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保健院就診的大多數是鄉下人。江小鷗看到一副副木訥的表情就會產生一種痛楚,人沒法平等的,因為不同的環境不同的文化,自己把自己先置於一種不平等的地位。江小鷗盡量讓自己接近她們。她的臉上始終掛著笑意,耐心地解釋病情。病人問什麽是宮頸糜爛,她會說一通醫學術語。向白玉和她一個辦公室,總是不以為然,說病人懂什麽鱗狀上皮,柱狀上皮。江小鷗說告訴病人是我的責任。向白玉的話卻硬邦邦的,病人問得專業時,她就說,那是我們讀幾年書才學會的。你隻需要吃藥就行。她清高的樣子常常使那些病人對她敬而遠之。病人更喜歡說話溫和的江小鷗。那些鄉下人固執地要等江小鷗看病的時候,向白玉就會冷了臉說出去等。老實的鄉下人退到診室外麵,向白玉心裏過不去,想招呼病人進來又開不了口,隻是暗下決心,等下一個病員來時要笑一笑。


    有次江小鷗休息,一個約四十歲的女人大著嗓門進來,也不招呼隻說要找江醫生。向白玉頭也沒抬。女人又問了一遍。向白玉看了她一眼,但是沒有回答她。女人壓低了聲音說懷孕了,想要做手術,江醫生給我做過,所以還想找她。向白玉說你等吧。女人站在診室外麵,陪她來的另一個年青女人說就要這個醫生做嘛。女人規規矩矩地坐到向白玉麵前,“醫生,原諒我們農村人不懂。”


    向白玉才勉強地一笑,也想展展她的技術。盡管女人懷孕快三個月了,她還是給她開了手術費,讓女人躺在床上。女人一副久經沙場的樣子,說她不怕痛,醫生放心做。向白玉做事不像江小鷗動作輕柔,但是她是麻利的,當她擴了宮,還沒有開始吸,鮮血就像水籠頭裏的水一樣地往外流的時候,她心慌了,趕快吸宮,可是吸出的除了鮮血並沒有見到組織,更多的血往外湧。她讓護士快叫江小鷗來,江小鷗從樓上衝下來,說換個大號吸管,向白玉吸了一陣,組織雖然出來不多,但是有江小鷗站在旁邊,心裏踏實了許多。江小鷗給病人注射了縮宮素,血還是不停往外流。向白玉蒼白了臉:“你來。”江小鷗上了手術,一探宮腔,“太深了。”小心地吸了好一陣,手術才結束了。向白玉搶過器械說她去洗,心裏想有江小鷗這個搭檔多好啊。可是她洗完器械回病員身邊時,病員卻大汗淋漓,捂著肚子說痛。向白玉考慮是人流綜合征,給她打了一針阿托品。病員痛減輕了,對她和江小鷗千恩萬謝,說其它醫院的醫生不給她做,說懷孕的時間長了讓她再等等住院引產。


    病員說她心慌想吐,陪她的年青女人說吃碗熱涼粉就好了,挽著她出了院門。可是不到二十分鍾,年青女人就驚慌地跑了進來,說病員在涼粉店昏倒了。江小鷗和向白玉跑去看,病員身邊圍滿了青衣巷的人,冷漠的涼粉店老板娘掐住病員的人中,鄭婆婆正給病員喂糖水。病員醒了,臉黃得像隔壁老頭賣的冥紙。鄭婆婆說可能沒吃東西,喝點糖水就好了。石竹花抱著雙臂,說年紀這麽大了還做手術,也真行。涼粉店老板娘瞟了石竹花一眼,往地下呸了一口。石竹花退後了。江小鷗摸了摸病員的脈搏,“不行,快送縣醫院。”


    高子林用他的自行車把病員馱到最近的紅十字醫院。病員*穿孔,做手術急需輸血。


    病員是O型血,血庫暫時沒有。江小鷗說她是O型,抽她吧。但她懷了孕,醫生有些猶疑。江小鷗看向白玉不停哆嗦的手,其實她心裏也沒底,如果病員出了事,她和向白玉都脫不了幹係。她咬咬牙說救人要緊。江小鷗獻了六百毫升血。


