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墨卿依舊著一身尋常素色白衣,早風中新吹楊柳般嫋嫋散開。他,頂著一片陽光燦爛,眉宇含笑,從門外踏著朝霞走了進來。


    看著他入門的樣子,漁夕吃了一口的飯,忽然噎住。


    織絡已然備好幹糧,正備啟程。漁夕原本也沒曾想走的那麽急,隻是曦京忽然傳來蓮哲山莊的進一步消息,她便想再作打探。雖然之前曾在王府裏得知疑似秋楓靜好的消息,但真正派人去查,卻毫無訊息。


    蓮哲山莊已成為她心裏多年來的一塊心病,不能輕易碰觸。她不再像前幾次,得到了消息就火急火燎的去查。反而,不再做進一步的安排。越是在乎的事情,越是要慢慢靜下心來。


    墨卿見她眼神迷離猶帶幾絲飄浮,遂淡淡笑道,“醉姑娘,你我男女有別,何不各乘快馬,七八日便可返回皇城。而今,帶著這麽些丫鬟,用人,反而消磨了些許不必要的時間在路上。”


    漁夕怔了怔,抬手撫額,心道,“誰稀罕和你一起走啊”。伸了伸脖子,卻微微一笑道,“兄長思慮周到。隻是,怎麽不見兄長新進的小妾呢?”


    輕袂翩飛,他環顧四周,閑看景色,淡笑如風,“留在此地做個窩點,方便日後再來。”


    織絡抬頭,滿眼的將信將疑,真的是新進了小妾麽?


    漁夕嘻嘻一笑,起身行禮道,:“兄長有福,就此別過。”


    墨卿走後,漁夕命織絡帶著幾個家仆先走。自己隨後一人一路走官道從南向北,這是模糊記憶裏叔叔帶她走的路線。南方雖然四季皆春,花紅柳綠,越往北,卻是涼意越重。漁夕一路上閑看山山水水,將山川河流街道與映像裏一路比較對應,每到一處,便咧嘴笑笑。這一路,勾起了些許情思,免不得構思了一部新的小說,有了靈感,便隨時停下寫上兩句。就這樣,一路走走停停,停停寫寫,走了五六日才到何馬渡。不想,路上馬車行人忽然多了起來。


    前方擁堵,排隊通行。漁夕等候之餘,頗覺無聊,這才展開手裏紙條,隻見上麵寫了“瀲灩湖”三字。


    漁夕心道,前段時日走的急,沒見到三公子。不肖幾日,他怎麽去了瀲灩湖了?也好,這次順道去看看。


    正盤算著找人問路,隻聽前方有人說青岩河上遊絕堤,官道被毀。漁夕也隻好隨著眾人調轉馬頭,隨著眾人饒小路而行。路上,問了大致方向,又有了靈感,索性低頭寫下兩句。


    漁夕並不貪心趕路,這兩句剛寫完,隻聽一同行路的人聊的天南海北,這些見聞著實有趣。便又低頭記錄,再次抬頭之時,不知什麽時候行人各散,四處已經無人。回頭一看,隻見鳥兒歸巢,暮色四合。漁夕心道不好,看來今夜,隻能宿在這荒野山地裏了。


    漁夕牽馬入山,隻聞鬆風陣陣,清泉泠泠。寒冷益深,不禁縮了縮脖子,裹緊了衣衫。也不知走了多久,隻聽鴉啼陣陣,遠磬聲聲,漁夕心道,“原來這荒野裏還有座寺廟呢,我便去瞧瞧看看。免得睡著時,被野獸豺狼吃了,倒不值得了。”


    借著月色,正走的歡快,忽見前方有一個白衣男子背對一堆明火而立。待看清身形後,哈的一聲,笑出口來,吟唱道,“人生長恨水長東,兩日不見又相逢,怎麽樣?水大哥,又遇見你了?!”


    白衣少年轉身,鬆風明月裏,似淚光瑩然,泫然欲泣,頓了頓道,“前方水災,災情嚴重,不知有多少百姓現在正受著顛沛流離之苦......”


