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粱 下部 非耶? 後篇 十九


    琴妃登門造訪的時候盧若銘正在教寬寬說話。


    雖然五官不過中上之姿,但腹有詩書氣自華,闞君琴的穿戴舉止皆屬上乘。深深躬身,盧若銘依足了後宮嬪妃之間見麵招呼的最高禮數。他有些疑惑,南刻南製不準人隨便出入的命令他是親耳聽見的,如今此人來訪是南刻南製改了旨意,還是他們的旨意已經失了應有的效力?


    麵對盧若銘低聲下氣的沉默寡言,闞君琴的神情從最初的久仰驚豔慢慢變成了不過如此的失望,蓄勢待發的威儀頹下來後人也沒了起先的做作,等寬寬漸漸不安分地在母親懷裏扭來扭去要下地玩時他便借勢起身,說了通後宮寂寞不妨相互多些走動之類的話便離去了。


    同姿色平平雍容嫻雅的闞君琴相比,隨後而來的降珠兒要美一些也要野一些,濃眉大眼舉止囂張,看見盧若銘的麵孔時他有些出乎意料地愣了一下,連忙誇張地將正在母親腿邊玩遊戲的寬寬抱起來逗弄,誰知小家夥毫不領情,抗拒了幾下沒掙脫立刻開哭,試著哄了一番沒成功降珠兒麵子上便有些掛不住,手下的輕重一失寬寬更是哭得聲嘶力竭,盧若銘看得心疼不已想討回兒子安撫,誰知這位珠妃也來了性子愣是不肯放手,蠻橫之態惹得小珂生出護主之心上前道:“珠妃娘娘,殿下隻認母妃是大王都知道的,您若不放手他會一直哭下去,驚動大王就不好了。”


    “喲,好個忠心的奴才啊,你們主子尚沒怎麽著你倒先心疼了。身為王子如此認生,不早些**以後如何見人!外間傳言銘妃姐姐如何見多識廣,我瞧著這養育孩子的能力怎麽跟深宮婦人沒啥區別,還當真是見麵不如聞名了。”


    看著他口型張合盧若銘耳中隻聽得見寬寬的哭叫,見他的手還在不知輕重地拍打孩子他再難維持鎮定:“珠妃娘娘,寬寬該尿尿了,可別弄髒了您的衣裳。”娘娘的敬稱外加委曲求饒的口吻總算讓降珠兒找回些顏麵,寬寬被重重擱在地上後因為急著撲向母親小小身子搖晃了兩下歪倒在地,盧若銘總算在他大放悲聲之前摟住了他。


    “小惠,快去請孜萊姑娘來瞧瞧,殿下可是摔壞哪裏了。”小珂見自家主子被人如此欺負還在忍氣吞聲顯然是怒極了。


    “是!快些去!看看是不是哀家有意謀殺王子殿下,去!快些去啊!最好連陛下一並請來!”降珠兒發起怒來嗓門高得嚇人,寬寬已經被唬得抽噎起來。


    “臣妾叩見陛下!”


    “陛下,你們來得正好,你們可得給臣妾作主,臣妾冤枉啊,你們若再不主持公道,臣妾可就沒啥活頭了,王上——”


    “珠妃妹妹,有話好好說,大王在這兒,諒也沒人敢胡作非為。”剛剛離去不久的琴妃再度偕南刻南製出現,口氣十分息事寧人,但說的話卻頗為撩撥火氣。


    “沒人敢胡作非為?琴妃姐姐有所不知,如今這宮裏頭可都是別人的心腹,人家一個奴才對正儀夫人都可以直呼其名,我們又算得了什麽?”


    “銘兒,怎麽回事?”


    “是,是臣妾管教不嚴,任憑大王責罰。”眼見南刻南製對啼哭不已的兒子不聞不問盧若銘緊摟著寬寬乞罪,心緒卻漸漸清明起來。


    “哼。你既然認罪就不可不罰。來呀,主子縱奴僭越按宮例當如何責罰?”


    “啟稟陛下,奴才鞭五十。”


    “主子呢?”


