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盤腿坐在地上,看著外麵經過的人。有嘴裏罵著髒話的大漢,有抱著孩子的婦人,有衣衫襤褸玩鬧的孩子。顧清怎麽覺得自己就像被所在深閨中的怨婦,隻能透過鐵欄看著外麵的世界。


    天色漸漸暗下來,顧清摸了摸餓的咕咕叫的肚子,抱膝坐著。海島上,晝夜溫差大,白日裏太陽將衣服烘幹了,可是這到了晚上,海風吹來,陣陣涼意。顧清蜷著身子,這注定是個難熬的夜。


    “咚咚,吃飯了。”有人敲了敲竹門,講一個碗放在地上。借著月光顧清見是個蕎麥做的窩窩頭。顧清從小便不喜歡吃粗糧,看窩窩頭那顏色,更沒食欲了,隻是在這環境下,隻能將就了。


    顧清伸手去推門,結果,除了發出“吱呀”一聲響,便沒了下文,她欲哭無淚,拍打著竹門,“大哥,你倒是先把門打開把飯給我了再走啊……”


    當然回應她的隻有鷓鴣的聲音。顧清整個身子趴在地上,慢慢從門下方的縫隙中伸出手去,可是還是夠不到。顧清將衣袖挽起,一點點向那個窩窩頭靠近。還好門是竹門,還能往上抬一點。眼看著手已經碰到碗了,不知從哪兒跑來了一隻大黃狗。<strong></strong>大黃狗在窩窩頭上嗅了嗅,顧清叫道:“去,那是我的飯!去!”


    大黃狗繞著窩窩頭轉了幾圈,還挑釁地看了眼顧清,俯身一口將窩窩頭叼在嘴裏。顧清抓狂了,“你個死狗,給我放下,那是我的!”


    大黃狗搖搖尾巴,前蹄踩在顧清的手上,撒著腿就跑開了。顧清錘著地,“連一隻狗都要欺負我!”


    所謂人倒黴了喝水都塞牙,說的真的沒錯。顧清憤怒地將手伸回來,不想沒注意門麵多出來的竹簽,手背上刮了長長的一個口子,學慢慢滲出來。顧清捧著手,放在嘴邊輕輕地吹著,鼻子發酸,“這都是什麽跟什麽啊……”


    不知何時,空地上架起了鐵鍋,裝著不知啥玩意兒燒著火,火勢還越來越大。顧清臉緊貼著竹門,想著能有人記起她。顧清看著安離在眾人的擁護下來到火盆邊,身邊跟著一人,定眼一看,不是明傑厘又是誰!好你個明傑厘,我在這兒忍饑挨餓,你居然跟海盜王都混熟了!


    安離手一揚,見兩壯漢抬著一頭已經剝幹淨的全羊上來,然後搭了個架子,將羊放在火上烤。不時便有香味傳來,顧清人在不在咽了咽,心下更是問候了明傑厘的祖宗八代。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顧清灼熱的視線,明傑厘向顧清所在的地方看過來,也隻是一瞬,繼續與安離談笑。有人在安離耳邊說著什麽,隻見她小心高舉火把,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向那場中間的篝火台。隨著她鄭重地將火把伸向柴堆,霎時間,一股明亮的火焰騰空而起,人群爆發出一陣歡呼聲。火焰越燃越旺,像一匹奔馳的駿馬,又像迎風飛舞的鳳凰。隨著火勢仰天望去,黑色的天幕上,一彎新月高掛在天際,和這篝火交相輝映,人群瞬間熱鬧了起來。


    孩子跳出大人的懷抱,開始在平地上飛奔,少女信男們也手拉手開始起舞。


    火勢越來越大,劈啪作響。安離似在給明傑厘介紹這裏的民族風情,他們離得很近,說話都是耳語的,顧清看得牙癢癢的,早已忘卻手上的疼痛。安離做了個請的姿勢,明傑厘笑笑,躍上高台,結果安離拋過來的長劍,用劍從羊身上薄薄地切下片片羊肉。顧清隻見過明傑厘用過一次劍,他劍術了得,一刻鍾便將羊身上的肉切好,片片羊肉的厚度幾乎相同。安離笑著衝他點頭,人群開始起哄,安離舉起酒碗,“今日迎來尊貴的客人,我們舉杯共飲!”


    紅豆從人群中擠進去,上前拉著安離的衣袖,“安姐姐——”


    現場比較喧鬧,安離沒聽見,繼續與族人寒暄著。紅豆急得跺腳,她抱住安離的胳膊,大聲叫道:“安姐姐——”


    安離俯身,“紅豆,你怎麽來了?”


    紅豆指了指顧清所在的地方,“安姐姐,那裏麵還有個姐姐,你能不能先把她放了啊,都關了一天了。”


    安離順著紅豆的手看去,恍然,她附在一男子耳邊說道:“去把早上那姑娘帶出來!”


    顧清看著那壯漢黑著臉走過來,她趕緊朝裏麵縮了縮。“砰——”門被重重地推開,他指著地上蜷坐著的顧清說道:“你,出來!”


