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前……


    河邊,低垂下的柳枝隨著微風輕輕地擺動。


    河水清澈幹淨,柳枝上的鳥兒張著嘴,似要啼叫,又似在打瞌睡。最後一枝柳條垂下的時候,畫紙上的最後一筆輕輕提起。


    一襲青衫,書生打扮的穆天涯坐在河邊欣賞著自己最新完成的畫作,嘴角泛起一抹頗有成就感的笑容,可不一會兒卻又皺起了眉頭,還是沒能達到他想要的效果。他對自己的作品,一直要求很嚴格。


    忽然,就在穆天涯盯著河水愣神的時候,一曲悠揚的曲子在附近奏響,古琴弦聲漸如天籟,款款入耳。


    這時,柳條上的一滴晨露落下,滴在了潺潺靜流的溪水中,泛起了一圈圈細微的漣漪。


    眼見漣漪擴散消逝,穆天涯腦中靈機一閃,趕忙拿起畫筆,借著這段優美的旋律,在自己的畫作中細細的添了幾筆。


    墨落,筆停。


    畫中的河水裏多了一片花瓣,花瓣周圍還有一圈細微的波紋,看上去就像是花瓣剛剛飄落到水麵,下一刻就要隨著流水飄走。濺起的波紋與河水的流線相輔相成,一篇幾欲流出紙麵的落花流水圖,傳神極了!


    看著自己的作品,這回,穆天涯“哈哈”大笑,又蹦又跳,開心得像個孩子!


    穆天涯將畫筆和這次的得意之作收進畫箱裏,背起來。


    “這曲子……真好聽!”穆天涯感慨一聲,曲子是從河對岸傳來的。“嘩啦啦”卷起褲腿,淌過這條淺淺的小河。穆天涯決心要向這個奏曲之人好好的道謝一番。


    清早的林子裏還有些淡淡的水霧,循著古琴優美的旋律,穆天涯還是見到了曲子的演奏者。


    那是一名年紀與他相仿的女子,看起來雙十年紀。此刻女子正懷抱著古琴,端坐在草席之上。蔥玉般的手指撥動琴弦,開口唱出婉轉動聽的歌調。


    她的聲音純美動聽,聽得穆天涯不禁停下了接近的腳步。雖然想要去表達自己的謝意,但,他終究是不忍打斷這歌聲,打擾眼前這唯美的畫麵。隻是遠遠的聽著,看著。


    詩也無調,賦也倦了


    流水落花知多少?


    風也瀟瀟,雲也飄飄


    雁過無痕秋葉凋。


    ……


    一曲終了,女子一聲輕歎。林子後的穆天涯也被她的歌聲渲染,眼瞼垂下,添了幾分惆悵。


    “姬如菲姐姐!姬如菲姐姐!今天來了不少客人,幹娘叫你回去呢!”就在穆天涯抬起腳要出去相見的時候,一個丫鬟打扮的小姑娘跑了進來。神色略顯焦急。


    “知道了。”姬如菲語氣清冷的回答道。一麵將東西收拾好。


    “原來,她叫姬如菲。”目送著女子離開,穆天涯想要追上去,上前幾步卻又沒了底氣。嘴笨的他根本就不知道要說什麽。


    可是,他又不想就這樣錯失過去。待兩人走了老遠,才下定決心要跟過去。


    不一會兒,兩女走進了一座城池,長樂城。


    穆天涯也跟著要走進去,卻被看守城門的差役頭兒給攔了下來,“站住,聖師近期大駕,全城戒嚴。凡攜帶可疑物品者一律搜身!”


    “差大哥,麻煩讓我……先過去,我……我有急事!”看著姬如菲逐漸隱沒在人群中的倩影,穆天涯很著急,同差役頭兒商討道。


    然而差役頭兒卻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並不買賬:“不行!為確保聖師大人安全,你必須接受檢查!”說著對旁邊幾名手下努了努嘴。


    “這都是些什麽破爛東西?”幾人將穆天涯行李和畫框都粗魯的翻了一遍。粗手粗腳的他們免不了弄壞了幾幅畫,其中就包括穆天涯剛剛完成的那篇“落花流水”佳作。


    穆天涯的心都在滴血,畫癡如他。要知道那可是他得到靈感啟發,才畫出的巔峰之作啊!


    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物品,按理說是要放行的。


    差役頭兒眼睛下瞟,盯上了穆天涯腰間的錢袋,一探手將錢袋給扯了下來。


    “你……你幹什麽?”穆天涯驚怒交加。還沒聽說過進城還需要檢查行人的錢袋呢!


    放在手裏掂掂,然後把裏麵的銀子全部倒在手裏。差役頭兒露出一抹竊笑之後,轉而一臉嚴肅的模樣道:“大膽賊人,膽敢偷竊官銀!來人呐,給我把他拿下!!”