    漁夕見他怎麽如此動情,聞此言辭,不禁歎氣,也覺心堵,收起平日裏的嘻嘻哈哈,安慰道,“眼下正是艱難的時候,想必朝廷必定有所作為。大災過後,百姓必然有個容身之所。隻是,像水大哥這般心係天下的年輕人,著實讓人敬佩。”


    墨卿見她小小的一個人兒,牽著馬,眼眸裏印著灼灼火苗,說的極其認真,緩緩鬆了一口氣,微微一笑,“但願如此吧!前方有個寺廟,晚上我要去那裏借宿,醉姑娘如果願意,我們兩人倒是可以結伴同行。”


    漁夕喜上眉梢,仰頭笑道,“好極!好極!”


    漁夕正要牽馬過河,隻見月色溪流下,朦朧的月色,映照淡淡的水煙,前方的白衣少年便行走在這雲水之間,如夢似幻。


    漁夕心裏一動,從包裏掏出絲線,站在河邊,正要繡字。隻聽前方少年說了句,:“你手弄髒了,應該洗洗手。”


    漁夕微微愣神,還未蹲下身去,隻見他忽然停住,竟然自己蹲下身來,洗起手來。


    漁夕雖覺得莫名其妙,也正要作勢洗手,隻聽一輕輕飄落之聲,像是樹葉落地之音。來人,絕對是一個武林高手。


    漁夕抬頭刹那,迎上他愕然的眼神,衣袖輕輕一揚,唇角彎彎,嬉笑道,:“水大哥,你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少年聞言,淡淡一笑。目光落在那被她衣袖裏飛出的金針釘在樹幹上的明晃晃的大刀之上,轉而無痕,又低下頭閑閑的洗手,“你的仇人?”


    剛才若不是他喊她洗手,她根本就未曾林子裏何時進來了陌生人。


    漁夕轉身,掃視了一眼黑衣人,忽地蹦了起來,叫道,:“你帶個鬼麵具做什麽?嚇死我了!”


    黑衣人冷笑一聲,他頭上帶的鬼頭麵具跟著抖了一抖。


    漁夕想了一圈,自己素日為人親厚,實在是沒有什麽可以稱的上的仇人,笑問道,:“你是來殺我的麽?”


    “管不著。”


    “就憑你一個人?”漁夕側首,臉上依舊是笑嘻嘻的模樣,卻低垂了眼眸望著溪流靜思。


    黑衣人又是一聲冷笑。


    不一會兒,隻聽到數片落葉之聲,漁夕心裏默默數到了二十,見對麵少年臉上露出幾分笑意。一抬眼,笑道,:“水大哥,你會武功?”


    少年眸中泛起笑意,月影下淡淡而過,“他們來了二十幾個人,你有什麽仇家,他們非要殺你不可?”


    漁夕愣住,心念電轉。這二十幾人,身手了得,自己內力不行,所以,勉強隻能以巧計取勝。單看這些人使用的鋼刀,也屬兵器上品,絕不是什麽看家護院之流。何況這些兵器出於醉家,她一眼便可認出。


    思及此處,漁夕摸了摸頭上發釵,抽出一根小金針,就著口袋裏的絲線在衣角縫了起來。


    黑衣人本想一刀了結了事,所以,先前隻派出了一個人。沒想到,對方一個小丫頭,竟然還是一個高手。這下,相互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見她行為舉止如此怪異,也不敢輕易妄動。


    少年見兩方久久不動手,洗完了手,閑閑立在馬邊,笑道,:“打還是不打,不打,就各自散了吧。”


    話音未落,隻覺前方頭頂刀影織成一片明月光,如山河奔流般,直泄而來。漁夕嘻嘻一笑,為什麽不要三招就能將自己撂倒的人,卻偏偏使用武器,一招之內,反要被自己害的半死。


    寒光交匯處,千萬條金絲銀線從四麵八方齊齊匯聚,不像是那金絲銀線牽製住了片片寒刀,倒像是寒刀之下生出了千萬條絲線。黑衣人不禁齊齊往後一籠,麵色陰沉,正要下令撤退,隻覺腿腳發軟,忽然,一道輕靈笑聲從旁側溢出。


    “怎麽?嚇完我,就想跑啊?有那麽容易麽?”


