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香古色的紫黑檀木、淡淡的飄逸茶香,還是在那處橫案前麵,張主薄伏案低頭看著文件,同時手上的毛筆不停,轉眼就批示好了一份文件,仔細把文件折好,分門別類的放在一旁,在這份文件的旁邊,已經放了好幾遝文件了。


    張主薄端起茶杯,咕咚咚喝了幹淨,這才看了前麵的黃粱,滿臉含笑。


    “梁哥兒來了,這次找你是有事要跟你說一聲,坐。”


    張主薄繞過案幾,請黃粱在待客的椅子上坐下,為黃粱倒了一杯香茶。


    “這是取自南方荊州的舌葉尖,用清明的雨水泡製才能引出葉子中最熏人的芳香,現在已經過了秋分,隻能用普通熱水湊合著喝了。”


    張主薄仔細為黃粱介紹了茶葉,然後端起茶杯輕啜一口,閉目享受了一刻,睜開眼,目光炯炯的看著黃粱。


    黃粱端起茶杯,撇開杯蓋,借著錯開的一絲縫隙,深吸了一口杯子裏透出的芳香,然後閉目。


    體內流轉的熱氣似乎變的歡快起來,原本需要數刻鍾才能流轉全身的熱氣隻用了兩科鍾就流遍了一個周天,原本感覺凝滯不通的地方,現在也變的順暢無阻起來,渾身上下流轉著舒服愉悅的感覺。


    “好茶!”


    黃粱睜開眼,這才注意到張主薄正目光炯炯的看著自己,自己順口說出好茶兩個字的時候,眼瞧著張主薄的眉眼舒展開來,得意的神情布滿臉龐。


    “好,梁哥兒你既然能夠品出這茶中的不同,想來也是享受過了這茶的好處。文采流轉一個周天用了幾刻,有沒有達到三刻鍾一周天,到了就必須要文會揚名,參與府試了。”


    黃粱聞言一愣,自己已經是兩科鍾一周天了,可是按照張主薄的意思,似乎三刻鍾一周天就必須要參與府試了。想到這裏,黃粱忐忑不安的問了張主薄。


    “大人,三刻一周天是否一道界限,跨過這界限,就是另一層次的文位了?”


    張主薄一愣,他人老成精,立刻明白過來,黃粱這是文采流轉一周天的時間少於三刻鍾,甚至是兩科鍾了。


    沉思了一下,張主薄斟酌著說了:“依照我輩文士慣例,若無外力,能夠達到三科一周天已經算是頂峰了,想要突破到兩科一周天,那是文位突破到秀才以後的事情了。”


    “不過,我沒有見過天賜文位,自行修煉到童生文位的天才,所以無法回答你的問題。”


    說完之後,張主薄神情落寞,仿佛老了十幾歲一樣。


    張主薄現年四十有三,參與六次府試,才勉強中了秀才文位。再看看前麵弱冠之年的黃粱,對照自身,張主薄心裏產生了落差,有了那麽一絲絲的不幹。不過他久曆官場,知道權衡利弊得失,眼前的少年文采橫溢,不是自己能望其項背的,就算有嫉妒不滿,也絕對不能表現出來。


    否則若是因此交惡這少年,以後怕是難以挽回了。整理了一下思緒,張主薄起身走到書案前,拿起一份冊子,遞給了黃粱。


    “明日稻香樓舉行文會,關守備邀請燕州城飽學之士,想要為他兒子關英揚名。這事情本來與你沒有關係,可是近日坊間流言,說水調歌頭本是關英所做,你是竊了關英的成果,汙蔑你的文名。”


    “我輩讀書人,可以不爭衣食榮辱,這文名卻不得不爭。宗府台特意問了關守備,要他禁止這流言,不曾想關守備卻言這詞本就出自關英之手,而且原本隻寫了半闕,誰知寫有詞曲的草紙丟了,而且他也已經想出了下半闕,會在明日的宴飲之上朗誦,與你一較高下。”


    黃粱接過冊子,是一份鎏金帖子,翻開一看,竟然是邀請自己參加文會的。


    張主薄看黃粱看完帖子,這才撚著胡須說了:“抄襲一說,本就荒誕,但席輪教授去職,韓祭酒要取消關英府試資格,這本就算是能夠毀掉關英文名的事情,他出此卑鄙無恥的手法還擊,雖有違我輩讀書人道義,但關英已然辭出國子監,韓祭酒也管束不到他,所以這次需要你自己應對了。”


