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吵鬧著要找肉屍小美人的師太,在折騰了大半夜後,終於乏困,靠在吳道明的懷裏睡著了。


    麻都昨夜已將屋裏打爛掉的酒壇酒杯和破桌子清掃出去,扔在了後院子裏,屋內還彌散著淡淡的酒香,大家都打起了盹。


    乾老大早起聞到了那股清香的酒氣,唉,真的是好酒啊,可惜打爛了,他站在後院惋惜的望著那些酒壇子的碎片。


    有一塊碎片吸引了他的目光,他走上前伸手拾了起來,碎片上有淡淡的字跡,他的心猛烈地顫抖了一下,不錯,那是一個“拂”字,盡管字尾破碎掉了,但仍舊可以猜得出來。


    乾老大繼續尋找著碎壇片,果然在另一塊碎片上有一個“野”字。


    “野拂。”他自言自語道,他發現的是300年前野拂和尚的物品,野拂寶藏就在天門山!據聞,這酒是老祖帶來的,那麽老祖很有可能與野拂寶藏有關,嗯,這個發現太重要了,乾老大沉吟著。


    自己關東弟兄總共八個人,兌二和離三去了香港,是陽公師父抽調去監視師娘的,艮七坤八被師父處死,巽五是師父的心腹,昨晚也跟著返回天門山寺去了。唉,自己的手下,隻剩下震四和坎六兩個人了。


    “走,我們今天要去會一會那個天門山老祖。”乾老大吩咐道。


    太陽升起來了,乾老大等人簡單吃了點幹糧,自己悄悄的將那兩塊壇片藏在了懷裏,然後走出客棧,一行三人直奔天門山而去。


    在那一大片鬱鬱蔥蔥的闊葉林裏,乾老大一眼便看到了梅小影,在天門山寺,他曾躲在暗處,瞧見了她和寒生前來向師父要綠毛魚,也知道陽公對她是情有獨鍾,因此態度需要謙卑一些。


    此刻,梅小影正騎在一株大樹的樹杈上,采摘著樹葉。


    “喂,請問這位大姐,天門山老祖在什麽地方?在下有要事求見。”乾老大假裝不認識,這樣有時會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收獲。


    梅小影詫異的望著這三個北方口音的漢子,她始終沒有和他們幾個直接照過麵,故此並不認得。


    “你們從何而來?找天門山老祖有什麽事?”梅小影警惕的盤問。


    乾老大和藹的笑了笑,故作神秘的說道:“這個麽……涉及到個人隱私,我想直接與老祖先生談。”


    梅小影立刻勾起了興趣,一提氣,從大樹杈上飄然躍下,站到了他們的麵前。


    “哇,好功夫,簡直是飄飄若仙啊。”乾老大及時讚美道。


    梅小影也感覺到這個老頭頗為麵善,於是態度也和緩下來,她悄聲說道:“究竟什麽事,你若是透露點,我便帶你去見天門山老祖。”


    乾老大微笑著搖了搖頭。


    梅小影頗感沮喪,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帶他們去吊腳樓見老祖。


    “好吧,不說就算了,我也沒興趣打聽,走吧,我帶你們去就是了。”梅小影說道。


    他們穿過了那片樹林,由山陰處攀上了山梁,朝南的山坡上出現了一座木頭吊腳樓。未及樓前,便聽到渾厚的吟詩聲:“高館張燈酒複清,夜鍾殘月雁有聲。


    隻言啼鳥堪求侶,無那春風欲送行。


    黃河曲裏沙為岸,白馬津邊柳向城。


    莫怨他鄉暫別故,知君到處有逢迎。”


    梅小影張開嘴巴便要喊叫,乾老大伸手示意不要驚動,然後負手而立,欣賞著詩中的意境。


    待得樓上吟詩音落,乾老大也和上羅隱的古詩一首:


    “得即高歌失即休,


    多愁多恨亦悠悠。


    今朝有酒今朝醉,


    明日愁來明日愁。”


    樓上頓時安靜了起來,乾老大朗聲道:“關東郎中乾一求見天門山老祖。”


