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於兗徐徐的說著,聲音淡淡,透著無盡的空靈,仿佛在述說著別人的事情一般,不參雜任何的情感。


    “既然你都知道,那你為何還要將姿兒和青鸞,拋棄在百裏國,不管不顧?”


    聽著麵前的淳於兗,句句訴說著前塵往事,仿佛字字帶著鋸齒的彎刀,狠狠的淩遲著呼蘭紮佐的心。


    一下一下又一下。


    呼蘭紮佐已經結痂的心口處,瞬間被這彎刀又生生的撕裂了,鮮血橫流,血肉翻飛。


    “唉……”一聲長歎,從淳於兗稍微恢複血色的嘴唇裏,發了出來。


    “不怪任何人,都怪朕太自負,太自以為是!”


    “你還知道!”


    騰!


    聽到淳於兗終於說出了自責的話,呼蘭紮佐憤怒的站了起來。


    “但是,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身為一國皇帝,朕這麽做,也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乍然聽見淳於兗的這句話,呼蘭紮佐的身子,憤怒的晃了幾晃。


    “身為一個皇帝,整個淳於國都是你的,你還有什麽身不由己?”


    “即使再身不由己,也不能,拿自己親妹妹的性命和榮辱,妝點你頭冠上的榮耀和尊貴!”


    “更不能,拿我女兒的生命和鮮血,饜足你,身為帝王的野心!所以,我……”


    “所以你,懷揣著終而不得的憤怒和兩條人命的怨懟,謀劃了這一切,將朕的頭冠高高舉起,再狠狠的摔爛是不是?”


    “所以你,要用你愛人和女兒的性命,將朕的尊貴,狠狠的踩在腳下是嗎?”


    “身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和一個高高在上的帝王,哪一個沒有一統天下的野心?”


    “呼蘭紮佐,你敢說,你就沒有過嗎?”


    淳於兗,聲嘶力竭的截斷了呼蘭紮佐要說出的話,繼而,大喘了幾口氣之後,終於力不從心的咳了起來。


    “咳咳……咳咳咳……”


    淳於兗狠命的咳嗽著,佝僂著身子,像一隻明黃色的大蝦,臉色漲的通紅,渾身抽搐成一團。


    似乎要將鬱結在心口的那團氣,不吐不快,又仿佛要將已經糜爛的心腹,吐的一幹二淨。


    半柱香後,終於咳嗽完了的淳於兗,這才恢複一絲力氣,喝了幾口德全端給他的茶水,才堪堪坐正了身子。


    “紮佐,你告訴朕,這一切,都是你的手筆嗎?朕,不相信!”


    “嗬嗬!”聽言,呼蘭紮佐嗤笑了一聲,“陛下,微臣早就告訴過你了,臣沒有這般的智謀,更沒有這麽大的手筆!”


    “嗯,朕相信,能將七國都牢牢掌控在手中的人,不可能是你!”


    淳於兗話落,撇開腿,光著腳從龍榻上走了下來,雖然雙腿還打著晃,但比之前的虛弱無力要好了許多。


    “陛下,您穿上鞋子啊,地上寒涼,您的龍體……”


    淳於兗毫不在意的擺了擺手,打斷了德全的話。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百裏國的太皇女帝,百裏攸瀾吧!”


    陛下,現在才知道這一切,是不是已經晚了點?


    呼蘭紮佐不屑的揚了揚眉角,並沒有回答淳於兗的問話。


    “你不說,就是默認了,朕想,那個所謂的討伐朕的文書,這其中,肯定有你的推波助瀾吧?”


    點了點頭,呼蘭紮佐無所謂的笑了笑,隨即翹起二郎腿,一派悠閑的靠在了椅背上。


    他想看看,一向自詡聰明的淳於兗,還能猜到些什麽。


    “那朕……”


    淳於兗將披在身上的龍袍又緊了緊,皺著眉頭繼續說到:“朕想知道,你在這副棋局中,究竟扮演的是什麽角色呢?”


    呼蘭紮佐晃了晃二郎腿,衝著淳於兗神秘兮兮的笑了笑,那副模樣,似乎在說,陛下,你猜呢?


    而淳於兗,也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急忙擺了擺手說到。


    “好,你不說,讓朕來猜猜!”


    淳於兗回到龍榻邊,讓急的滿頭冷汗的德全為他穿上了朝靴,這才又在寢殿內踱了幾步。


    忽然像似猜想到了什麽,猛然轉過身子,對著呼蘭紮佐說到。


    “目前,淳於國的二十多個城池,已經被百裏國分走了大半,剩下的十多個城池,又分給了其他六國。”


    “朕,想不到,你在這其中,能得到什麽好處?”


    “先不說,你給百裏辰江戴了將近二十年的綠帽子,就是你曾經夥同萬丞相,盜取了百裏國的黑鐵礦脈。”


    “單憑這一點,朕不相信,百裏攸瀾會輕易的放過你!”


