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老太君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沒了,拄著拐杖猛然站起了身子,卻是又一屁股跌坐回去,隻伸手指著那個小丫頭問:“怎麽回事?如今人可救上來了?”


    那小丫鬟跪在地上,回話道:“老祖宗放心,如今人已經救上來了,也著人去請大夫了。隻是,這天這麽冷,大姑娘又一直病著,怕是得傷著身子。”


    “走,隨我去瞧瞧那丫頭。”雲老太君是個慈祥的老太太,平日裏待兒孫們好得很,不論嫡出庶出,那都是她雲家的血脈,一視同仁。


    一時間,眾人都尾隨在老祖宗身後,魚貫而出。


    雲瑛拉著謝繁華的手,湊到她耳根子邊上去,咬耳朵道:“哼,我就知道沒好事。雲琦這個人平日裏人前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樣,其實她心眼子特別多,跟她那狐媚子姨娘一樣,都是有些手段的,不然的話,父親也不會那般偏幫著她。”像雲瑛這種性格爽直的女孩子,最是瞧不起那些矯揉造作的人,她想起來就覺得肺都要氣炸了,跺腳道,“叫我逮著機會,非得在人前拆穿她一次才好,讓她裝!”


    就比如這次的事情,明明母親沒有逼迫雲琦,雲琦自己心裏也是願意的,可當老祖宗跟父親責怪母親的時候,她嘴裏雖說著是自己的不是,可這樣的事情任誰也不會怪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吧?旁人隻會以為是長輩的不是,說不定還有人以為是母親逼她的呢,真是可惡!


    謝繁華拍了拍雲瑛的手,用眼神示意她要沉得住氣,沒有說話,隻是心裏在想著,這雲琦剛剛不是還病得下不來床,怎麽這麽快就掉進水裏了。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怕是她落水的地方剛好是父親經過的地方,她欲要以這樣的方式擠入父母之間?


    哼,真是不自量力,真是愚蠢至極。


    紫薇閣,謝潮榮跟李承堂正站在外麵,見雲老太君來了,都趕緊彎腰請安。


    老祖宗由丫鬟扶著,腳下步子走得急,見著兩位小輩在,趕緊問道:“剛剛是怎麽回事?可是你們救的琦兒?”


    謝潮榮腰板挺得筆直,靜靜立在一邊,微微垂著眸子,並未說話。


    李承堂目光在一眾婦人姑娘們的臉上掃視一圈,最後目光落在謝繁華臉上,看著她那雙如水洗過般清澈烏黑的大眼睛,偏生那雙會說話似的眼睛一直在盯著自己瞧,仿佛在期待些什麽似的,他嘴角扯出一絲笑意,隻低頭回話道:“也是巧了,我與表叔經過荷花塘,突然聽到有小丫鬟在喊說大姑娘落水裏去了,我便去救了。”說完話,他抬眸望了謝繁華一眼,見小丫頭似是鬆了口氣似的,他心裏越發覺得好笑。


    雲瑛道:“如今天寒地凍的,那荷花塘裏都結著冰呢,她是怎麽掉進去的?”重重哼了一聲道,“方才我跟棗兒去瞧她的時候,她還病怏怏的跟要死了一般,怎麽我們頭一回,她都能下地去了?誰知道是不是尋著什麽人去的,我看她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我說你也是……”他不屑地看著李承堂,瞪了他一眼,“你救她做什麽?就不怕她賴上你了?”


    及時趕來的喬姨娘聽了雲瑛的一番話,哭哭啼啼地說:“我可憐的孩子,已經是半條命的人了,如今卻還要遭這般的罪。”抽出帕子來使勁擦著眼淚,卻是越哭越洶湧,“要是琦兒沒了性命,我可也不活了。剛剛二姑娘說大姑娘怎生帶著病還下地,想必是大姑娘覺得自己名聲毀了,這才尋了短見。”


    說完話,她有意無意地看了杜氏一眼,一旁的杜氏麵色倒是有些尷尬起來。


    既然這喬氏如此囂張,雲瑛也不打算給臉了,隻哼笑道:“喬姨娘,你這是哭給誰看呢?雲琦毀了名聲,這也是她自己作的!我還真就不信了,若她自己沒有那樣的想法,我娘跟姑母能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嗎?就算用刀架著她,她若真是抵死不從,我娘跟姑母還能殺了她?如今倒是好了,醜事被人揭穿了,我娘成了罪魁禍首,她倒是無辜的可憐蟲?她什麽時候投水不好,偏生在三表哥經過的時候落水,目的不是明擺著的嘛!”


    雲瑛話裏都帶著謝老太太,主要是想提醒大家,這事情不是她母親杜氏一個人的錯,不要見誰老實就欺負誰,既然事情發生了,慫恿者都別裝孫子。


    謝老太太被一個小輩拐著彎給說了,老臉一紅,也沒答話。


    雲老太君雖然老了,但是心裏明鏡兒似的,其實雲瑛不說,她也明白。


    但是如今當著這麽些人的麵,孫女不該指責長輩,便虎著臉訓斥道:“阿瑛,你可不許胡說八道!好了,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喬姨娘,呆會兒琦丫頭醒了你去跟她說,她的親事我老太婆會做主,不會讓她隨隨便便嫁了的,讓她往後安分些。”


    喬姨娘縱使再恃寵而驕,也知道此時不是哭鬧喊冤的時候,她已經想好了,晚上等老爺回來的時候,跟老爺說去,因此便應道:“是,老祖宗。”


    雲老太君見李承堂身子上衣裳還滴著水珠子,趕緊喚人來:“去,領著承堂少爺去三爺那裏,選套合適的衣裳給承堂少爺穿。”又望向李承堂,心疼地說,“你這孩子,可憐見的,好好的進京的,可別病著回去。”


    她瞧著眼前少年,挺拔的身姿,威武不凡的氣質,不愧為李門之後,那通身的氣派,跟旁人就是不同。雖然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見著自己三女兒跟三女婿了,但是如今瞧著這少年,仿若瞧見了他爺爺當年的影子。雲老太君的三女兒乃是李承堂的祖母。


    如此想著,雲老太君便多嘴問了一句:“你是奉了太後娘娘進京討媳婦的,如今心目中可有了合適人選?”