    樓上有老者探出頭來,滿臉桔皮皺紋,老年斑稠密,但麵色卻是紅潤的反常,盡管以前沒有見過麵,但乾老大從巽五口中已經得知一二,現在見到了這個祖英,乾老大心下頓生反胃的感覺,師父陽公老僧盡管目的是采陰補陽,但是這種女生男像的老變態怪物,他也竟然下得去家夥,真是佩服師父敬業啊,乾老大臉上露出了苦笑。


    “遠房貴客可是識酒高人?”老祖在二樓之上喊道。


    乾老大哈哈一笑道:“關東乾一隻識關東高粱酒。”


    “請關東貴客上樓。”老祖叫道。


    梅小影領著乾老大三人來到了樓上。


    老祖笑嗬嗬的說道:“請自去酒櫃中取酒。”


    乾老大也不推辭,信步來到了靠牆的那排酒櫃前,大致看了看,無非是些瀘州老窖、山西汾酒、貴州茅台、五糧液之類的,而且玻璃瓶子上麵的商標還挺新的,於是微微一笑道:“據聞天門山老祖藏酒無數,原來隻不過是從市場上買來的一些常見酒而已。”


    老祖臉一紅,支支吾吾道:“那你們關東老客喜飲何種酒呢?”


    乾老大說道:“豈不聞,‘喝酒喝淩川,抽煙抽牡丹’麽?自然是錦州同盛金的燒鍋了。”


    “錦州同盛金燒鍋?沒聽說過。”老祖搖了搖腦袋道。


    乾老大馳騁關東黑道數十年,對關外的燒酒知之甚詳,於是清了清喉嚨,侃侃而談:“清嘉慶六年,錦州城北羅台子屯滿人高士林開設酒坊,著名的有燒鍋‘龍票’,那是直供朝廷的,屬皇封燒鍋。民國十五年(1926年),張學良將軍籌辦葫蘆島軍港和錦州大學時,曾讚美淩川酒並揮筆寫下‘酒中仙’三字。當年的朱德總司令1954年題詞盛讚:南有茅台,北有淩川。此酒釀製按滿族傳統工藝,采用紅高粱、薏米、穀子、稗子四種雜糧,以關北馬尾鬆樹花粉、人參鹿茸粉製?,?中加入了26種中草藥,采用木製酒海穴藏,木酒海內壁用鹿血、香油、宣紙裱糊,穴藏三年以上方可出酒,酒出窖後呈微黃,清冽爽口,實乃上上之品啊。”


    老祖在一旁聽的是抓而撓腮,麵露喜色,不住地咽著吐沫。


    乾老大看在了眼裏,繼續的說下去:“不知老祖可曾聽聞這樣一則秘史,清道光乙巳年間,林則徐禁煙有功,道光皇帝特下旨同盛金燒鍋釀造上等好酒,犒勞禁煙將士。後英軍大舉進攻,被逼無奈的道光皇帝,將林則徐發配伊犁,同時將犒勞禁煙將士的美酒,準備運去贈送英軍討好。關東人硬漢多,同盛金燒鍋掌櫃孟融毅然將此酒密藏於地下,朝廷一怒之下,將抗旨的孟融腰斬。從此,這批美酒究竟藏在何處,遂成千古之謎。”


    “啊,此酒竟有如此典故,那酒現在何處?”老祖讚歎不已,突然之間意識到什麽,壓低聲音悄聲問,“你知道那酒藏在哪兒,對不對?”


    乾老大微微一笑,道:“正是。”


    老祖搓了搓手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道:“怎麽才能弄到那批酒呢?”


    乾老大賣開了關子,故作為難狀道:“對方不要錢,隻是要……”


    “要什麽?”老祖急切的說道。


    “唉,說了也沒用,還是算了。”乾老大歎氣道。


    老祖更加著急了,忙不迭的追問道:“說嘛,他們要什麽?”


    乾老大說道:“他們要換酒。”


    “換酒?”老祖沒想到竟是這樣的條件。


    “他們要換年代更早的酒,若是有三百年前明代的酒,他們願以百壇換一壇,條件是沒得說的,可是到哪裏去找明代的酒呢?”乾老大攤開雙手,無奈的說道。


    老祖聞言沉默不語,半晌沒有說話。


    乾老大知道老祖在進行思想鬥爭,於是在一旁靜靜的冷眼觀察著。


    許久,老祖仿佛終於下了決心,抬起眼睛,目光瞟向梅小影。


    梅小影“哼”了一聲,沒有理睬她,鄙夷的瞪了老祖一眼,扭頭咚咚咚下樓去了。


    老祖尷尬的對乾老大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說道:“明代的酒不太好搞啊,唉,我也是力所不能及。”


    乾老大見縫插針道:“老祖看來是有難言之隱嘍,不知在下能否幫上忙?”


