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進的秘境是一處廣袤無垠的大海,狂暴海風怒吼著,呼嘯著吞沒了一切聲響。漩渦翻湧著將一切卷入其中的物事撕成碎片,卷入渦底消失。漆黑的巨浪狂奔而過,將視線所及的一切吞噬遮蔽,海浪一**地湧起,一浪更比一浪高,形成了鋪天蓋地的水牆,不仔細看會以為那是連綿而來的懸掛在天邊的陰雲。那水牆含著巨大的能量,幾座浮在水麵的小島很快被它拍到了水下,狂暴而洶湧。


    雲端,蕭逸對師父點點頭,抓起平日裏練習用的長劍:“師父,我下去了。”


    水印垂下眼睛尋思了一下:“從今日起,你用清光練習吧。”


    蕭逸頓時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他搖搖頭:“不不不,不用了。”還是饒了他吧,他可不想讓自己的臉腫起來。


    水印忍俊不禁:“你先下去練習吧,別怕,師父會跟清光談談的。”


    蕭逸唯恐師父改變主意,現在就讓他用清光,連忙逃之夭夭,禦風掠到了海浪的前方。


    連天的水浪如同脫韁的野馬,飛快地越過上千裏的距離,向著中心的蕭逸奔去。海浪未至,鹹澀濕潤的海風就撲得蕭逸的青衣烈烈作舞,在大自然的狂暴力量麵前,人類渺如塵埃。


    蕭逸立在海水之上,凝然不動,靜如巋然不動的磐石,估算著最好的出手時機,他在心底默默計數,等海浪越過一條線,他才由靜到動,由慢到快地劃出了手中的長劍。那緩慢的動作如同繃緊的弓弦,蘊藏著磅礴而隱忍的巨大力度,極富張力,而又流暢自然,如同踏浪之舞,卻不是美妙陰柔的驚鴻之舞,而是男子的陽剛之舞,能讓人感覺到他身上的深不可測的力量,是力與美的結合。


    悄無聲息的一劍將撲擊而至的滔天浪頭一分為二,撕開了一道裂口,巨浪被迫讓出了一條道路,與他擦肩而過。


    似乎感覺自己受到了挑釁,浪頭掉頭而至,重新聚合成水牆,一股腦地向他兜頭澆了下來,誓要將他拍入海底。


    蕭逸身形如電地躍起,劈風斬浪,輾轉騰挪,一次次切開海嘯掀起的水牆,速度快到極致時,如同一道青色的飛影在海浪的空隙中穿梭來去


    。


    但是他的反抗讓海浪越發地壯大了,那浪頭得到他的劍勢相助,比初來時更加強大,它如同一頭史前巨獸,憤怒地想讓蕭逸葬身於此,數千斤重的海水形成不可逃脫的牢籠要將蕭逸擠壓成肉醬。


    正在此時,水印將清光從雲上丟了下來:“逸兒,接著。”


    清光旋轉著破開了堅硬如鐵的水牆,落到了蕭逸的水中。


    蕭逸反手接過,神識迅速同烙在清光靈海之內的一縷神識對接,橫過劍身,向著遮住他頭頂的巨浪拍下。那一劍灌注了他全身的力量,又猛又快,蕭逸幾乎聽到了自己的骨骼肌肉發出的不堪重負的呻吟。


    清光發出響徹天地的嘶吼,一道劍光以它為中心,迅速鋪陳開去。


    隻是一劍,整個海平麵瞬間平複,有一種比海浪更為強大的力量,不容違抗地將浪頭強壓了下去,讓足以吞噬一座城池的海嘯消弭於無形。


    蕭逸收劍立定之時,風平浪靜,如同時光靜止。


    水印背著手麵沉似水地看著,見他練完了今日的劍法,讚許地點頭:“恩,做的不錯。”


    清光的威力竟至於斯!難怪它這麽任性,它的確有任性的資本。蕭逸驚喜地上下揮舞著清光,第一次體會到了它的真正力量。不愧是開天辟地之劍,握住它好像就好像握住了全世界的權柄。


    他像是要嗅海風一樣閉上了眼睛,感受著前所未有的巨大力量在身體裏流動,油然升起一種自己無所不能的自信。


    水印笑道:“你才發揮了清光一小部分的力量而已,清光同物主簽訂契約之後,雖然能提高物主的力量,它本身的力量卻會被壓製,隻有你真正強大起來之後,才能發揮它的全部力量。”


    蕭逸哦了一聲,倒有些歉意,以後還是讓著它些吧,畢竟自己拖累了它。話說,今天清光乖得有些反常啊,師父到底是怎麽說服它的?


    好不容易忍到現在,清光忍無可忍地掙脫蕭逸的手,飛起來向他的臉掃去,聲嘶力竭地大吼:“弱雞,你這麽不中用還想當本劍靈的主人?真是恥辱


    !恥辱!這是本劍靈一生的恥辱!”


    水印冷冷地說:“兩百條小絲帕!”


    清光頓時消停了,它放過了蕭逸,諂媚地飛到水印的身邊:“一時間忘了。本能,本能,這次不算,以後我會控製住的。”


    蕭逸:“……”結果它還是為了兩百條小絲帕賣身了嗎?話說它的那個本能是什麽?打他的臉嗎?他可以讓它變成一塊廢鐵嗎?可以的吧。


    水印搖了搖頭,對著蕭逸說:“走吧。”


    蕭逸沒有讓水印多等一刻,利落地飛到了師父的身邊,問:“師父,我想問您一個問題。”


    水印疑惑地回頭:“恩?”


