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一整夜都已經過去了,清晨的霧氣之中,那些乞丐們還在酣睡,渾然不知有兩個人悄然而來又悄然而去,轉眼間消失在錯綜複雜的街道間。


    師徒倆走在帝都的主幹道上時,有些底層百姓已經推著小車挎著菜籃子出現了。不過天色畢竟還算早,所以出現的人並不算多。


    蕭逸突然扯住師父的袖子:“師父,你看。”


    街道盡頭的霧氣中出現了一個少年的身影,他像是丟失了什麽非常重要的東西,正在心急如焚地四處張望。不知情的人看到他那焦急的樣子,估計會以為他丟了**。


    正是張先。


    他一回頭看到他們,不可抑製地露出了驚喜之色,向著他們快速地奔了過來:“終於找到你們了。”


    水印奇道:“奉德?你怎麽知道我們在這裏?”


    張先怔了怔,笑嘻嘻地說:“碰巧,碰巧而已。”其實,我並不知道你在哪裏……


    但我知道,隻要我找遍全城,總歸能找到你的……


    蕭逸隱隱猜出了事情的真相,不由得顰眉。


    張先凝視著水印,眼中炙熱的情意藏也藏不住,他溫柔地說:“事情辦完了吧,這下子可以去我家了嗎?”


    水印微微一笑,點頭:“請帶路


    。”


    這麽早起床的除了勞作的百姓,還有苦讀的莘莘學子,沒過多久,三人就迎麵碰上了一位。那位學子還認識張先,一見他就想過來打招呼。


    張先看到那個學子就臉色大變,以袖掩麵匆匆向一條岔道上走去,蕭逸跟水印不明所以,麵麵相覷,也跟在了他的後麵。


    那位學子大概是書讀多了,呆頭呆腦的,見張先這般行徑,還很沒眼色地大喊:“先生,先生,別走啊,我還有問題想要請教您呢。”


    張先一頓,反而加快了步子,結果被書呆子從後麵追上,死死抱住了胳膊。


    “哈哈,先生,抓到你了。”


    哈哈你妹啊,你以為我在跟你玩捉迷藏嗎?張先額角青筋跳了跳,險些爆粗口。說實話,往日裏他最喜歡這個書呆子,因為好忽悠,不管他說什麽書呆子都信,現在想想,朽木果然不可雕也,連看人臉色的能力都沒有!


    那位書呆子大概視力不好,見有兩個人站在張先的身邊,就眯了眯眼睛往前湊了湊。等看清兩個人的長相之後,登時被水印的美麗震撼了一把,流露出了驚豔和敬佩之色:“先生,她就是您的美麗女仙嗎?”


    蕭逸愣了一下,心說,難道先生把師父的身份泄露出去了?不然這個凡人肉眼凡胎,如何能看出師父的身份?


    張先見蕭逸用懷疑的眼神看著自己,苦著臉擺擺手,意思是你想多了,我沒有。


    那個書呆子跟打了雞血一般亢奮,衝到水印的麵前激動得不能自己。蕭逸出手攔了攔,見他沒有繼續靠近師父的意思就由他去了。


    書呆子搓了搓手,說:“上次隻是遠遠地看到您,沒有來得及向您問候,後來聽先生提起您,心中仰慕,每每痛恨自己錯過了跟您會晤的機會。可先生說緣分未到,不可強求……大概是上天垂憐,終於讓我得見您的真容。為此,我感動的涕泗橫流,不能自已……”


    張先向書呆子使眼色使到眼抽筋也沒能讓他住口,沉痛地掩麵:救命


    !我也快涕泗橫流了!這個人這麽蠢是怎麽回事?他到底是怎麽平安地活到現在的?


    書呆子羞澀地說:“哦,對了,我還為您寫了一首詩,不知道有沒有那個榮幸為您朗誦一遍?”


    蕭逸已經處於一種完全說不出話的狀態,他木然地看著書呆子。張先也放棄了同書呆子做眼神交流,一同麻木地看著書呆子。


    不得不說蕭逸太嫩了點,作為當事人,水印麵色如常,甚至含笑聽完了書呆子的話,聽完打了個請的手勢:“當然!我的榮幸!”


    書呆子很激動,背著手,閉著眼用詠歎調深情地朗誦起了自己寫的歪詩:“啊……女仙,我要讚美您的美麗,您的高尚……您每每在無人的深夜消除先生的寂寞,撫平他心上不會愈合的傷口,鼓勵他寫出那些充滿靈氣的動人詩句……我代表這個國家的百姓,向您致以崇高的敬意……”


    蕭逸麵無表情地說:“……他在說什麽?”


