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媽媽?”門外丫鬟小聲叫喚著,蔡媽媽怕驚擾了大太太,忙翻身起來,見大太太睡得沉,才放下心來,從床邊的椅子上取來藍花小襖披上,趿上鞋出來。


    “什麽事?”


    見她沉著臉,丫鬟忙陪笑道,“那一位還鬧騰著,要見老太太呢!”


    “什麽那一位那一位的,那是三太太,沒規矩。”蔡媽媽沒好氣的斥了一句。


    丫鬟也不惱,笑嘻嘻的道,“外人不知道,咱們家的人誰不曉得啊!”秀美的臉蛋上滿是不屑。“三老爺壓根就不知有她這個妻。”


    那所謂的三太太進門時,三老爺和大少爺、二少爺早就隨大軍去了西越,根本沒有拜堂,而且三太太還帶了個父不詳的拖油瓶咧!


    虧她們母女兩有臉在黎家擺主子的譜,她們大太太可是當家主母,可從不像她們那樣擺譜


    蔡媽媽暗搖頭,“你懂什麽?三太太是老太太的嫡親侄女兒。”邊說邊順手在丫鬟的額上輕敲了一記,老太太看兩個兒媳不順眼,早想著要抬舉個人來壓製她們兩,三太太縱使是庶子媳婦,但好歹是她娘家兄長的閨女兒啊!


    論親,大太太和二太太怎及得上三太太這親侄女呢?


    被敲的丫鬟抬手揉了下,垂下眼不作聲,另一個丫鬟看她一眼,便衝蔡媽媽笑道,“您老別惱她,方才她才在三太太那兒受了氣哪!”


    “怎麽,三太太朝你們撒氣了?”


    三太太小蔣氏自進門後,就一直住在嶺南村,嬌生慣養的她,那受得了啊!要不是大太太和二太太拿話嚇她,那女人怕是早早就帶著女兒回老太太身邊享福了!現在那個可能把正室名份奪回去的女人死了,她自然要回府來享福的。


    “老太太疼三太太太疼得緊,哪兒舍得她受委屈?隻不過是忌諱三房那姨娘才死,三太太身上晦氣著呢!所以才不見她,不叫她近身的。”蔡媽媽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為老太太辯解道。


    丫鬟們恍悟點頭。


    黎家二房院門,二太太的丫鬟腳步匆匆,守門的婆子忙上前討好,“姑娘是打那兒回來的?怎麽大冷的天,還能急出一身汗來?”婆子本隻是尋常打趣,待見丫鬟臉上滿是汗水,不由大驚。


    丫鬟沒搭理她,翻了個白眼便越過她往裏頭去,婆子在後頭見她走遠了,才朝她背影呸了一聲。


    二房正房內室裏,二太太正在看女兒們繡花,大太太育有三女一子,二太太就隻有三個女兒,沒有兒子,底氣不如長嫂足,因此性情很是綿和,丈夫為了生兒子,納了七、八個妾室,可惜全都是生女兒的命。


    想到過世不久的長孫氏,二太太就忍不住滿腹的羨慕和嫉妒,為什麽人家能輕輕鬆鬆連生四個兒子,她卻連懷胎都受盡折磨,結果生下來的全是女兒!看著幾個女兒粉嫩稚氣的臉龐,二太太不禁要為女兒們的未來操心。


    “太太可別多想了。”二太太的奶娘見狀忙上前勸道。


    “我知道。”二太太訕笑一聲,複低頭去看女兒手裏的繡棚。


    丫鬟匆匆告進,滿臉笑容的道,“二太太,舅家表少爺考上童生了。”


    “真的?”一屋子人又驚又喜,二太太拉著丫鬟追問詳情,紀氏的奶娘更是雙手合十的直念佛。


    幾個姑娘更是擠眉弄眼朝長姐笑鬧著,二太太笑了一陣,就讓她們姐妹各自回房,隻留下長女黎招娣,將屋裏下人全遣出去後,二太太才把女兒摟在懷裏,“這下好了,你表哥考上了童生,等他考上秀才,就該是給你們成親的時候了!”二太太又是歡喜又是憂。


    “娘說什麽呢!這秀才可不好考哪!”她那表哥有那本事嗎?黎招娣頗為憂心。


    “總歸要比你爹強!”說到丈夫,二太太就忍不住歎氣,當初紀家會把她嫁進來,便是看上黎二老爺黎經月溫文儒雅好風華,誰曉得內裏竟是繡花枕頭一肚子草包呢!


    可嫁都嫁了,還能怎麽著?就是湊合著過日子唄!隻是到底意難平!


    黎招娣嬌羞的紅了臉,埋首在二太太懷中,靜靜的聽著母親嘮叨。


    上房裏,老太太歇午起來,終究是舍不得侄女兒,派身邊得力的媽媽把人扶了進去。


    三太太進府來,還是頭次見到姑母婆婆,忍不住撲進老太太懷裏哭了好半晌,老太太被她撞得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疼得直抽氣,身邊侍候的丫鬟見狀忙上前扶起三太太。


    嘴裏還叨念著,“三太太當心,老太太才剛起,可禁不得您這樣嚇她。”


    一旁的嬤嬤們也道,“到底是親姑侄啊!三太太見了咱們老太太自然是要訴說委屈的。”


    “三太太都是當娘的人了,可別把孩子給嚇著嘍!”