    江小鷗懷孕還獻血的事在三江迅即傳開了,她走回青衣巷的時候,人們看她的樣子就像看電影電視裏的英雄。她埋了頭回到自己家裏,麵色慘白地躺在床上。楊船回來,可能在路上聽說了此事,心裏並不高興,盯她許久,“懷了孩子還呈什麽強啊。”江小鷗心裏難過,對楊船說,她並不是出風頭,並不是有什麽好高尚的想法,病員是她和向白玉處理的,病員有了生命危險,她隻有一條路可走。楊船說:“如果別人采訪你,你不要這樣說。”江小鷗說:“我不想有什麽采訪。丟人的事,張揚什麽。”


    可是新組建的市報上,有一篇文章《白衣天使的愛心》,寫了江小鷗。市衛生局專門派人慰問了江小鷗。衛生黨組織還讓她寫申請入黨。可紅十字醫院的醫生卻有另外的說法,說保健院的醫生技術不行,把病員的*刮穿了,還得名得利。病員出院後不結賬,也說要保健院來結。青衣巷的人知道了真相,對江小鷗指指點點。


    病員身體好以後找來了,她不找江小鷗,她知道江小鷗給她獻了血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找向白玉索要營養費。向白玉被她鬧得煩,給了她一筆錢。病員得了好處,以影響勞動為由,越發鬧著要更多的陪償。老院長不同意,說手術都是有風險的,她的醫生沒有多大的錯。病員找到衛生局。衛生局要老院長嚴肅處理此事。老院長說醫生都是慢慢成長的,隻要她們吸取教訓。衛生局卻堅持要處理,說不然很難平複矛盾。醫院要處理向白玉,江小鷗說她也參與了手術。老院長生氣地說:“你還嫌不夠亂啊。”一個人受表揚,一個人受處理。向白玉心裏窩火,但是病人是她接下的,江小鷗參與手術也隻是幫忙,她說自己背時而已。江小鷗看向白玉背了包袱,主動對向白玉說她也該承擔責任,要和向白玉一起分擔病員的營養費。向白玉沒好氣地說:“那你去說啊,說是你刮穿的。”江小鷗說她沒有刮穿,向白玉說她也沒有刮穿。江小鷗說:“我好心幫你。”向白玉冷冷地說:“收起你的好心,裝什麽好人。”這件事讓江小鷗覺得欠向白玉,她越表現出謙和的樣子,向白玉覺得她越假。私下裏對高子林說:“楊船在機關裏沒學會的本事,江小鷗倒學會了,把自己藏得那麽深。”


    高子林卻說江小鷗不是那樣的人。向白玉哼了一聲:“日久才能見人心。”向白玉再遇到什麽棘手的手術,她也不叫江小鷗幫忙了,喊其它醫生。可是兩個人一起上班的時候還是很多,向白玉冷言冷語,病員好多都被她嚇跑了。一次來了一個引產的病人,向白玉沒做雙合診檢查,就給病員注射利凡諾引產。生產的時候正遇江小鷗值班,病員痛得在病床上翻滾,一檢查才發現病員有很嚴重的*橫隔,隻得給病員施行剖腹取胎術。病員是個未婚先孕的女子,通知家屬簽字時,男朋友嚇得腿都軟了,說他作不了主。隻得通知女孩父母來,父母來以後,母親不停地數落,父親暴怒打了那個男孩。病員沒有責怪醫生的意思,但是江小鷗卻受良心譴責,如果注射利凡諾之前給病員作了檢查,也許女孩可以選擇結婚,把孩子生下來。女孩子做了手術,還沒出院,男朋友就嚇跑了。江小鷗更覺虧欠女孩太多,對女孩好得讓其父親產生了疑心,到別的醫院打聽,是醫生的失職造成了他女兒的手術,快出院時找到老院長,要個說法。向白玉很後悔,當時為什麽就不給病人檢查呢。她又想一定是天天泡病房的江小鷗對家屬說了什麽。她又恨又怕,不知道老院長這次要怎麽處理她。高子林的父親剛當了三江縣委副書記,衛生局要老院長不看僧麵看佛麵,此事不了了之。向白玉體味到權力的魅力。隻是這麽連續兩次的事鬧得沸沸揚揚,保健院的病人銳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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