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白玉得心順手,有大馬在後麵撐著,她解決了多年未解決的事,幫多所村小建了新校舍。關於青衣巷的改建問題,因為開發商竟爭激烈。特別是省裏來一個房產商人,與大馬勢力相當,幫他說話的人不泛位高權重者。大馬自然不會把已經前期投入了精力的項目拱手送人,加緊了活動。在一次意外的聚會上,卻撞見省裏開發商和司徒明遠在一起,司徒明遠與大馬的關係徹底地完了。司徒為此付出的代價是任期未滿就調回省裏,向白玉成了全市最年輕的女縣長,大馬取得了青衣巷的開發權。


    青衣巷進入拆遷前的動員。搬遷公司許諾以相同麵積換新房的政策使青衣巷居民欣喜若狂。向白玉從青衣巷走過時,大家對她又是感激又是欽佩。說不枉自在青衣巷住過,知道青衣巷人的疾苦。青衣巷不枉自是青衣巷,曾經紅火過,雖然氣數已盡,總算出了一名貴人。


    隻有鄭婆婆並不像大家那麽高興,說青衣巷拆不得。但是卻沒有拆不得的理由。她因為感冒就倒床幾天。江小鷗每天去給她熬中藥。鄭婆婆有氣無力地說:“活著不過是挨日子,如果能突然就走,才是福氣。”


    江小鷗把藥端給鄭婆婆,“你說啥呢,好死不如賴活。”


    鄭婆婆說:“拆了拆了,什麽都沒了,這世道真是變了呢。”


    江小鷗說:“越來越好了。過去不敢想的東西都有了。”


    鄭婆婆說:“也有東西再不會有了。”她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對江小鷗說:“你不要把黃葛樹賣了。”


    江小鷗就笑起來,“你想到哪兒去了,好好的樹賣它做啥。”


    江小鷗從鄭婆婆家出來,想鄭婆婆給別人算了一輩子的命,卻沒為自己算上一卦,到老來落個孤苦伶仃。老伴一走,她生意也懶心做了,靠什麽為生。江小鷗到巷子買了米和麵給鄭婆婆送去,其它人見了,說江院長真是菩薩心腸。


    江小鷗從鄭婆婆家出來,聽見皮匠門前嘭的一聲,石竹花把鄰居一盆放在屋簷下的菊花摔在地上,花還沒有開,正飽滿地孕育著花苞。江小鷗說:“可憐了花。”


    石竹花不解恨似把花踩得稀爛,“這世道還有沒有天理?我們住了這麽久的房子竟然說不是我們的。”鄰居出來一個女人,兩人就對罵起來,石竹花口角堆起白沫,越說越不入耳了。鄰居女人也不甘示弱,對罵。兩個人撕破了臉皮,越罵越難聽,越罵越有興致。因為觀眾越來越多,連鄭婆婆也拄住拐杖來助陣了。江小鷗聽不出所以然去拖石竹花,石竹花推了她一個趔趄。江小鷗看皮匠隻是蹲在一邊,抱著頭把身體圈到最小,江小鷗問他到底怎麽回事,皮匠才說,拆房按原來麵積還新房,可是自己的房子沒有房產權。他小時候跟著修皮鞋的師傅到青衣巷修鞋,師傅死後,他也沒有離開。鄰居偏房倒了,不想再建,他就用師傅留給他的錢在鄰居倒了房子的地方修了兩間屋住下來。


    江小鷗歎息了一聲,想不到最積極支持改造青衣巷的石竹花落得個這麽結局。江小鷗不知道怎麽安慰石竹花,心情複雜地回到保健院,高子林給她一袋臍橙。說是一個叫林秀花的人送來的, 說什麽花兒死了?


    “花兒死了。”江小鷗不等高子林說完,就急急出了保健院。她騎自行車去了花兒的家,林秀花還沒有回來。花兒的奶奶看見江小鷗,並無多少悲傷的樣子,“花兒命短。不過是發燒,吃了退熱片,卻睡過去了。”


    江小鷗怨說:“為什麽不早告訴我?”


    花兒奶奶說:“花兒活著時就時時麻煩你,你又是買衣服又是寄錢。不僅是花兒欠你,我們一家都欠你。”


    江小鷗說:“如果不是我,花兒也至於此。”


    花兒奶奶說:“我們記著恩人。菩薩會保祜你。”


    江小鷗張了張口,想說是我害了她,卻沒有說出來。她讓奶奶帶她看看花兒的墳。奶奶腿不好,指指屋後的一片鬆林,讓江小鷗自己去。江小鷗走到鬆林裏,看鬆林裏有兩堆新墳,一個砌得氣派,墳前立了碑某某之墓。一個矮小想必是花兒的,江小鷗扯了一把小野菊放在她墳前。想到一個月前見到花兒的情景,已經十二歲的花兒還睜著那麽一雙無邪的天使一般的眼睛,說等她長大了,她要讀書當醫生。當時江小鷗的淚都流出來了,花兒伸手給她擦,孩子多小啊像五歲。花兒智力停滯了,但是身體卻發育正常,如果不開口說話,花兒美得比名星還要好看。就因為這種強烈的對比,更讓江小鷗覺得殘酷。她到處查詢相關資料,也找老中醫開藥給花兒吃。可是花兒奶奶不願讓花兒吃藥,說孩子傻是命,現在還能叫奶奶,如果吃了藥,奶奶也不會叫了。江小鷗沒法說服花兒奶奶。因為花兒奶奶去算命,說她命中隻能有一個孫子。江小鷗說那純屬無稽之談。可還是無法改變老年人根深蒂固的觀念。隻有囑花兒母親好好照顧花兒。


    可花兒還是走了,江小鷗走出鬆林的時候,好像背後有人叫她,她轉過身去,看一縷斜陽正漫過花兒的墳塋,一隻鳥起勁地唱起來。江小鷗對著空空的鬆林笑了笑,“花兒,也許在另一個世界你會冰雪聰明。”


    江小鷗沒有到林秀花家,就直接走了。她推著行車走在田埂上,一個農婦背著一背油草跟在她後麵,江小鷗站到田裏讓她,農婦也讓。農婦說:“你去看傻大妹了。”


    江小鷗說:“你們這樣喊她多傷她的心。”


    農婦說:“習慣了。他們姓燕的也怪,每家都有個傻子,都長得巴巴適適的。可都是短命鬼。”


    江小鷗不相信地問了一聲:“你是說每家都有一個?”


    農婦說:“是啊,這兒的人都曉得。遺傳的。”


    江小鷗回頭看了看鬆林,鬆林顯得黑黝黝的。她重重了歎惜一聲,好像背了多年的那塊石頭落下了,花兒別怨我,你也許命該如此。可江小鷗很快又覺得自己殘酷,怎麽可以在花兒離去之後感到輕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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