    “主子?這個,並無定例,還請陛下定奪。”


    “如此——,便罰跪吧,珠兒以為呢,想罰銘兒多長時間?”南刻的口氣裏聽不出喜怒,隻是非常嚴肅,一種隱忍的沒有絲毫個性的嚴肅。一邊的南製同樣聲色不動,隻是額際有一根隱約跳動的血管是平素看不見的。


    “珠妃妹妹,得饒人處且饒人吧,如今大王發了話,想以後也沒人再敢如此跋扈了,我瞧你還是大人大量,就別要真罰了吧。”琴妃搶先答話,句句知書達理寬厚體恤卻不知針對的是誰。


    “姐姐既已如此說,妹妹若再堅持倒顯得刻毒了。臣妾謝大王關愛,此事全憑大王處置。”毫不吃虧地點明對方沽名釣譽,降珠兒不甘不忿地將球踢給了南刻南製。


    “小珂鞭二十。銘兒嘛,罰跪四個時辰,並十二個時辰不得進飲食。還滿意嗎,珠兒?滿意的話就選兩個人監罰吧。”


    麵對懲戒香案盧若銘按規矩挺直腰背跪在廊下磚地上,幸虧南刻南製沒有下令抱走寬寬,也幸虧他們沒有當著孩子鞭打小珂,想著今日諸人種種言行,他荒疏已久的頭腦開始緩緩轉動。


    百般安撫下寬寬終於安靜下來,但始終不肯出母親的懷抱,腮邊一塊被掐紅的地方已經現出青紫來,盧若銘一邊受著罰一邊心痛不已地替孩子輕輕揉著藥膏,想必細嫩的身子上也有,不然小家夥不會連晚飯都沒精神吃而且伏在自己懷裏還睡得那麽不安穩。


    小珂在天黑後被抬了回來,淺色的衣衫上血跡斑斑,好在這院裏的人一向彼此友愛,來人一走平嬤嬤立即喚了兩個粗使奴婢小惠小芳跟了進去,隨後壓抑的呻吟啜泣聲便傳了出來。


    按理監罰的公公應當在靜廬呆足24個小時直到盧若銘受完所有懲罰才能離去,但兩個時辰之後闞君琴再次攜旨造訪,恩威並施地表示他已經跟大王求情免了盧若銘饑渴之罰,眼見盧若銘怯怯謝恩,他一貫雍容端方的臉上有絲掩不去的輕視。


    盧若銘抱著寬寬整整跪了八個小時,監罰的公公一走,孜萊便從後牆躍了進來。在自己的家裏還要翻牆越脊,孜萊的麵色簡直同夜色一樣黑。


    抱扶著全身麻痛僵硬的盧若銘回屋躺下,孜萊認真檢視了一番寬寬的身體。


    “還算好,隻得三五處青紫,並沒傷著內裏,你放心吧,來,我先給你活活血。”


    “這個先等等,麻煩你過去看一下小珂好嗎?”


    “小珂怎樣?”等孜萊診視過小珂返轉回來幫他推拿了一番僵痛的筋骨盧若銘方才緩過氣來。


    “還好,我如今到底還是正儀夫人,行刑手陽奉陰違還是會的。”


    “這麽說,那兩人已經開始奪權了?”


    “沒那麽容易,對付我沒那麽容易,而且他們如今最要對付的人是你,如今陛下也難,你…”


    “沒那麽嚴重吧,等他們自己也有孩子以後就不會那麽針鋒相對了。”


    “怎麽以前沒見你那麽安分守己想得開?難怪人說女人生了孩子就會變笨,等他們有了孩子就更沒你的活路了,陛下和我稍有回護不到,你跟寬寬就不知道會要發生什麽你懂不懂?這裏不是南王府,這裏是王宮是所有陰謀詭計的中心,銘兒你醒醒好不好,我真不知該拿你怎麽辦。陛下又不能不讓那兩個賤人懷孩子,唉,真要命,他們這王上做得忒也窩囊。”


    是了,這世界裏的男性女子隻要不發生精液逆行便不會受孕,然而那種情形隻有偷情狎妓心存玩弄或是不想為父的男人才會做,以南刻南製此刻的身份不是不能做,但闞家和降家是絕不會坐視不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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