    老祖搖了搖頭,未置可否。


    乾老大一看事情要糟,嘿嘿冷笑了兩聲,從懷裏掏出那兩片酒壇碎片來,放在了桌子上,緩緩說道:“在下住在天門客棧,早起發現西屋打掃出來的酒壇碎片,他們說是昨日天門山老祖帶來喝的。”


    老祖點頭說道:“不錯,是我帶過去的一壇酒,可惜呀,都打碎了。”


    “他們說是明代的美酒。”乾老大漫不經心的隨口道。


    老祖立馬警覺起來,懷疑的目光投向了乾老大,說道:“哪裏,不是的,絕對不是的。”


    乾老大慢慢的將兩塊碎壇片翻了過來,“你看壇上這字跡,分明是‘野拂’兩個字。”


    老祖心中一驚,她慢慢的伸出手去,將那兩塊碎片對調了一下,說道:“我看這字像是‘拂野’二字,拂有一解,為觸到的意思,如拂雲,觸到雲,拂天,觸到天。拂野,乃是觸到山野,回歸自然之意。”


    乾老大點頭道:“天門山老祖果然機警過人,老夫甚是佩服,若是你我連‘野拂’是誰都不知道,那可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老祖裝作十分驚訝狀,說道:“野拂難道還會是人的名字麽?”她對自己的演技感到十分的滿意。


    乾老大壓製住心中的慍怒,這變態老的表演也實在太拙劣了。


    “野拂是李自成的侄子李過出家後的法號,他是闖王心腹,官至將軍,也是好酒之人。公元1644年,吳三桂引清兵入關,李自成一百多萬義軍不敵滿洲十萬鐵騎,最後遇英親王阿濟格,兵敗湖北九宮山,隻帶了幾十騎突圍了,隱身石門夾山寺,法號‘奉天玉和尚’,而李過則來到了天門山寺,法號便是‘野拂’。”


    老祖繼續裝聾作啞,驚訝道:“關東郎中乾先生對明末清初的曆史很有研究嘛。”


    乾老大說道:“老夫滿洲正黃旗人。”


    “嗯,乾先生,你來到天門山上,究竟想要做什麽?”老祖索性要問個明白。


    乾老大心道,要攤牌了。於是清了清喉嚨,說道:“老夫受朋友之托,來和天門山老祖做個交易,以一百壇道光25年的同盛金燒酒換老祖的一壇野拂珍藏的明末時期的酒,還望老祖不要再推辭了。”


    老祖的心中其實何嚐會不樂意呢,這便宜可是占大了,可是,他又扭頭望下樓梯口,但並沒有看見小影。


    老祖臉色漲得緋紅,支支吾吾的說道:“說實在話,那壇酒是我家內人搞得來的,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搞到一壇了。”


    乾老大心下尋思,原來是梅小影才是正主啊。


    “既然老祖無甚把握,老夫也就不再勉強,這就告辭,回複我的朋友說,讓他另做打算了。”乾老大拂袖準備離去,此乃欲擒故縱之態。


    果然,老祖按捺不住了,忙說道:“且慢,待我與內人商議片刻,再答複你。”說罷咚咚咚的跑下樓去了。


    乾老大與震四相對一笑。


    老祖跑到外麵,看見小影正在晾曬采摘下來的樹葉子,忙上前說道:“小影啊,一百壇道光啊,你……”


    梅小影瞪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道:“幹嘛?”


    老祖支吾道:“你能不能向老怪物再要一壇?就一壇。”


    梅小影眼睛一翻,以嘲弄的口吻說道:“你不是不想讓我再接觸他了麽?”