    數道刀影交織,被那絲線牽著,輕輕飄落,懸在每人頭頂,頓住。


    刀影之下,黑衣人不由的心裏一凜。這刀此刻懸在頭頂,帶著極其精確的角度,隻要那小女孩手裏絲線微微一動,命便休矣。


    他們本就是刺客,自然不怕死。但是,這種懸在生死邊緣,忽生或死,心跳不止的感覺,確實,不好受。而這個生死攸關的時刻,那個小姑娘竟然扭頭一笑。


    “水大哥,你餓了麽?”


    “有點兒。”


    “你覺得他們好吃麽?”


    “不知道,沒吃過。”


    “那你去撿一些樹棒來,烤烤吃不就知道了麽?”


    “我,還是不想吃。”


    “水大哥,聽說手腳比較好吃,經常活動的地方,比較好吃。”


    “我,還是不想吃。”少年沒了興趣,牽著馬,開始走了起來。


    黑衣人屏息靜氣,忍不住發起抖來。


    小姑娘露出失望之色,歎氣道,“那便不吃吧。”


    片刻,明月光,碎了一地。


    其中一個黑衣人有些見識,歎道,“好厲害的千年蘼蕪絲。”


    小姑娘望著手裏的絲線,嘻嘻一笑道,“兩個時辰後,穴道可解。你們以後,不要殺人了。”


    黑衣人望她二人遠去,也無可奈何,仍是立於原地,語氣半是嘲諷:“小邪魔,果然好手段。”


    另一黑衣人咬牙道,“先別管這個死小孩了,先想想我們回去怎麽向主人交代吧。”


    所謂人看山,累死人,馬看山,累死馬。入山時,還是夕陽小掛,萬壑蒙煙,轉眼間涼生鬆月,暮鳥棲定。看著不遠的一座古寺,兩人卻足足走了一個多時辰。


    少年見她衣袖上,前胸處繡滿了一些叉叉點點的符號。眉峰微動,掃視於她:“你刺繡功夫如此之差,以後,怎麽能嫁的出去?”


    漁夕嘻嘻一笑道,“水大哥,怕我給你做不成衣裳麽?來日,我給你繡一件。”


    少年眸子一垂,輕笑且嫌棄道,“不要。”


    本是山明水淨,數樹深紅,秋清入許。不想才剛走了一會兒就煙靄紛紛,忽然烏雲密布,下起雨來。


    漁夕心道不好,又沒有帶著油紙傘,再淋了生雨,必然頭疼,當下不管三七十一,就往少年懷裏一躲,抓了他的衣衫,罩在頭上。


    少年還在望著遠方寺廟,不覺懷中一陣亂動,低頭查看,臉色微紅,神色有些不自然道,:“你怎麽躲在我懷裏?”說著一把將她推了出去,不自在的裹了裹衣衫,自己仍走向前去。


    漁夕嬉笑兩聲,在後麵蹉跎了一會兒,嘴裏笑道,:“小氣鬼!”邊說邊又兩步跳到前麵,少年見她裝束,不禁笑出聲來。


    原來,這小丫頭將自己的外衫脫了,窩成了一頂鬆軟的大帽子,係在頭上,一條雪白長裙拖地,卻被她係成了半朵大花,綁在膝蓋處,走起路來極其怪異。


    漁夕回頭眨了眨眼睛,笑道,:“有什麽好笑?保護頭才是正經。”


    這山裏的雨來的快,止的也快。兩人一前一後不一會兒就走到了寺廟前,拴好了馬匹。


    漁夕眯眼望去,借著極弱的燈火,隻見敗葉填水,斷壁殘垣,不由歎道,“這寺裏不會有鬼吧?怎麽看起來好生淒涼。”


    少年雙眸微抬,神情自若地道,:“反正我沒做虧心事。”


    漁夕垂頭想了一想,確定沒做虧心事之後,方踏步跟隨。


    過一半坍院門,隻見滿院荒草萋萋,衣袖浮動處,蟲瑩亂飛。


    進門之後,才發現原來走的是偏門,並非正門。正門那裏直通天王殿,燈火便是從那殿裏閃爍而出。


    殿裏轉了轉,墨卿見漁夕將衣服恢複原貌,雙手合十,嘴裏喃喃有語,跪在破爛的蒲壇上,十分好笑。轉身,徑直向前,是藥王殿,漁夕又是一頓喃喃,墨卿也不擾她,隻等她喃喃完,與她一起往後,是菩薩殿,漁夕又是一拜。


    墨卿卻也跟著拜了一拜,兩人走出殿門,拾階而下,隻聽墨卿說道,“文殊菩薩是大智,普賢菩薩的大行,觀音菩薩是大慈,地藏菩薩是大願。”


    漁夕抬頭望去,上空朗月移過雲層,山下叢林,一片沉暗,笑道,“慈和悲不都是一樣麽?”