    幾名差役先是愣了一下,不過看了頭兒的眼色之後,便立刻圍上穆天涯將他給拿住。


    “還……還給我!你們……你們這些強盜!!”穆天涯怒道。


    差役頭兒:“你還嚷嚷什麽?私藏官銀乃是殺頭的大罪!把他給我抓進牢裏,擇日問審。”


    “是!”幾個差役領命。押著穆天涯往城裏走去。


    “等等,”差役頭兒又叫住幾個手下們。轉過身來,忽然換了一個悲憐的表情歎息著說道:“你是外來人,這些官銀不多,看你的樣子也並不知情。唉……算了。官銀充公,放他走吧。”


    就這樣,穆天涯被釋放了。行沒多遠就聽到後麵幾個差役議論“發達了”、“開葷買酒”之類的話語。


    對於這些,穆天涯是心知肚明,差役的這種搶錢的伎倆沒有什麽好奇怪的。雖然心裏會有些芥蒂,但他並非惜財之人。


    他現在隻想找到方才那個演奏仙樂,名叫姬如菲的女子。


    穿過熱鬧的人群,邁著緩慢的步子,穆天涯的心卻並不平靜。就這樣流連了許久,直到夜晚的時候,看到早上那個小丫鬟從一間掛著“聽雨軒”牌匾的大門裏走出來。


    穆天涯沒有猶豫便走了進去,好在闖蕩江湖的時候留了個心眼,帽子裏還藏了張銀票可以用來支付進軒費用。


    本來見到穆天涯這窮酸樣的老婆子還眼神尖刻,那張銀票接在手裏之後,瞬間就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臉:“客官裏麵請!”


    這裏的空間很寬敞,夜間燈火輝煌。客人很多,而且都是男人。基本上每個客人身旁都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女相陪。


    拒絕了幾位美女的熱情招待,獨自徘徊了一會,穆天涯從這裏的氛圍可以感受出,這是家……妓院!


    突聽琴聲響起,穆天涯條件反射般的循聲望去。位於聽雨軒中央水池中,飄著些許水燈,上方架著一方亭台,亭台周圍拉著一幕青紗帳。琴聲,便是從那裏傳出。


    走近一些,看著青紗帳上懷抱琵琶的倩影。穆天涯確信她就是姬如菲。


    長夜入夢細雨飄,


    人聲漸斷雨聲消。


    流離兵亂十二月,


    隻羨牽牛搭鵲橋。


    曲調婉轉,聲線優美,綿延了幾許悲涼的味道。


    穆天涯尋了一個位置坐下來,拿出紙筆,臨摹著水池、荷花、水燈以及青紗帳後的倩影。


    她,隻是一介戲子,流落紅塵,為了生活被迫寄於煙花之所。


    他,隻是一介畫師,行遍天涯,夢想卻得不到任何人的認同。


    命運,將如此相像的兩人交匯在了一起。


    戲子入畫,一生天涯!


    青紗帳裏,姬如菲也注意到了臨摹作畫的穆天涯。相對那一個個嬉笑叫嚷的酒肉之徒,她對這個與眾不同的男子也升起了一些興趣。


    穆天涯每每抬頭,總能夠感覺到青紗帳後,有著一雙妙目同樣在看著自己。不由傻傻的笑了。


    時間過得很快,曲終,人散。


    眼看謝幕,穆天涯想要去後台去見她。行到一半,卻被幾名身材魁梧的保鏢給攔了下來。隻得作罷,


    夜深了,穆天涯就在這裏的客房歇了下來。半夜來過兩次姑娘敲門,都被他給打發了。


    第二天,清晨。


    穆天涯起的特別早,這是他長期旅行養成的習慣。


    伸了個懶腰,下床簡單的洗漱。推開窗子讓外麵的空氣流進來。不經意間,卻瞥見了懷抱琵琶出門的姬如菲。


    猶豫了一下,穆天涯決定跟過去。這次無論如何一定要向她當麵道謝。雖然那幅畫現在已經毀了……


    還是城外的那片靜謐所在,空氣清新的小樹林。


    姬如菲像昨天一樣,坐在草席上輕撫琴弦。


    穆天涯跟在後麵,腳下踩斷了一節枯樹枝,發出了清脆聲響。


    “誰?”姬如菲下意識的回頭看去。見到愣在那兒不知所措的穆天涯,姬如菲的眼神放鬆了幾分,“原來是你。”


    這次的回眸一瞥,穆天涯才近距離的看清了她的長相。雖沒有西施貂蟬的那種傾國之貌,美眸之中卻帶著一種蘭慧之氣,給人一種想要嗬護的感覺。


    “你……記得我?”穆天涯脫口而出。


    姬如菲點了點頭,“昨晚就注意到你在畫東西,可以給我看看嗎?”


    穆天涯有些局促,從畫簍裏拿出昨晚的畫遞給她,“還請……姑娘不要見笑。”


    接過畫,攤開來一看,姬如菲就被畫裏場景的逼真度給驚得有些呆住了!


    那水池,那荷葉,那亭台還有那幕青紗帳上的倩影,看起來都是那麽真實,那麽的惟妙惟肖!


    姬如菲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略顯局促的男子,帶著幾分難以置信的同時,說道:“你真厲害!”


    穆天涯撓了撓頭,笑道:“你的琴……彈得才精彩!”


    當下,穆天涯將自己昨天在附近作畫,聽到琴聲有感而發的經過說給她聽。姬如菲聽了巧笑嫣然。


    兩人就這麽對坐而談。從音律談到山水,從人生談到理想……


    往後的日子裏,清晨,兩人都會不約而同的來到這個地方。一個作畫,一個譜曲,期間相互推敲,慢慢的成為了知己好友。夜晚,姬如菲就會回到聽雨軒的彈琴唱歌,穆天涯則在台下細細臨摹。


    漸漸地,有人發現穆天涯的畫不錯,就請他給自己和朋友繪像。靠著這些打賞,穆天涯可以解決他在這兒的衣食住宿問題。


    畫筆中,琵琶弦,係住前世姻緣。


    時空中,穿越三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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