    顧清搖搖頭,低下頭。那人把顧清當做俘虜般,絲毫不客氣,上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領,將她提起來,拖著她來到空地。人群安靜下來,那壯漢一把將她扔在地上,重新站到安離身側。


    安離上前兩步蹲下身,將顧清的頭抬起來,“瞧我這記性,差點忘了還有個美人等著我。”


    身後的紅豆不安地扯了扯安離的衣袖,小聲說道:“安姐姐……”


    安離放開顧清,站起身,紅豆趕緊上前將她扶起來,“姐姐,你沒事吧。”紅豆還不忘瞪一眼剛才扔下顧清的壯漢。


    顧清搖搖頭,抬起頭看了眼明傑厘,明傑厘不漏痕跡地搖了搖頭。顧清斂神,抬眼直視安離。


    安離挑眉一笑,“真是有意思啊。紅豆居然讓我放了你,你說怎麽辦呢,要不我勉強收你為童養媳吧。”


    安離的話差點讓顧清栽倒,安離很滿意顧清臉上的表情,她轉頭看向明傑厘,問道:“公子覺得如何?”


    顧清頓時覺得三條黑線壓過,她幹咳了兩聲,“那啥,我沒聽錯吧,童養媳?還是給你?”顧清不覺得在這個時空已經有同性戀之說。


    安離一把摟過明傑厘,咋一看,才發現安離跟明傑厘身高差不多,顧清很想上前問她:姐,你吃什麽長大的啊?


    安離挑眉,“當然不是給我啊,給我這位兄弟。”


    明傑厘麵上一僵,尷尬地說道:“我可沒那愛好,她還是個孩子。”


    安離拍拍他的肩膀,“又沒說現在,等幾年她肯定是個美人,到時候你就勉為其難地收了唄。”


    明傑厘搖頭,“等她長大了我都老了。”


    顧清在一旁聽著,實在聽不下去了,“我說,你們能先問問當事人的意見嗎?”


    安離側目,冷笑,“你是我的俘虜,你覺得你有發言權?”


    “俘虜不是人啊?”顧清抬頭挺胸,踮起腳尖,努力與安離平視,“你可聽說過人權?無論老少貧賤,眾生平等,他們享有人生自由權,即使你是統領,也不能個人決定別人的生死!”


    安離收回手,抱在胸前,看著顧清。顧清咳了聲,繼續說道:“你拚什麽決定我今後的人生,士可殺不可辱,你不如殺了我!”


    明傑厘偷偷歎了口氣,這丫頭怎麽就沉不住氣啊……


    安離冷哼,“怎麽辦,殺了你我覺得怪可惜的。”


    紅豆上前擋在顧清麵前,“安姐姐,你說過你不會殺人的!”


    安離臉上柔和起來,“紅豆,聽話,讓張媽帶你回去可好?放心,姐姐答應過你的,不會殺人的。”


    紅豆似信非信地看著她,想了想,搖頭,“不,安姐姐,我要陪著這個姐姐,她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


    安離臉上染上一層秋霜,冷聲道:“張媽,帶紅豆回去,看著她,別讓她再跑出來了!”


    紅豆撇撇嘴,“安姐姐,你不能傷害這個姐姐的。”


    顧清真心喜歡紅豆的,她安撫地拍著她的頭,“你趕緊回去吧,你安姐姐隻是跟我開玩笑呢。”


    張媽帶著紅豆離開,顧清歎了口氣,轉身,提步向之前的竹屋走去。


    “你去哪兒?”安離問道。


    顧清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我回牢房啊。”


    安離冷嗤,“洪叔,帶她去真的牢房!”


    顧清進了牢房,覺得和之前那個竹屋比相比,一個五星級賓館一個是肮髒的街頭。牲畜糞便的臭氣衝得她有點睜不開眼睛。在竹屋下麵,隔著牛圈,陰暗潮濕。角落裏有堆枯草算是床,她看著草上居然還有蟑螂在爬,雞皮疙瘩就冒了出來。地是泥地,一腳就踩在泥漿裏,顧清想哭,她連坐的地方都沒有。左右看了半天,終於退到牢房的木柵欄處,這裏算是最幹爽的地方了,慢慢坐下來。


    外麵漸漸安靜下來,也暗了下來,想來他們也都回去了吧。她用手碰了碰木柵欄,有手臂粗,後退兩步深吸口氣飛腿劈下,腿震得疼。顧清齜牙咧嘴吸著氣走近了細看,柵欄紋絲不動,木質好得很。她沮喪地揉著腿坐下,靠著柵欄閉眼欲睡。這安離怕是真把她當俘虜來對待了吧。


    過了會兒,耳朵裏聽到了“吱吱”聲,她想起了耗子。這裏有耗子很正常,沒有理會。“吱!嘰——”耗子發出淒厲的尖叫聲。阿蘿一抖睜開眼,嚇得汗毛根根豎起。幾步開外不知何時鑽出一隻貓正在吞食一隻肥耗子。她再也忍不住,跳起來抱緊了木柵欄。


    她想起自己可愛的小花,它從未食過老鼠,平日裏都是她吃什麽,小貓就吃什麽的。不是說貓都吃魚的嗎,怎麽改吃老鼠了……


    明傑厘睡夢中忽然驚醒,睜開眼睛,眸子在黑暗中異常明亮,剛才分明聽到了顧清的尖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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