    這樣說完,張主薄看著黃粱,眼中閃爍了亮光。


    “梁哥兒,你若想擺脫這汙你文名的罪名,就必須要準備好下半闕來應對,而且要合的好,應的對,否則就……”


    黃粱站起身來,向張主薄做了一次稽首,“多謝主薄大人,明日的稻香樓,梁肯定會去。”


    張主薄聞言一喜,“好好好,你既然心裏有譜,那我就不說了。關家在燕州多有勢力,若有為難的事,盡可來尋我,你為兵科吏員,是衙門中人,我自會為你出頭。近日晨起遇到趙推官,他還提起這件事,並說一定會到場為你壯聲色。”


    看到黃粱欲言又止,張主薄接著說了:“若是你擔心後麵關家的報複,其實大可不必,你能夠過了府試,成為秀才,就算給他關家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動你一根汗毛。好了,我還有些公文要處理,你暫且退下吧,若有事,盡可來尋我。”


    黃粱聞言隻得退出,剛才黃粱欲言又止,不是因為擔心關家報複,而是沒心頗為脹痛,想要問一下張主薄這是什麽現象,會不會是文位將要突破的預兆。


    這樣想著,黃粱出了主薄的房間,眉心脹痛的慢騰騰走了,想要回到兵科和商科共用的辦事房,甫一推開門,六子就迎了上來。


    看到黃粱頭暈乎乎的,六子擔心的問了黃粱,“主薄大人沒有責難你吧?主薄大人比較看重規矩,今兒你沒有上衙就去軍營,主薄大人如果罵你,你不要生氣,這是常有的事。”


    黃粱費力的拉過椅子,在凳子上坐好,直覺眉心疼的厲害,仿佛有無數根針在眉心攢刺一樣,想要把眉心刺出個窟窿一般。


    對麵的老黃語氣裏滿是譏諷,“衙門有衙門的規矩,不按照規矩辦事,自然要挨罵。小黃你也不要多心,年輕人多吃點苦頭,不是什麽壞事。再說了,主薄大人,推官大人都看重你,既然主薄大人不欣賞你,去找趙推官好了,他肯定願意幫你。”


    邊說話,老黃邊拿起茶盞,啜了一口,滿臉的得意。


    六子聞言怒了,正要說話,對麵的小王突然開口:“我聽有人說梁哥兒你抄襲關英的詩詞,這事你要注意點,他們這是在抹黑你的文名。昨天有幾個恒山書院的學子過來找你切磋詩詞,你不在,他們讓我把這個消息傳遞給你,讓你小心。”


    六子聞言一愣,“恒山書院的學子有這麽好心了?”


    小王給六子滿上茶盞,語氣弱弱的說了:“六哥,我這總不好把恒山書院那幫小王八蛋的口氣給複述出來吧,你看梁哥兒,本來就不舒服,我就不再給他添堵了。恒山書院那個小王八蛋,仗著書院的名頭在我們邊境幾個州橫行霸道,總得有人教訓教訓他們。”


    “梁哥兒教訓他們恒山書院的學子?”


    六子摸著下巴,與小王探討了黃粱究竟能不能碾壓那幾個學子。


    燕州國子監大門口,四個身著墨藍士子衫的學子抱著胳膊站在門口,正與門裏的幾個學子對峙,雙方引經據典,你爭我論,吵得熱火朝天。


    白石雕成的門樓上,國子監院牆上,近處的幾棵大樹上,或站或抱或趴著不少土黃色衣飾的國子監學子,不是為己方的幾個學子大聲叫好加油,不過這叫好的聲音隨著時間的延長而愈發低了,最後基本上就沒有了。


    “燕州無人,也不知韓祭酒是怎麽管的,沒得損了我恒山書院的名頭。”


    “韓師兄自然有韓師兄的難處,邊境幾州貧瘠,人才也同樣不興,韓師兄能把天才教成詩詞大家,可誰也沒辦事把蠢材教成文士啊,頂多是這些酒囊飯袋罷了。”


    四個墨藍衣衫的士子吵吵嚷嚷,鄙視著燕州國子監的學子,年輕的臉上滿是囂張跋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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