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雪衣公子的洞府已經到了。


    雲煙稀薄,一座浮在空中的天宮赫然出現,不知名的無數明珠將這座天空之殿照的如同白晝,飛台樓閣,九重宮闕,抄手走廊不計其數,流泉溪水流漱其中,更有飛煙一般輕盈的絕色女子做清涼打扮,在宮樓間穿梭往來,輕紗描摹出風的軌跡,正所謂輕雲蔽月,流風回雪,姿色個個非人間女子所能比擬。在這個仲夏的夜裏,如同一場不知名的迷夢


    。


    張先的眼睛開始發光,心說,我隻是隨便想想而已,沒想到雪衣公子他真的有一個後宮……想到這裏他趕緊打住,這個雪衣公子厲害的緊,能聽到他人心聲,再想下去雪衣公子又該找他了。


    蕭逸覺得身邊亮起了莫名的光芒,狐疑地尋找了一下來源,卻隻看到張先瞪大了眼睛,盯著那些女子看個不停,不禁好心地提醒:“先生,呆會兒千萬不要動什麽歪念頭,不然你可能就要留在這了。”


    張先頭也不回地擺擺手:“知道知道,別打擾我看美女。”


    水印開口:“逸兒,奉德想看你就讓他看吧,一會兒你看著他些,別讓他有事。”


    蕭逸:“……”又來了!師父為什麽總是護著先生!


    張先回頭看到水印,莫名地歎了口氣,突然覺得看美女這件能讓他整個靈魂都沉醉的事情也開始變得沒滋沒味起來。唉,若是能讓女仙傾心於他,別的女子他可以全都不要啊。可惜……


    其實他心裏也明白,他的殷勤並沒能讓這位女仙動情。想到這裏,他不由得苦笑起來。實在不行,他就用她最怕的東西嚇唬她,讓她跟自己回家好了。


    雪衣公子玩味地看著蕭逸,覺得很是奇異。像他這種年紀的男孩,就算因為清修而清心寡欲,對於異性也是有著本能的好奇的,而他卻隻是抬頭看了一眼,確定了環境之後,便再也沒有多瞄一眼那些迷離色相,該說他小小年紀便定力非凡,心性堅毅嗎?還是……


    雪衣公子將目光投向了水印。張先想的不錯,他確實能聽到人的心聲,方才,他似乎從蕭逸的心聲中,聽到了一些有意思的東西。


    讓客人們看到了那些飛在空中的美人們,蓮露有些尷尬,叱道:“混賬!見到客人們來了,還不快躲起來?”他們還處在山腳下,她的聲音卻遠遠地傳了出去,似乎一直傳到了天上。


    那些嬌滴滴的美人們似乎很怕她,聽到她的訓斥個個花容失色,化作煙霧鑽進了香爐裏,原來真的是飛煙幻化成的美人們。


    蓮露尷尬的向水印解釋:“公子無聊時弄的消遣,唱個歌兒彈個曲兒什麽的,用來給那些凡人們看的。”


    張先頓時就不樂意了:“美女姐姐,你不能這樣厚此薄彼地搞歧視啊,那些人是凡人,我也是凡人,為什麽隻給他們看,不給我看呢?”


    蓮露瞪他:“說什麽呢,逸兒在這兒,把你那些男人的齷齪想法收收


    !”


    “你這話什麽意思?難道說我兄弟他不是男人嗎?”張先笑嘻嘻地去攬蕭逸的脖子,結果沒攬動。


    蕭逸站的筆直筆直的,像一棵生長千年的水杉樹,砍都砍不倒。張先的臉色僵了僵,整個身體傾向蕭逸,加了把勁,還是沒能撼動他半分。


    蕭逸微笑著問:“先生,你方才說什麽了嗎?”說完開始放殺氣。


    張先火速將胳膊放下來,陪著笑臉:“我說我不是男人,兄弟你才是真男人!”