    墨卿緩緩道,“慈是愛,悲是拔苦。”


    漁夕仰頭問道,“水大哥是居士?”


    墨卿微微一笑道,“居士其實就是在家和出家持的戒律不一樣,大原則是:在家戒殺,出家戒色。我卻戒不了殺,也難戒色,所以不是居士。”


    漁夕側頭笑問,“水大哥,你說世上真的有神佛麽?”


    石階之側,萬竹深幽,夜風搖動,漁夕隨手折了一片竹葉,旋在指間。一雙眼眸流動,等著他的回答。


    墨卿看向她指尖的竹葉青,笑道,“青青翠竹,皆是法身,淡淡黃花,無非般若。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漁夕見他肩上落了一片樹葉,一雙眸子,卻是灼灼生輝,亮的惹人。


    漁夕不禁好笑道,“難道佛在葉子裏?”說著又摘了一片翻著看看,“我怎麽沒找到。”


    墨卿笑道,“何止是樹葉,連腳下石頭都是。”


    漁夕笑了笑,下了台階,笑道,:“既然有神仙,那鬼怪呢?鬼怪有麽?”


    “花生兩麵,佛魔共一片。”


    漁夕伸手將手裏葉子的另外一麵給揚了上來,原本正麵的翻到了下麵,笑道,“這下都成仙了。”


    墨卿輕輕搖頭,點點星光綴入墨色長眸。


    漁夕又問道,“水大哥,你說這世上是神佛安排了一切麽?”想想又覺得說的不太對,就繼續道,“或者說,是有一種天道的東西,或許他是一個人,或許他不是人,但他就是一個神秘的力量。這種力量讓一切......怎麽說呢?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墨卿笑道,“人之於天地何等渺小,你我若能察之一二也怕是大智了。我不知道的事情,不妄言。”


    漁夕笑道,“我之前讀書的時候,常常想這個問題。越到後來,我越覺得天道真是一個很無情的東西,可就是他的無情卻也是有大情,要不然就不可孕育出世間萬物來。他的眼裏,沒有對錯,隻有兩麵。就像有陰就有陽,是一個大的平衡呢。”


    墨卿笑道,“既是如此,為何你要分出個好壞,有情無情來?事物還是那個事物,你為何不說你的心歪了?”


    漁夕聽後哈哈大笑道,“是的,世人總是有個立場在,所以,才會先入為主。”


    墨卿道,“凡人皆是如此。”


    又下了幾步台階,漁夕想起之前寫的一首詞來,便道,“水大哥,我之前想天道是個人,還給他寫過一首詞呢。”


    墨卿邊下階梯邊道,“說來聽聽。”


    漁夕道,“詞名是攤破浣溪沙·無為,正文是,蜂叮黃梨翠葉青,果香蜂飽落土層。潤物滋根明歲發,道冥冥。萬裏蒼穹筆縱橫,畫眉畫骨畫蒼生。多少寒暑還歲月,似無情。”


    走在前麵的墨卿忽然頓住了腳步,愣了一會兒,仰望天邊一輪淡月,轉而說道,“不錯。”


    漁夕聽了讚美,喜滋滋的跟著。


    石階盡頭是一個放生池,幽幽的燈火下,池底的幾個銅錢若隱若現,一兩尾紅色錦鯉搖頭擺尾,還有幾隻小烏龜爬的慢慢悠悠。


    漁夕嘻嘻問道,“水大哥,剛才明明聽到有人敲磬,為何我們來了這麽久,還未看到僧人?”


    墨卿每到一地,向來都是舉目四望,眼觀八方,兩人也都是一問一答,這次像是沒聽到她說話,並未回答。


    漁夕見他不答,看了一眼偏殿,隻走向下。墨卿笑道,“嗬!這偏殿供奉的是娘娘,你怎麽不拜?請娘娘賜你一個好夫君?!“


    漁夕一愣,嘻嘻笑道,“水大哥我才十一歲,倒是小的很。倒是你,正直青春茂盛,怎麽不去拜拜,請娘娘賜給你一個美嬌娘,再賜給你美嬌娘,再賜給你美嬌娘......”