    聽到淳於兗的揣測,呼蘭紮佐還是神秘兮兮的笑著,仿佛在嘲笑他的自以為是,自作聰明。


    看到呼蘭紮佐一臉不明的笑意,淳於兗匪夷所思的咬了咬唇角。


    難道我猜錯了?還是漏掉了哪個關鍵的環節?


    否則呼蘭紮佐為何會是這樣一副,鄙視朕,嘲諷朕的笑臉?


    淳於兗向來自信的大腦,突然湧上一股挫敗感,他猛然想起來,一切,早已脫離了他的掌控。


    即使,他此刻說出了全部的症結所在,大勢已去的事實,已經讓他無力回天。


    “哈哈哈!”淳於兗搖了搖頭,終於自嘲的大笑了一聲。


    一切都已逝去,即使知道了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朕又能改變什麽呢?


    自古以來,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朕終將是敗了,失去了祖宗好不容易打下來的江山不說,還失去了曾經守望相互的兄弟之情。


    兄弟之情!


    突然,他想起來,好久不見的,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淳於驁。


    自從,淳於驁兵敗內海之後,就一直稱病在家,再也沒有上過朝,更是將所有國事推的一幹二淨。


    如果,他不曾兵敗,如果自己這個皇兄,沒有對他不管不顧,是不是如今的局勢,不會這麽不堪?


    至少,他會提前洞悉這一切,至少,他會為朕守住這大好江山!


    “紮佐,你能告訴朕,驁,此刻在哪嗎,他好不好?”


    驁在哪?好不好?


    乍然聽到淳於兗,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呼蘭紮佐稍微怔了征。


    “呲……”一聲嗤笑,從呼蘭紮佐的嘴裏發了出來,讓等待他回話的淳於兗,大為不解。


    “難得陛下,還能想到自己的親兄弟,真是不容易!”


    “怎麽?”淳於兗聽言,瞬即皺了皺眉。


    “怎麽?哼!”呼蘭紮佐像似聽到什麽好笑的事情一般,即刻又嗤笑了一聲。


    “陛下,你自己做過的事情,你難道忘記了嗎?”


    “朕做了什麽?”淳


    於兗滿頭霧水的將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


    “你當真不知道?”呼蘭紮佐尤為不信的問了一聲,見淳於兗滿臉不解的搖了搖頭。


    這才說到:“你大興土木,是要為誰,修建霓裳閣來著,難道你忘記了?”


    “你是說伊貴妃?”淳於兗丈二摸不著頭腦的,大喊了一聲:“她跟淳於驁有什麽關係?”


    “有什麽關係?”呼蘭紮佐騰的一下站了起來,身高足有八尺的他,居高臨下的望著這位,曾經高高在上的皇帝。


    淳於兗的這張臉,到底有多厚?難道他不知道,色字頭上一把刀嗎?


    就是不知道這把刀,斬斷了誰的情絲,砍掉了誰的腦袋!


    “你作為一個皇兄,利用帝王的皇權奪走了自家胞弟的愛人,居然還問有什麽關係?”


    呼蘭紮佐一邊說,一邊昂首闊步,而淳於兗就那麽被曾經的臣子,一步步的步步緊逼,步步後退。


    “現在,你的江山不在了,你的皇權逝去了,你才想起來自己的親生弟弟嗎?”


    “臣的好陛下,你如今才想起來手足之意,血脈之情,是不是晚了點?”


    “砰……”的一聲,由於步步後退,一時不察的淳於兗,終於被身後的椅子絆住了雙腿,無力的跌坐在椅子裏。


    而他也似乎,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一般,滿心滿腦的都是伊貴妃和自家胞弟的身影。


    兩道身影不停的在他眼前晃動,隨之而來的,是後知後覺的記憶衝刷和無窮無盡的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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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咯咯,咯咯……


    淳於國皇宮的禦花園裏,一身黑衣的淳於驁和一身鵝黃女裙的伊漣漪,正在玩著夫妻對拜的遊戲。


    “驁哥哥,等將來長大了,我一定要嫁給你,好嗎?”


    十歲的伊漣漪,滿臉嬌霞粉黛的望著,比他高出一個頭的淳於驁。


    十三歲的淳於驁一身黑衣,頎長的身姿出落的越發瑰麗,俊美的臉龐上,彰顯鋒芒。


    “好,漣漪妹妹,等你及笄了,本王就請求皇帝哥哥,給我倆賜婚!”


    “真的嗎?驁哥哥,還有五年,我就能嫁給你了呢!”伊漣漪粉黛的臉龐,因為淳於驁的一句話,越發的紅霞滿天。


    猶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粉色睡蓮,亭亭玉立在碧水清波的湖麵上,處處透著高雅般的聖潔。


    “當然,皇兄那麽疼愛我,怎麽會忍心,將你我拆散呢?”淳於驁自信的挺了挺小身板,端的屬於王者般的氣勢。


    這種氣勢,足可以睨視天下,又仿佛,傲立在天地間的翠柏,處處透著卓絕風華。


    “朕,朕都做了什麽啊?”


    想到這裏,一絲懊惱和悔恨,終於將一國之君的淳於兗,擊打得卸掉了身上的自傲和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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