    蓮露絲毫不給他麵子的哈哈大笑。


    張先泰然自若,不以為恥:“來,兄弟!把你的飛劍祭出來。”


    蕭逸:“……”手勢一劃,飛劍比往常快了一個瞬目地到了他的腳下。


    蕭逸定睛一看,聽他召喚的竟然是清光!它吃錯什麽藥了?還是忘記吃藥了?該不會它還沒有死心,想偷偷摸摸地給雪衣公子來一下吧。


    保險起見,蕭逸還是問了一句:“清光,你這是?”


    清光懨懨地說:“少廢話,快上來!看在你安慰本劍靈的份上,本劍靈就讓你禦一次。”


    水印似乎很高興見到他們和諧相處的情形,見狀背著手笑道:“清光,不如也賞我個臉,讓我也上去轉一圈怎麽樣?”


    清光意外地好說話,沒精打采地說:“可以啊。”


    眨眼間就被撇到一邊,張先表示不開心:“哎?那我……”結果話還沒說完就被蓮露捂著嘴拖走了。


    蕭逸不可置信地喊了一聲:“師父。”


    水印笑道:“哎,對了,忘了問你這個劍主一句了,我可以乘一下你的劍嗎?”


    蕭逸將手按在心口,深深鞠躬:“榮幸之至


    。”


    雪衣公子禦風飛在最前方,蓮露招手喚來一隻白鶴,讓它馱著張先上去,而蕭逸和水印禦劍飛在最後麵。


    明明一眨眼就能到的距離,蕭逸卻將劍速放到了最慢,恨不能一直這樣下去。


    水印竟然沒有察覺出劍速有什麽不對,隻是背著手看著遠方,神思不屬。


    這一刻,她臉上的表情跟雪衣公子初出現時如出一轍,那是遠古遺留下來的生靈特有的,對於這個世界的隔閡。即使遠古時期野蠻而血腥,為了生存每個生靈都在拚命戰鬥,但是他們還是想回去,那才是他們的時代,他們的故鄉,可惜,她已經回不去了。


    蕭逸目光黯淡,知道自己陪著師父的這幾年,不過是師父漫長生命中一個微不足道的插曲,她的生命中有太多的空白他沒有參與,可是沒關係,她以後的生命,他全程陪同,不離不棄。就怕師父還掛念著風歌前輩……也許她現在就在想念著那個人,他能感覺得到。風歌前輩應該帶師父乘著清光在空中兜過風,所以今日她特意站上來懷念一下風歌前輩。


    “師父?”蕭逸忍不住喊她。


    水印回過神來:“逸兒,怎麽啦?”


    那種隔閡頓時就消失了,蕭逸放下了心,問她:“您剛才在想什麽呢?”


    水印長長地出了口氣:“師父在想啊,師父大概永遠也回不去了。”


    “回去?回去哪裏?”蕭逸的心沉了一下,卻不動聲色地笑著問。


    “沒什麽,隻是看到你露姨他們,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罷了。現在的時代是你們的。我們這些生靈,本就該埋葬在那場洪水中,不見天日。就算存活下來,也不屬於這個世界……”


    蕭逸顰眉:“師父?”


    水印察覺到了弟子的不安,歉意地說:“隻是一時的感慨罷了。逸兒,說來還要感謝你呢。”


    “感謝弟子什麽?”


    水印彎下腰與他對視,笑了起來:“感謝你讓師父有了歸屬感啊


    。記住,逸兒,風歌他屬於過去,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他。可是你才是我與這個時代的聯係,所以不要不安,你對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


    時光掀起巨大的洪流,摧枯拉朽地將一切帶走,它讓美人白頭,將軍成骨,滄海桑田,似乎沒有什麽能夠留存,可是蕭逸卻始終記得那一刻,那一刻,師父臉上溫柔的笑意,彎起的眼睛,以及眼睛裏盛滿的細碎光芒……漫天銀河在她的身後鬥轉,星光灑落,疏朗寥落。


    你對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


    恩,師父,你也是我很重要的人呢……


    水印之所以特意找蕭逸說了這番話,是因為蓮露方才瞅個空,把蕭逸的話轉告她了,說的時候樂不可支,說是從沒見過這麽可愛的小鬼,這麽小的年紀就知道吃醋,還跟大人爭寵。


    水印卻聽得凝重,她總覺得這段時間弟子有些反常,原來是因為這個緣故嗎?