    墨卿卻適時別過臉去,一陣桃花紅從脖頸瞬間染到臉頰。漁夕覺得好笑,走到他麵前笑道,“水大哥,莫非你的那些小妾都是你想出來的麽?那你寫小說麽?你寫的叫什麽名字?”


    墨卿一愣,忽地輕輕捂住了她口,示她禁聲,兩人隻聽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


    “這鳥都不飛的地方,怎麽還有上等的好馬?奶奶的,難道他們早來了不成?”一個圓渾雄厚的聲音傳來,漁夕閃身扶住柱子一看,隻見一個胖頭和尚,手摸頭頂,正打量著拴著的兩批白馬。


    “好了!好了!這明擺著讓人家搶了先了!你這老和尚,我說讓你快點兒,快點兒,你就是磨蹭磨蹭,這不讓人搶先了麽?”胖頭和尚對麵站著一個錦衣搖扇的玉麵公子,著實眼熟。漁夕愣神間,正碰上墨卿似笑非笑的眸子,“錦衣郎!”漁夕一呆,“他怎麽在這裏?”


    墨卿微微一笑,輕扯了她衣袖,指了指偌大的佛像,漁夕了然。隻見墨卿在佛像後麵碰了一下大佛的衣擺,那佛身後自動分開一個小窄們,僅容一人可過。漁夕不由得心裏讚歎,果然心細如發,這麽快就注意到了機關。墨卿先進,漁夕隨後,複關好暗門。


    墨卿較漁夕高出許多,眼睛剛好可透過佛祖的胳膊縫隙,看清外麵情形。漁夕猶不及他肩膀,自然看不清。急的仰著頭,動來動去的,累的呼氣,加之又站在後麵,那氣息若有若無的噴在了墨卿的脖頸處,空間狹小逼咎,二人擠的無法動彈。墨卿身子一僵,很是難受,壓低聲音說道,“別…亂....動。”


    漁夕恩了一聲,隻看胖頭和尚大步踏進院內,罵道,“都怪你天天沉迷女色,才讓那個鳥朝廷的狗屁九門提督抓了進去。那些有眼無珠的臭官差,怎麽不將你打死在牢裏!?江湖上也少了一個禍害。要不是奶奶的穀主有令,讓我救你出來,老子才不救你,就讓你死在美人裙下。你剛才倒埋怨起老子在路上磨蹭,那好吃的東西,老子能不多吃一些,多帶幾個,揣在懷裏麽?有種你路上別吃老子帶的東西。有種,你就斷了你那花花腸子的毛病!“


    錦衣郎看起來並不生氣,進殿笑道,“我們兄弟四人,現在就隻剩你我二人可以依靠,你不對我好點兒還能對誰好?”


    胖和尚道,“說起那個才子張,老子就一肚子氣。老實的在穀裏呆著,種種草,殺殺人,這不是很和美麽?他偏偏要去整什麽鳥詩文?你打聽清楚了麽,他那個鳥詩友到底是誰?”


    錦衣郎陰陽怪氣道,“我哪裏知道他的閑事,況且他武功遠在我之上。既然穀主沒說什麽,我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


    漁夕忍不住,後麵小聲笑起來,墨卿伸手往她嘴巴上又是輕輕一掩。輕觸她唇,隻覺柔柔軟軟,那小丫頭好似不樂意,伸舌輕輕一舔,墨卿隻覺一陣酥麻,癢到心裏,立馬將手縮了回來。


    這當口,那胖和尚在殿內找了一張椅子坐下來,從懷裏摸出一塊油紙包,吃將起來。錦衣郎在殿裏踱來踱去,隻見一個小和尚在門口探頭,見了他們,嚇的丟了燈籠,拔腿就跑,邊跑邊嚷道,“師父,那幫壞人又來了,又來了!”


    錦衣郎嘿笑了兩聲,道,“料那老和尚這會子定好好關了後麵廟門,再不敢像去年那樣,出來多管閑事了。”


    一陣香風熏鼻,胖和尚趕緊把吃的包好,揣到懷裏,道,“那幫娘們要來了,免不得又要看她們趾高氣揚的樣子,無故受些鳥氣!”