    “這次實在是對我太重要了,請你看在我們‘夫妻’一場的份上……再加上姑嫂的情誼,我求求你了。”老祖哀求道。


    梅小影仍舊是不理睬。


    “撲通”一聲,老祖竟然跪下了。


    “唉呀,你這是何苦呢?小心肚子裏麵的孩子,都這麽大年紀了,保胎要緊啊。”梅小影連忙去拽她起身。


    “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老祖幹脆耍起賴來了。


    “唉,”梅小影歎了口氣,說道,“起來吧,我去問問那老怪物,但是沒有把握的。”


    “好好,你真是我的好妻子。”老祖高興道。


    梅小影臉一紅,放下手中的活計,說道:“好吧,我現在就去,萬一那老怪物不肯,我也沒有辦法,另外你要小心,別讓人給騙了。”


    老祖望著小影遠去的背影,興奮得跳起身來,三步並作兩步跑上了吊腳樓。


    “我內人已經去找了,但是你們的道光酒在哪兒?”老祖問乾老大道。


    乾老大平靜的說道:“你放心,坎六,你去到就近的集鎮上去打個長途電話,要他們已經準備好的那一百壇道光25年的禦酒即可起運,快去。”


    “是,大哥。”坎六答應了一聲,隨即走下了吊腳樓。


    坎六最擅長的就是追蹤,輕功和水性都是一流的,他明白老大的意思,出門遠遠的跟在了梅小影的身後,奔月湖方向而去。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乾老大想。


    “我們邊喝酒邊等,如何?”老祖自酒櫃裏取出一瓶茅台酒說道。


    “好,客隨主便,震四,你也隨同坎六去吧,順便告訴他們我過幾天跟車一起回去。”乾老大決定再派震四前去匯合坎六,增加些保險係數,凡事防患於未然。


    “明白了,大哥。”震四也去了。


    老祖拔除了瓶塞,一股濃鬱的醬香味飄了出來,兩人一麵閑聊一麵淺酌。


    坎六遠遠的跟隨著梅小影,其間,梅小影有幾次有意無意的回頭,都被坎六機警的閃避開了。


    前麵來到了月湖,碧綠的湖水升騰起白色的霧氣,山上飄落的枯葉落在水麵上,使人意識到已是深秋時節。


    坎六貼近了些,以免在霧氣中丟失了目標。


    前麵想起了“嘩啦”的水聲,坎六發現了梅小影脫掉了外衣褲和鞋子,上身隻穿著一件粉紅色的布兜兜,下身是緊身內褲,站在岸邊向身上撩水,以適應水中的溫度,然後“撲通”一聲紮進了水裏,水麵上泛起一陣漣漪。


    坎六注意觀察著,一麵暗自讚賞著她的身材,年齡都九十來歲了,依舊是長腿大胯,楊柳蠻腰,風韻猶存呢。


    過了好一會兒,也不見梅小影露頭出水麵,他暗自琢磨著這水下一定有暗道之類的東西,否則任何人一口氣也憋不了這麽長的時間。自己要不要跟下水去呢,他在猶豫著。


    身後傳來了極輕的腳步聲,他蹲下身體回頭望去,濃密的白霧裏出現了震四的身影。


    “四哥,她潛到水裏麵去了,我肯定這水下一定有蹊蹺。”坎六壓低聲音,悄悄地對震四說道。


    震四沉吟片刻,說道:“六弟,你的水性好,潛下去看看,千萬注意安全。”


    “是,四哥。”坎六說罷除去衣衫,隻剩下一條短褲,露出渾身結實的肌肉,然後點了點頭,輕輕地下到水裏,深吸了一口氣,潛入了冰冷的湖水裏。


    月湖水十分清澈,坎六朝著梅小影潛行的方向快速的遊去,前麵水裏黑乎乎的,沒有光線透入,這肯定是山體的下麵了。再仔細辨別,發現前麵不遠有一團微弱的反射光,於是便遊了過去。


    他靜靜的潛伏在水底向上望去,原來這是一個水下溶洞,連接著山體內的大溶洞,果真是一處極隱秘的暗道。


    坎六輕輕的將頭露出水麵,感到空氣潮濕和溫暖,高高的溶洞內壁上麵,有一道細細的裂縫,透進來外部一絲微弱的光線。


    待眼睛慢慢適應了黑暗,他看到了盤垣而上的石階,一直通往黑暗之中。


    坎六想了想,輕輕地從水中爬了出來,沿著石階躡手躡腳的向上走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青囊屍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魯班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魯班尺並收藏青囊屍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