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嫣很快就知道,牙婆將自己賣到了什麽地方。


    人牙子曾經說,不會將她賣到青樓。


    可這個地方,比青樓,也好不了哪裏去。


    認真說起來,這裏和青樓,怕也沒什麽區別。


    隻是更高檔一些。


    這是本朝大長公主,皇帝的親姑姑,開得一家藝坊。


    說是藝坊。


    就是專門為達官貴人培養瘦馬的地方。


    這裏所有的女子,都是大長公主精心培養出的人才。


    按照品貌和天賦,分為上中下三個等級。


    下品資質的姑娘,日後會成為藝坊拋頭露麵的女子,運氣好的話,被哪個貴人看中收進後院當個通房或是姨娘,運氣不好的話,日後也可以留在藝坊,當個教頭。


    中品的姑娘,則會圈起來留給官員。


    至於上品的姑娘。


    則是大長公主用來送給皇親國戚身邊的。


    被評為中品或是上品的女子,是不會拋頭露麵的,他們甚至有可能被貴婦相中,收養到身邊當個養女,替貴婦籠絡人心,都是常有的事情。


    他們會比藝坊的女子,有更多平步青雲的機會。


    不客氣地說,就是入宮當娘娘,都是有可能的。


    畢竟這裏的後台是大長公主。


    當今陛下的親姑姑。


    也是皇親國戚中,地位非常高的一位。


    普天之下,能讓這位大長公主忌憚的人,當今也沒有幾個。


    哪怕是京城,她也是可以橫著走的存在。


    她送出去的女子,縱然對方不喜歡,也不可能怠慢。


    所以那牙婆說,給段嫣找了一個好去處,卻沒有騙她。


    可……


    這不是段嫣想要的。


    她寧願賣身為奴為婢,也不想像現在這樣被人圈起來養著。


    她知道,前者,她是有贖身的可能。


    後者,失去的是永遠的自由。


    因為,這裏是大長公主開的藝坊,她一個毫無根底的女子,如何能向大長公主,或是那些達官貴人提條件?


    看似優渥的生活,不過是對方的玩物罷了。


    段嫣是個隨遇而安的性格。


    她僅僅是沮喪了兩天,又重新振作起來。


    因為她聽說,有許多貴人的正妻,也是這裏出去的。


    既然是明媒正娶的妻子。


    那肯定不是奴籍,她還是可以得到自由的。


    。


    藝坊評級不是固定的。


    十五歲之前,每一個人的評級,都可能發生改變。


    比如段嫣,她因為年紀大。


    雖然長得好看,又寫了一手好字,還是因為沒有其他才藝,不好調-教被評了中品。


    不過,半年後,她的等級就變成了上品。


    直接進了公主府的後院,由公主府的人,親自教導她各種才藝。


    說來段嫣也覺得奇怪。


    她此前從未碰過琴棋書畫這種風雅之事。


    可無論是撫琴,還是作畫,又或者烹茶……從第一次上手時,就遊刃有餘,就像生來知之一般。


    藝坊所有夫子,都稱她“天才”。


    。


    段嫣是被當做瘦馬養著的。


    吃穿用度比一些官宦之家的小姐,還要講究一些。


    不過半年的光景,她枯草一般的頭發,就變得又黑又濃,皮膚也從粗糙的蠟黃,變得白皙嫩滑。


    除此之外,她的胸也開始蓬-勃生長,加上她不斷瘋長的身高。


    不客氣地說,與剛來藝坊時,“判若兩人”也不足為過。


    女人十分得意。


    因為是她從人牙子手裏買下的段嫣。


    段嫣愈爭氣,她臉上也越好看。


    公主府的學習,十分忙碌,段嫣幾乎沒有什麽時間,考慮自己的事情。


    她甚至連想家的時間也沒有。


    在被評為“上品”,進入公主府之後,她遇到的夫子愈發的嚴厲。


    甚至連睡覺,都要擺一個惑人的姿勢。


    而不是睡的四仰八叉。


    與此同時,還有不斷有人在她耳邊灌輸“大長公主是她們的天”,“沒有大長公主就沒有她們”、“一定要對大長公主忠心耿耿”……諸如此類的話。


    段嫣隱約感覺到,這位素未晤麵的大長公主,在下一盤很大的棋,而自己隻是大長公主棋局上的一顆棋子。


    不過,人活在世,何人不是棋子呢?


    哪怕貴為天子,也逃不過“生老病死”。


    仔細說來,也不過是命運的棋子。


    和他們這些小人物,又有什麽本質區別呢?


    。


    段嫣在公主府呆了三年。


    在此期間,她吃穿用度皆是講究。


    段家村倒像是段嫣一場貧窮的夢。


    醒來後,她沒有父母,沒有妹妹,隻有藝坊和公主府。


    這一日,段嫣醒來。


    這一日與往常並沒有什麽不同。


    可段嫣心裏卻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這種感覺她並不陌生。


    爹娘將她發賣的那天,牙婆將她倒賣的那天。


    她都有這類的感覺。


    興許,她就要離開公主府了。


    果不其然。


    不等段嫣穿戴整齊,一個上了年紀的嬤嬤,來到段嫣的房間。


    “你就是段嫣?”


    她居高臨下的說著。


    她看段嫣的目光,不似旁人,有驚豔或是癡迷。


    而是十分冷淡。


    甚至有幾分瞧不上。


    是了。


    段嫣認出了她。


    她是大長公主身邊的嬤嬤,自然不會看得起,她這種以色侍人的瘦馬。


    段嫣點點頭,“回嬤嬤的話,奴就是段嫣。”


    “收拾好了之後,跟我來,主子要見你!”


    公主府的主子,隻有大長公主一人。


    段嫣聽後行禮,“還請嬤嬤稍等片刻,奴穿戴整齊後,就隨嬤嬤去見主子。”


    “嗯。”


    那嬤嬤冷淡地點頭,就走出了段嫣的房間。


    段嫣身邊伺候的女子都極為興奮。


    大長公主要見段姑娘,這意味著,姑娘的好日子來了。


    他們這些姑娘身邊伺候的,興許也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


    仆人們以最快的速度,將段嫣打扮好。


    他們不怕段嫣的容貌,比大長公主更好看。


    就怕段嫣不夠漂亮,大長公主看不上。


    盛裝打扮的段嫣,讓見多了人間美色的嬤嬤,都晃了眼。


    “不錯,是個美人坯子。”


    她難的讚了一句。


    段嫣低頭,佯裝羞澀。


    段嫣默默地跟在嬤嬤後麵,她的身後是對她寄予厚望的隨從。


    公主府三年的光陰,她看起來愈發像個富貴人家嬌養的女兒。


    但段嫣知道,她不是。


    她隻是一件被包裝好的禮物。


    等待被人拆封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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