    張先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扯著書呆子:“哈哈,哈哈哈,我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哎,聽不懂哈哈,哈哈。”


    書呆子的臉漲得通紅:“先生,這不是您的原話嗎?君子言而有信,您怎麽能連自己說過的話也不記得呢?是您說的,您常常為百姓們的苦難感到悲痛……而女性的柔美撫平了您的這種傷痛,她們是您的靈感之源……”


    張先忍無可忍一把捂住書呆子的嘴,拖麻袋一樣將他拖向遠處,嘴角抽搐地說:“哈,哈哈,你們先在這裏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


    書呆子發出嗚嗚的聲音,用力扒開張先的手,嚷嚷:“我想起來了,你不是上次的那個女仙,她的長相不如你……”


    話還沒有說完,書呆子再次被張先死死地捂住嘴拖到了一條小巷子裏,一陣可疑的打鬥聲和嗚嗚聲響過之後,張先拍打著衣服下擺走出來了,而那個書呆子再也沒能出來。


    蕭逸:“……你把他怎麽樣了?”


    “他沒有睡醒,我讓他再睡會兒。”


    蕭逸:“……”


    可惜天不遂人願,神不佑張先,他解決了一個書呆子,千千萬萬個書呆子站了起來


    。


    “咦?前麵的那個好像是先生。說起來,我很久沒見他了啊。”


    有知情人士解惑:“先生到山裏寫生去了,說是要尋找靈感。前天剛回來。”


    “他旁邊的那位是誰?好美。”


    “大概是他說過的女仙吧,深夜裏撫慰他的那個。”


    “怎麽撫慰,恩?”


    “你說呢,哈哈。”


    新出現的這批學子都是富貴子弟,年紀輕輕就有了屬於自己的通房丫鬟,可不是什麽都不懂的書呆子,當下心領神會地大笑起來。若是往日,張先也一定跟他們相視大笑,露出屬於男人的驕傲了,可是這次,他沒能笑出來。


    經過張先的教育,蕭逸已經能聽懂他們話裏的深意了,當下就將手按到了清光的劍匣子上,結果剛要出手就被水印壓住了,他愣愣地抬頭,就見師父對他搖了搖頭:“逸兒,不可。”


    蕭逸憤憤:“可是師父,他們侮辱你。”


    水印笑道:“不過是幾句玩笑話而已。逸兒,我帶你來人間曆練,可不僅僅要求你能夠抵製得住**,你還要能夠忍受他人的侮辱。寵辱不驚,無悲無喜,才更容易成仙,你這般七情六欲上臉,可不行哦。”


    蕭逸悶悶,過了一會兒,他小聲地說:“可是師父,就像你說的那樣,別人不能說弟子的不是。弟子也是一樣的心情啊,弟子容不得別人說師父的不是。”


    水印忍俊不禁:“等你練出那個心境再說吧。”


    這邊師徒倆嘀嘀咕咕地在說悄悄話,那邊學子們見了張先的反應,笑聲戛然而止,他們對視了一眼,收起了笑容,紛紛走過來行禮:“先生。”奇怪啊,往日先生帶著青樓名妓招搖逛世的時候,最喜歡聽他們的這些玩笑話了,今日這是怎麽了?


    等看清楚水印的相貌,這些學子們登時人仰馬翻:“先生,這位女仙好漂亮,哪座樓上的?”


    “求撫慰


    。”


    “同求。”


    張先灰頭土麵,有氣無力地說:“你們夠了。不得放肆,她是我的朋友。”他真是後悔,後悔往日的行徑。他自詡為風流,做下了許多放浪形骸的事情,如今終於遭到了報應,連讓心上人得到尊重的機會都沒有。


    學子們對張先心服口服,還算給他麵子,連忙賠禮道歉:“對不住,是我們搞錯了,女仙莫怪,莫怪。”


    說完突然想起來他們用女仙代指青樓名妓,再稱呼對方女仙似乎有些不敬,登時啞然。


    張先也歉意地對水印說:“他們年紀小不懂事,你不要跟他們一般見識。也怪我……”


    水印說:“奉德不必自責,此事我不會放在心上的。”她的目光清澈而沉靜,真的是一點兒都不在意。


    張先見她沒有厭惡嫌棄自己,心情雀躍起來,不由得微笑:“那就好。”


    他回頭一個個巡視著那些學子們的麵龐,像是要將他們的麵孔牢牢地記在心裏,無比慈愛地揮揮手:“你們幾個趕緊去學監,別讓夫子久等了。”小樣兒,敢讓我在水印麵前出醜,回頭我一個個地收拾你們這群小兔崽子。


    學子們猶然不知死到臨頭,轟然應道:“是,先生您走好。”


    “好好跟女仙約會。趕緊給我們找個師娘。”


    “等你的喜訊。”


    張先也不反駁,繼續春風滿麵地衝他們揮揮手。算了,這群蠢材還是有可取之處的,今天的事情就不找他們算賬了。


    而蕭逸板著臉,開始麵無表情地放殺氣。那些學子們被撲麵而來的冷空氣一凍,紛紛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


    蕭逸跟張先一個像冬天,一個像夏天,讓學子們充分體會了冰火兩重天的滋味


    。等三個人都走遠了,學子們還久久地呆在原地。


    “先生對那個女子的態度很不一般啊。”


    “莫非遇到真愛了?”


