大概是形貌氣質異於常人,所到之處人群下意識地避讓。然而有個人卻直直地走到他們麵前,攔住了他們的去路。那是一個年輕公子,腰佩青玉,彬彬有禮地低頭:“恩公請留步。”


    暮雪問:“蕭逸,你認識他嗎?”


    蕭逸看了看他,溫和地說:“抱歉!小公子可能認錯人了,我從來沒有見過公子。”雖然看起來依稀有些熟悉,但是他可以肯定從未見過這個年輕人。


    年輕人大概是世家子弟,禮節周到,保持著得體的微笑,不卑不亢地說:“在下姚原,恩人確實從未見過在下。不過,恩人也許認得在下的高祖父姚子鴻。”


    蕭逸驚詫地仔細辨認了一番,畢竟時日已久,縱使他竭力回想那個無意中幫助的書生,卻隻記起一個模糊的微笑


    。想不到隻是舉手之勞,書生卻以如此盛情來回報,一時間有些感慨,說:“你是他的後人?”


    “正是,當年若非恩人施以援手,借給祖父三十兩盤纏助他進京趕考,何來姚家百年榮寵?是以祖父念念不忘恩人的大恩,將恩人的畫像奉於正堂,命令子孫日日供應香火,不得怠慢。祖父生前不能報答恩人的恩情,很是遺憾。他知道恩人不老不死,怕他日恩人回來之時無人接待,臨終前特意囑咐我們留心畫像上的人。這樣,若他日恩人重遊故地,不至於沒有個落腳的地方。”


    蕭逸笑了起來。當年那個耿直書生窮困潦倒,想要進京趕考卻身無分文,不得已上門求助一個親戚卻被勢力的員外掃地出門。恰好他路過那裏,心生憐憫,就將身上的銀子全數給了他。


    那個書生並不迂腐,坦然地收下銀子,拱手問:“敢問恩人名姓?此恩此情,他日必當回報。”


    當時蕭逸聽說皇城有張先畫的仙人圖,懷疑上麵畫的是師父,就打算去看看,然後離開這片大陸,短時間內沒有回來的打算,就說:“不用還了,我們大概不會再見了,我會離開這裏很久。”


    那個書生挑眉一笑,壓低了聲音:“恩人可是修仙人士?看恩公這樣子多半仙業已成,可保長生了吧?”


    詫異於書生的眼力,蕭逸沒有隱瞞,點了點頭。


    “也就是說恩人還是可能回來的對嗎?”書生得意的笑了起來,“我姚子鴻有恩必報,說了會謝恩,就一定會謝。”


    沒有將他的話放在心上,蕭逸轉身離開,沒有想到他真的一直都記得,還用了這種方式來償還他。


    昔年舉手之勞的小事,世過百年,竟然還有人念念不忘。


    “真是的,還真是固執啊。”蕭逸無奈地搖了搖頭,“既然你的祖父堅持,就請公子帶路吧。”


    姚原依言在前麵帶路,暮雪和蕭逸跟在後麵。暮雪在兩個人對話期間一直保持著安靜,這會兒才問蕭逸:“他的高祖父好像很感激你的樣子,到底是什麽樣的恩情才讓他如此感恩呢?”


    “不過是一些舉手之勞,是他的高祖父人品高尚,知恩必報


    。”


    姚原開口:“恩公此言差矣,有恩不報非君子也,祖父隻是做了該做的事情而已。而恩公能夠不求回報的施恩於人,豈非更加仁慈高尚?”


    蕭逸不善於應付這種毫無保留的讚美之詞,頓了頓,他轉移了話題,疑惑地說:“有一件事還想請教小公子。”


    暮雪看出了蕭逸的窘迫,笑著搖了搖頭。


    姚原善解人意地裝作沒有看出蕭逸對他的話感到困擾,一本正經地接口:“恩公請講。”


    蕭逸有些狼狽地說:“當年我自問沒有露出破綻,為何你的祖父能夠一眼認出我不是凡人呢?”


    “這個啊,”小公子的笑意加深,“實不相瞞,姚家有一位祖先是巫師,所以我們天生能夠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東西,比如說一些妖邪鬼怪,還有就是恩人這樣的高人,像我就隻能看到恩人頭上有一個小劍在旋轉,所以知曉恩人大概是劍仙。當然,血脈裏的靈氣會一代代薄弱,高祖父大概比我看到的更多吧。”


    蕭逸感慨:“是這樣嗎?大隱隱於市,小隱隱於野。人間奇人諸多,果然不能小視啊。”


    暮雪顰眉:“巫師?”她好像知道些什麽,但是,想不起來了……


    蕭逸說:“遠古時期神人和凡人結合生下的後代擁有一部分神力,不過不純粹,這種人就叫做巫師,這種血脈會隨著時間的延長越來越淡薄。”


    暮雪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隻是眉毛還是沒有展開。


    城東多詩書禮儀之家,多得是像姚家這樣的世家。


    姚家深受兩朝皇恩,府邸富麗堂皇,又是百年世家,深院老宅規矩繁瑣,院落裏也種植了不少銀杏樹,不過是冬天,所以光禿禿的,若是夏天,想必能給宅院帶去不少亮色。


    姚原安頓兩個人住下,就體貼地告退,讓兩個人休息。結果,當天晚上,暮雪就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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