    保險起見,她找蕭逸談談心,想讓弟子安心,如今看來,效果還不錯,至少他的臉上總算有笑容了。


    到了宮殿,張先也累了,所以在蓮露給他指明棲息之處後就去睡了。雪衣公子不知去向,似乎已經回自己的宮殿了。蓮露將水印拉走,說是要跟她秉燭夜談,隻剩下蕭逸站在原地,無所事事。


    他想了想,起了偷聽的念頭,打算聽聽師父跟露姨的談話,了解師父的往事。她們談話總免不了敘舊,一定會談及師父的往事,這可是個好機會。師父平常總不肯提及以前的事情,讓他很是苦惱。


    蓮露跟水印去了一處樓閣的二樓,那個樓閣的窗戶上糊著淡黃色的窗紙,窗紙上印出了兩個秀美嫋娜的女子身影,單看外表,很難看出這兩位年華不過二十的女子已經活了千萬年,是和魔神同一期的生靈,不同於仙女的弱質芊芊,這兩位隨便拎出來一個,都是能使山河變色,翻雲覆雨的角色,可是她們沉默而隱忍,避世不出,選擇了不為人知曉的低調生活,因為她們已經算是異類了。


    畢竟是少年心性,不同於日後的穩重,蕭逸毫無心理壓力地貓在那個窗口下,聽她們談話。剛潛到窗下,蕭逸就隱隱約約地聽到了師父的聲音


    。


    水印語氣責備地說:“……你不該帶著他出永恒之境的,你忘了……是怎麽吩咐你的……”


    水印情緒激動之下語速很快,蕭逸沒聽清她的那個稱呼,而且那個稱呼的發音不同於人類,似乎是遠古的語言,蕭逸沒聽懂。


    現在的語言雖然是由遠古演變而來的,但是千萬年來時代變遷,很多古語言已經失傳了,她們說話的時候用的是古語,蕭逸聽得很費勁。


    蓮露呐呐:“可是他已經被關了這麽多年了,縱然主人囑托我看管他,不準放他出來,可是你我真的能把他當囚犯看待不成?再說了……他不能不聽我的話……我會看著他,不會出事的。”


    聽到這裏蕭逸倒是確定了自己的猜想,那個雪衣公子是個高貴的囚犯,露姨是負責看管他的人。蕭逸有種預感,雪衣公子被囚禁應該跟風歌的死脫不了幹係。


    “你要小心……蓮露,你不能太過相信他。切記一定不可感情用事……”


    蓮露不讚同:“阿水,你不能公子帶有偏見,他是犯過錯,但是你要給他一次改過的機會。”


    水印搖搖頭,神色間很是無奈:“我是擔心你……你不要被他騙了。”


    蓮露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主人給他下了死命令,不許他有傷我的念頭。就算你不相信我,也要相信主人……”


    蕭逸懷疑自己聽錯了,哪有命令人不許起什麽念頭的,這不是笑話嗎?還是說隻是一句簡單的告誡,警告雪衣公子不許有什麽壞念頭之類的。


    水印說:“規則都是有漏洞可鑽的……你說的對,因為風歌的事情,我沒有辦法不受影響,不帶偏見地看他。或許他已經悔過,但我不打算原諒他。蓮露,至少這點,你不要試圖改變我。”


    蓮露歎息:“我知道我知道,風歌的事情我也很難過……”


    她們的聲音越來越小,蕭逸把耳朵貼的更近了些,想聽的更清楚,結果後頸突然被人捏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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