    李承堂瞄了謝繁華一眼,低頭淺笑道:“已經有了,就等著她及笄。”


    雲老太君來了興致,想問他是誰,可又覺得此時怕是不合適。又見他身上衣裳還濕漉漉的,便趕緊催著小廝領他去雲珩那裏。


    回頭雲瑛又拉著謝繁華說了會子話,還想攛掇著一起去賽馬,好在被攔住了。


    臨走的時候,雲瑛爺們似的攬著謝繁華肩膀道:“每年春天暖和的時候,五公主都會組織馬球賽,我向五公主舉薦了你,不過,能不能進皇家馬球隊,這還得看你自己本事。”她上下打量著謝繁華,越發覺得她好看,不禁讚歎道,“你這模樣,往後出門的時候怕是得帶著麵紗,否則叫京城裏那些紈絝子弟瞧見了,就麻煩了。”


    謝繁華倒是不怕,她是侯府正經的姑娘,又是當街賣唱的,旁人敢拿她怎麽樣?


    便笑說:“阿瑛,我得回家了,我娘也該回去了。”


    雲瑛卻是歎息:“三表嫂可真是幸福,三表哥可是全心全意都撲在表嫂身上的,不像我娘,我爹雖說待我娘也不錯,可我總不喜歡那喬姨娘,一股狐媚子勁兒,把我爹的魂兒都給勾走了。”


    謝繁華想著,這樣的事情,她一個外人小輩也不好說,隻能勸著道:“希望往後你我的夫君都能一心一意待我們,若我未來的夫君要是待我不好了,我才不管什麽家族名聲了,我指定跟他和離。”腦海中忽然閃現周庭深的身影,就又想到了約他元宵節相見的字條,臉刷一下就紅了。


    剛回了汀蘭院,謝繁華先去了陳氏那裏,翠屏見三姑娘來了,小步過來匯報情況道:“姑娘,太太一早就回家來了,原帶去的禮物也是原封不動給帶了回來。”她早上是跟著陳氏一起去的陳家,也是親眼見著陳老太太將她們太太趕回來的情景,不由歎息道,“陳家老太太似乎還是不能原諒咱們太太,不過,奴跟翠竹好生勸了太太一番,太太如今睡下了。”


    謝繁華對翠屏的此番言行還是很滿意的,便點頭道:“太太定然還會再傷心一陣子,你們好生給伺候著,既然太太已經歇下,我就不進去了。”又吩咐道,“呆會兒你在小廚房給太太熬點湯羹,太太醒了會吃的。”


    “是,奴知道了,奴這就去辦。”翠屏聽話地給謝繁華請了安,轉身欲走。


    謝繁華道:“等等……”


    翠屏又低著頭回過身來,畢恭畢敬地站在謝繁華跟前:“姑娘,可還有什麽事情需要吩咐奴的?”


    謝繁華看著翠屏,問道:“一早上便聽翠竹說,你弟弟病了,昨兒回去可有給他請大夫?”


    想到自己弟弟,翠屏眼裏忽然熱了起來,搖著頭說:“父母年邁了,哥哥們都成了家,姐姐們該出嫁的也都出嫁了,又分了家,如今隻爹娘帶著弟弟妹妹過活。”她咬了咬唇,似是斟酌一番,才低聲道,“請……請了大夫了。”


    “哼,你就撒謊吧。”謝繁華瞥著翠屏,訓斥道,“我原見你是個老實的,所以才將你從外院調到內院來貼身伺候著太太,可你如今竟然敢對我撒謊了……是不是還想回去幹那些苦差事?”


    翠屏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哭著道:“姑娘可千萬別再將奴調回去,奴知錯了,隻是……隻是……”


    “是怕麻煩了我?”謝繁華將翠屏扶了起來,拍了拍她肩膀道,“你且記住,我是你主子,往後若是遇著什麽困難,你且與我說了,我若是能幫你,自然會幫的。”從袖口中掏出一粒碎銀子來,塞入她手中,“我準你呆會兒告個假,回去給你弟弟請大夫瞧瞧吧,若是銀子不夠,你且回來再說,我從你月錢中扣。”


    翠屏真沒想到自己會遇上這麽好的主子,她生得不算多好,性格也是個木訥的,原以為會一輩子隻當個粗使丫頭呢,可如今好了,遇著了貴人。


    她將銀子攥在掌心中,又跪了下來,給謝繁華磕了個頭,方抬頭道:“姑娘放心,往後奴的性命就是你的了,姑娘讓我做什麽我便做什麽。奴定會好生照顧太太,定會想著法子叫太太開心。”


    “你是個聰明的,起來吧。”謝繁華拉了她一把,又道,“你往後且跟著我,必然不會少了你的好處,去吧。”


    過了初三,京城裏大半的鋪子都開張了,謝繁華便也打算著手買鋪子的事情。


    她倒是沒有自己出去查看,隻是先命紅枝跟綠葉出去查看一番。紅枝跟綠葉也是她提拔上來的,兩位丫頭年歲較長一些,做事幹練穩重,謝繁華琢磨著,若是成衣鋪子開張了,便交由這兩人打理著。


    大概去了半天的功夫,紅枝跟綠葉便回來複命了,她們二人畫了張圖紙,將京城如今的格局都粗簡地畫了出來。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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