    “您為什麽要委托先生畫我小時候的畫像呢。”


    水印笑了笑:“哦,你說那個啊。師父聽說凡間的人類小孩在滿百日的時候,父母都會給孩子畫像,等他們長大了給他們看,這樣,他們就可以知道自己小時候的模樣,也知道自己被父母愛著,會感到幸福。甚至很多孩子,每年都會畫很多張畫像。可是你都這麽大了,卻一幅畫像都沒有,師父就想著請奉德幫忙,彌補一下你。”


    蕭逸的眼睛濕潤了一下,他慌忙移開視線,怕被師父看到自己丟人的樣子,卻聽師父溫和的聲音繼續響起來:“逸兒,你現在感到幸福嗎?”


    “幸、幸福,弟子一直很幸福。”能夠陪在師父身邊,便是弟子最大的幸福了。“師父以後不必勞神做這些,弟子惶恐。弟子一心向道,並不向往人間的這些俗事。”


    “可是逸兒,”水印頓了頓,說:“那些塵世的幸福,師父也想一並給你。”


    不知出於什麽心理,蕭逸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塵世的幸福也包括娶妻生子,師父希望我娶妻生子嗎?”說完意識到不妥,他訕訕:“弟子隻是問問。弟子明白,塵緣未斷,要想成仙就難了,所以並不留戀紅塵。”


    水印顰眉,認真地想了想:“逸兒,這個世界上,隻要不傷天害理,你想要什麽,師父能給你的都會給你,娶妻生子也是


    。”


    “師父,您為什麽要對弟子這麽好呢?”


    水印頓了頓,眼中靜靜地掠過什麽,她低聲道:“因為你對師父很重要呀。”


    畫室。最後一筆完成,張先將所有畫筆一起拋了出去,他珍重萬分地撫摸了一下那個長長的畫卷,將額頭抵在了畫麵上。這位少年才子縱橫情場,百戰百勝,從未體驗過情傷的滋味,而現在他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品嚐著它的苦澀,卻不知道如何是好,甚至想不出留下她的法子。


    不過,在挽留她之前,他必須解決一些迫在眉睫的事情了。待浮花浪蕊都盡,伴君幽獨。如果他拿出百分百的誠意,她會不會願意為他駐足?


    “張先,還沒好嗎?”好友又叫了一聲。


    張先畫的入神,已經把他來的事情忘了個幹幹淨淨,聞言應了一聲:“這就出去。”


    說著,就將絹畫收了起來。


    好友待會還有急事,見他遲遲不出來就想進去尋他,剛走到門口就見張先過來了:“你在幹嘛呢?”


    張先的耳朵後麵還夾著兩根毛筆,方才忘了取下來,這會子正往下滴著墨,他還渾然不覺:“畫畫啊。”


    好友提醒:“耳朵上,耳朵上的毛筆你忘了取下來了。”


    張先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結果沾了一手的墨,他嘖了一聲,將它們取了下來:“找我有事嗎?”


    “確定一下你是否無恙,如今看來,你好得很那。”好友站起身,搖著頭就往外麵走。


    在他轉身的一刻,屋中憑空出現了一個水鏡,水印跟蕭逸一前一後地走了出來。


    “恩,開錯地方了。”水印說了一句,一抬頭才看到張先的好友,剛想退出去卻已經晚了。


    好友聽到聲音一回頭,整個人都淩亂了,他的牙齒哢噠噠地響著,指了水印跟蕭逸半天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


    張先一見事情不好,上前將他的手按下去:“哈,哈哈,方才他們想跟你開個玩笑,一直藏在門口想嚇你一跳,不是你想的那樣。”


    好友的臉色開始轉為鐵青,看起來隨時有昏厥過去的傾向,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張先,手指又顫抖地指向了水印跟蕭逸。


    水印笑了笑,低頭對蕭逸說:“你去吃早飯吧。師父去探望那位好友,我一回來我們就走。”


    蕭逸乖巧地說:“那師父您早點兒回來。”


    水印笑著答應了,她對著張先點點頭,便轉身大步走出了院子,很快消失在轉角處。


    張先沒有預料到好不容易讓她鬆口再留一天,卻連她的麵也見不到的殘酷現實,目光追隨著她的背影遠去,臉上不可抑製地露出了悲愴。


    他的好友將他的失態收入眼底,不禁一愣。


    蕭逸對著好友彎彎腰,彬彬有禮地說:“抱歉,打擾你跟先生聊天了。我這就告退。”


    好友抹了把臉,終於從那靈異的一幕回過了神,他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水印離去的方向:“她是誰?”


    “一個在我家借住的人。”


    “奉德,你是在騙我還是在騙你自己?你愛上她了對不對?”因為擔憂張先,好友忘了方才的驚恐,一心一意地為張先考慮起來,“你是聰明人,怎麽也會犯這樣的糊塗?”


    張先錯愕:“糊塗?”


    好友歎了口氣:“死心吧,從我看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她不是你能留住的人。”


    張先的喉結上下地滑動了一下,他艱難地說:“已經晚了。”


    一開始他的確隻想跟她來一段露水情緣,無關情愛,可是不知不覺中,他已深陷惱人的戀慕而不可自拔……她是他命中的劫,一旦遇上便不能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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