    錦衣郎卻抖了抖衣衫,伸長了脖子,滿臉堆笑的瞧著門外。


    胖和尚不滿道,“你這又是犯的什麽老毛病,我看你,遲早要耗在這個鳥事上。”


    果然,七八個身材窈窕的妙齡女子,皆著淺色桃花透紗長裙,臂上挎著一個籃子,裏麵盛著各色水果。飄飄然的落在殿內。


    錦衣郎拱手作揖,笑道,“仙姝姐姐們,別來無恙?”


    這些少女不過雙十年紀,個個都比錦衣郎小上一些。漁夕聽他嘴裏稱著姐姐,心裏不覺好笑。為首的一個女子態度桀驁,神色冷然,冷笑道,“你們兩個是烏龜麽?爬的這麽慢!其它的人都早去了瀲灩湖了,你們兩個卻在這裏等!主子要的東西,你們拿不到,當心爾等狗頭!”


    錦衣郎諾諾道,“謹聽清纓仙殊教誨!”


    清纓哼了一聲,挎著籃子,衣袖浮動間,消失在門外。


    胖和尚氣道,“有什麽可神氣的,論武功,那些娘們兒哪是我們兩人的對手。隻怪我們穀主瞎了眼睛,非要順著那個老妖婆,讓我等受氣!”


    錦衣郎搖頭歎道,“情之一字,何等消魂?這人世間的****,你這個和尚哪裏懂得?”


    漁夕嘻嘻一笑,胖和尚人影晃動,竟然一隻胖手直穿佛像,將墨卿和漁夕一左一右從裏麵提了出來。墨卿瞧了漁夕一眼,漁夕嘻嘻笑笑,也並不害怕。


    胖和尚瞧了瞧兩人,眼中精光一閃,笑道,“好兩個俊俏的娃娃,你們是什麽人?躲在裏麵作甚?”


    漁夕嘻嘻道,“小女名叫小十一,大師你手裏拎著的那位是我三哥,我們兩人是進京做生意的。上山時,聽說這裏經常有鬼靈精怪,我們這才嚇的躲進了這裏。剛才,不小心聽到了大師的談話,實在是抱歉的很!”


    胖和尚見她長的靈氣逼人,又是一直笑嘻嘻的招人喜歡,剛才拉他們出來,試了他們的脈搏,安穩平常,並不會功夫。便放鬆了警惕,笑了笑,將他們丟在一邊,坐回到椅子上。


    錦衣郎借了燈光瞧見了漁夕,大喜道,“這不是小仙女麽?胖和尚,你可知道,我當時入獄,就是因為她,今天可逮住她了,看來我真是豔福不淺啊,真是佛祖保佑!”回頭跪地就拜,起身後,又疑心道,“你不是在竹棋閣跳舞麽,怎麽又出來做生意了?“


    漁夕福了一福道,“大哥認錯人了,小女可是第一次瞧見大哥呢!瞧大哥舉止風雅,定是大家公子!我與三哥,剛好也要經過瀲灩湖,不如與大哥同路,也好有個照應。”


    錦衣郎正中下懷,求之不得,也不多問,心裏喜道,“好!好!”


    墨卿嗔怪的看了她一眼,神情倨傲,嚇她道,“瀲灩湖裏,一座小樓,黑黑淒風,斑駁樹影,一點搖曳燈火。那瀲灩湖畔有個女子,以人的五髒六腑為食,你還要去麽?”漁夕拉著他的胳膊,十分親昵,“有三哥在,我就不怕!”


    錦衣郎這才瞧見墨卿,一身素色衣衫,籠著淡淡燈火,卻好似拽盡了萬千風華,讓人不忍直視,見之,便心生幾分自卑,不禁看的又恨又嫉。半響歎道,“世上竟然有如此顏色男子,我怎麽瞧你有些眼熟?”


    墨卿冷笑一聲,並不搭話。


    漁夕嘻嘻哈哈,兩人走在後麵,墨卿又是嗔怪的看了她一眼,氣道,“誰是你三哥?”


    漁夕嘻嘻小聲笑道,“你比我大,又排行第三,我不叫你三哥,難道還叫你三叔不成?你我兄妹相稱,也免得引人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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