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粱 下部 非耶?中篇 二十一


    “本王的原意是一次解放安槐所有的奴隸,徹底廢了這奴隸例製,但銘兒卻認為這樣做會適得其反,引發安槐大規模內亂。多方權衡下來本王決定采納他的意見。”南王平素很少自稱本王,這番說辭因之顯得格外嚴肅,“現如今各國各地的奴隸起義此起彼伏,若即刻下法案全麵廢奴勢必激化矛盾,屆時綬王便有大把理由領兵平亂,結局很難逆料。而照銘兒的建議象現在這樣做些改製試點情形則會大不一樣,或許各家的收益在眼前會有虧損,但庫部在捐稅上給予的相應補償應該可以令他們維持相當時間,而這期間那些個惠奴的改革舉措必定已在民間廣為流傳。用不到很久,效果就會顯現了。”


    “怎樣的效果?”


    “銘兒你且說說看會有怎樣的效果。”見孜萊一時無法洞悉整件事的因果,南王轉向盧若銘。


    “不一而足。舉例言之,那些失去所有的貧民為避免賣身為奴大多會選擇去這些有惠奴政策的牧場服役,而各類吃穿用品的需求也會因為奴隸自由度的增加而增加,由此產生的經濟方麵的良性循環便會逐漸將奴隸製度阻遏經濟發展的弊端凸現得被越來越多人認識,而奴隸的小規模起義也會因之更加勇烈,我們不妨由得綬王派兵鎮壓,久而久之他便會背負一個倒行逆施的大大惡名從而盡失民心。至於國外,我們都知道大簇國內禦奴過於嚴苛,所以往安槐甘棠的逃奴屢禁不止,若是他們的奴隸知道出逃有可能獲得自由的話,那麽這種現象就會愈演愈烈,加上他們那裏的自由貧民數量又很少,假以時日動搖其國本的可能也不是沒有;而甘棠的情形雖然與大簇有一定區別,但那邊大田莊主不斷兼並自由民土地財產,使其淪為奴隸的現象也已經厲害到了扼殺其國內現有萌芽狀態資本主義經濟發展的地步,如果……”


    “孜萊,總之,你隻要按照計劃做就可以了,放心,我們不會怎麽樣的。”眼見盧若銘的用詞開始超出孜萊的知識範圍,南王適時打斷了他的演講。


    “銘兒,你你,我是說你…”


    “我這都是聽王爺說的,胡亂加了些自己的忖度,信口雌黃,姊姊不要笑我。”


    麵對孜萊眼中的敬畏與疑惑盧若銘這才省覺自己說得多了,連忙下意識搪塞圓說,腦中不期然地冒出一句俗話“貨賣識家”,唇邊便溢出一抹笑意,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南王已經成為他願意以知識智慧輔助的唯一對象,這種士為知己者死的感覺於他分外陌生,一向認為惟利是圖是做人的天經地義,從不知血性與氣節也會出現在自己的身上,那種熱辣甘冽的滋味竟是給予了他從未有過的快意滿足,教人莫名的受用。


    在那個時候,他還並不知道生命的悲喜之間會有著怎樣的代價。


    整個試驗工程進行得無聲無息,綬王那邊雖然得著消息,卻抱著幸災樂禍等看好戲的態度袖手旁觀,南王這邊則是求之不得地加緊操作,綜觀全局的同時南王並親自參與了自家牧莊的改製。時交初夏,盧若銘便同他們一起往牧莊住了一段時日。


    南筇南筠因為身受其益獲得自由身是以不用驅策便鞍前馬後地成日價忙得不亦樂乎,孜萊也頗看重兩人的沈實穩當著意培養,而盧若銘的大部分時間仍是伴在南王左右,時時為整個計劃提些意見。


    “銘兒,今兒個忙得夠了,去,出去騎騎馬,孜萊說你騎術大有長進呢,來,別總悶在屋裏,今日也讓我瞧瞧你的長進。”見他總是神不守舍地思考著什麽,南王頗有些擔心他耗神過度傷了元氣。


    無可無不可地來到騎場,盧若銘飛身上馬,與南王一前一後比起賽來,正是鷹飛草長時節,安槐的開闊風光令人胸懷大開,加上孜萊親自為他執鞍縋蹬打馬收韁,他不是沒有揚眉吐氣的感覺的,隻是晨啟年的陰影總是暗沈沈地壓在他的心上,令他難有旁騖盡情享受。


    自從那晚的會見,他們便再也沒有主動找他接觸過,有次他忍不住出言試探,表示沒掌握什麽有價值的情報深感惶恐的意思,晨啟年隻是微微一笑:“綬王乃當世英豪,怎會計較這種眼前利益,你之於我們是顆閑棋冷子,隻要別在我們需要的時候忘記身份就可以了。”


    聽了他的話盧若銘非但沒有因為暫無任務鬆口氣,反而整顆心都懸了起來。


    當日他之所以沒有將整件事情立刻匯報給南王,為的就是想在情報傳遞交往過程中神鬼不知地清算出一批隱匿在南王周圍的綬王奸細,如今他們按兵不動意即是說他也難以作為,而且隻怕他們真的用到他的時候情形已是相當嚴重了,屆時以他的能力能否保得南王周全更是不得而知,前前後後思慮了很久他覺得還是引蛇出洞比較簡單易行,主動地牽著對方的鼻子走勝算怎麽樣都要大一些,問題隻在於誘餌,看上去越能夠擊垮南王就越有可能引出對方的七寸。


    日子在焦慮與等待中度過,饒是盧若銘心機耐力勝過常人也不由得暗暗急躁,他必須搶在對方的前頭才行。


    “銘兒,我聽孜萊讚你能幹呢,怎麽樣,沒累壞你吧?”


    “沒事,孜萊姊姊十分聰明。”南王在牧莊小住了半個月便因為國務繁忙趕回京畿,餘下的日子裏孜萊在盧若銘的鼎立協助下終於讓新製逐步上了軌道,雖說不是言聽計從,但其實孜萊對盧若銘的意見已是越來越重視,著手建立的管理製度幾乎完全按照他的規劃,兩人的合作也是越來越默契。


    “你還在記恨她嗎?畢竟擄你進府她也有份,否則以你的機智,單憑赫兒赦兒哪有那麽容易得手呢。”


    記恨?盧若銘認真想了想,最初,是的,即便是現在他也不是不怕她的,若不是她的幫襯他未見得就逃不出南刻南製的掌控,然而,那樣一來他也就錯過了修,不不不,一切的代價都是值得的,修之於他是豐富是完整是肥沃是色彩,否則他的生命就可能是永遠的蒼白貧瘠荒蕪和狹隘。


    “不,隻是還有點怕她。”歪了歪腦袋,盧若銘作了個鬼臉。


    “哈哈哈哈哈,銘兒,你還真是可愛,哈哈哈哈……銘兒,告訴你,我不是怕她而是十分怕她,哈哈哈哈哈……”


    當日南王爽然的笑意直到多年以後仍然鮮活在盧若銘的心裏,啊,他曾經讓他如此快樂地笑過。


    隻可惜人生的歡樂由來短暫。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黃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亦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亦域並收藏黃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