    “好像是。不管是不是,有一點兒還是確定的:先生不願意我們開她的玩笑。以後見了她,我們還是放尊重些吧。”


    那個知情人士摸著下巴說:“可是前天我才看到有一位黃衣美人跟在先生後麵回他家了,也是真絕色。我還以為那個才是先生領回門的真愛呢。”


    學子們拿出探究學習的熱情勁頭,七嘴八舌地討論:“那這位是什麽?小妾嗎?可是我覺得剛才這位長得美,氣質也凜冽大氣,不像是個能屈居人下的,她才是正房沒錯吧。”


    “我賭一個元寶!賭那位黃衣美人是正妻!先進門不說吧,迫不及待地領回家的肯定是真愛無疑啊。”


    “我也押黃衣美人,因為沒見過長相,感覺有些小期待,哎?羅尺,你不是見過黃衣美人嗎?她是不是比這位女仙更美?”


    羅尺還真的認真地思考了一番:“我覺得,這位女仙更美,雖然沒有看清,但那個模樣,絕對是世間少有。雖然黃衣美人也很漂亮,但是總覺得少了點什麽。要仔細探究的話,大概就是氣質氣場一類的東西吧。”


    一個弱弱的聲音響了起來:“難道隻有我一個人發現,在我們開玩笑的時候,先生看起來很傷心嗎?他好像很在乎剛才的那位女仙呢,都不大像是原來的灑脫的先生了。”


    在場的人集體默了一下,一起搖頭。


    那個學子很無奈:“不管怎樣,我們見了那位女仙千萬不要透露先生以前的荒唐事了,我覺得先生這次是認真的。”


    學子們思考了一陣,又一起點頭:“恩。玉和說的有道理。”


    “那是,他一向最聰明。”


    “這樣說的話,方才的這位女仙才是正房了?方才誰押黃衣美人了?給錢給錢!願賭服輸,不能耍賴啊!”


    哀嚎聲一片


    。


    達成了共識,學子們繼續往學監的方向走去。走過一個巷子時,一個學子眼尖:“哎?躺著的那個不是文知嗎?他怎麽躺在這兒,快去看看。”


    這群少爺們見同窗遇襲,頓時跳起腳來。


    方才輸錢的一位少爺心情正不好,見此情景登時大怒:“他怎麽會躺在這?遭到歹徒襲擊了嗎?可恨,天子腳下,青天白日的竟然有人敢當眾行凶?凶的還是我們可親可愛的同窗好友!天理何在?王法何在?滅了他!”


    另一位輸錢的少爺開始捋袖子:“呸呸!小爺現在就去找我爹,讓他發動人手,一定要找出這個王八蛋。幹掉丫的!”


    玉和掩麵,呻/吟:“難道你們都沒有發現,文知躺著的地方離我們方才遇到先生的地方很近嗎?”


    他再一次成為了眾人矚目的焦點。


    看著那一雙雙求知若渴的眼睛,玉和歎氣:“文知一定是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才被先生拖到這裏幹掉了。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這事應該跟那位女仙有關。”


    學子們頓時覺得背後涼颼颼的,他們回想起方才張先笑吟吟地打量著他們的眼神,不寒而栗,那是清點羔羊留待回頭宰殺的眼神啊啊啊啊,好可怕。


    眾學子紛紛去抱玉和的大腿,哭號:“玉和,你一定要救我們啊,我們的小命就靠你了。你也知道先生的手段,他要是想整我們,我們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啊……”


    玉和拿這群缺心眼的同窗們沒辦法:“……你們先起來,我們一起商議一個萬全之策,好不好?”


    於是,眾位學子湊到一起,以一種探討國家未來的嚴肅態度討論著請罪的一千零一種方法。而文知,他們可親可愛的同窗好友,則繼續鼻青臉腫地躺著,人事不省。


    學監裏,夫子拿著戒尺將桌子抽的啪/啪響,胡子亂抖地怒吼:“那群到現在還沒來的學生,今天集體給我罰站,每人三十戒尺!”


    可憐的學子們,為他們默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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