    老太太嗔她們一眼,“你們這些老貨,淨會編派人,知道她受了委屈,要大哭一場的,還不趕緊把孩子領下去,要是給嚇著了,晚上鬧騰可怎麽得了。”


    嬤嬤們忙笑著福了一福,伸手把跟在三太太身邊的小姑娘給連哄帶騙的引出去。


    等人都走了,老太太才指了一旁的椅子讓三太太坐,“說吧!怎麽回事?好端端的,怎麽人突然就死了?”


    “也,也不是好端端的,她,她一直身子就不怎麽好。”三太太嚅囁道,不敢老實說。


    “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啊!就是氣量小,故意瞎整人,這下好了,把人整死了!你就快活了?”老太太冷哼一聲,把三太太嚇得夠嗆。


    她沒想到姑母竟會知道,長孫氏之所以會死,全是因她想吃鮮魚,逼著長孫氏冒著寒風下水捕魚,回來後又趕著煮魚給她吃,才會得了風寒一病不起。


    “誰讓她慢手慢腳的,叫她做個事就拖拖拉拉的。”


    “你還有理了!”老太太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她一眼。


    三太太低下頭不服的撇了嘴角,在她眼中,長孫氏和她女兒就是她和她女兒的下人,侍候她們母女兩,是天經地義的事,能為她去死,是長孫氏的榮幸啊!姑姑為何要罵人?


    “以為你低著頭,我就不知道你不服氣了?”


    “姑母!”三太太抬起頭坐到老太太身邊去撒嬌道,“那長孫氏不過是個賤妾,您為了她罵我,人家心裏當然不服嘛!”


    老太太看著嬌媚得似朵鮮花的侄女兒,忍不住要歎氣,真不知自己當初把她硬塞給庶子作妻,究竟是對是錯?有了名份卻要守活寡,可若真讓她給長子或次子作妾,要怎麽跟媳婦的娘家交代呢?


    她嫂子當初的意思,可是作妾,行,之後得把媳婦除去好扶正她的女兒。


    但,是侄女的性情壓根就扛不起宗婦的職責,那就不能讓她給長子作妾,次子風流倜儻,侄女兒要真進了二房,怕是要被那些鶯鶯燕燕給害了,最後方決定如了兩個兒媳的意,讓她嫁給老三那個庶子作妻。


    然而現在看到侄女兒,想到她這些守活寡,老太太心裏就一陣陣抽疼。


    城裏這廂心疼侄女的心疼得不行,看好戲的看好戲,卻沒人想到南嶺村裏,被三太太扔下的黎淺淺。


    要黎淺淺說,城裏的這些親戚還是別往來的好,那什麽嫡祖母,為了她侄女的名聲,就逼著她娘從妻降為妾,黎淺淺對嫡庶之別沒什麽太大的反應,因為她來的世界沒有嫡庶之分,所以她對此無感。


    可是對於把妻降為妾,這就讓她炸毛了。


    因為那是把正室變成小三啊!雖然她對原主的親娘沒有什麽感覺,畢竟她來的時候,原主的親娘已經死了,但當她還是莫清澄時,自小一起玩到大的小夥伴,都是大老婆生的,他們天生就對小三這種生物深惡痛絕。


    莫清澄的父母早死,萬能大哥足足大她十歲,玩不到一塊兒去,因此她泡在小夥伴家裏的時間,遠比待在自己家裏多,當然也就聽過、看過那些小三們的手段。


    所以就算她現在成了黎淺淺,但對小三這種生物的感覺卻依然如故,因此有人為了一己之私,而強將原主娘親由妻貶為妾,實是讓黎淺淺憤慨不已。


    隻是,她那親娘已經死了,親爹也不知人在那兒,她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娃兒,要活下去都成問題了,怎麽幫她那親娘恢複正室的名份呢?


    托著腮呆坐在床上,一臉落寞的黎淺淺,可讓村裏的婆婆媽媽們看了心疼不已,大夥兒上來好生安撫哄騙一番後,村長太太才把人統統請出去,自個兒坐到床沿和黎淺淺打商量。


    “丫頭啊!你村長伯伯說呢,你一個小娃兒單獨住在這裏,著實不太安全,想讓你遷到村子裏住,你看,怎麽樣啊?”


    黎淺淺抬頭看著村長太太良久,才搖頭道,“不成,娘說了,我們得守著家,不然等爹和哥哥回來,看到家裏沒人會擔心的。”


    村長太太苦笑,隻是再三勸哄,都沒能說動這才五歲的小丫頭,令村長太太好生挫折。


    “村長伯伯不是說,等開春了,要幫我把地佃出去?到時可以幫我挑一戶可靠的佃戶,住到家裏來嗎?”


    這是……“你是打算請人來照顧你?”


    “我要是再大一點,能自個洗衣燒飯,就不用了。”黎淺淺低下頭,有些沮喪的說。


    村長太太黯然的拍拍她的頭,“我回去和你村長伯伯再商量看看。”


    黎淺淺點頭笑開了,村長太太又拍拍她的手,這才起身離開。


    對於黎淺淺不願離開家的決定,村長並不驚訝,聽了老婆的話後,隻道,“那得幫她好生挑一挑人,得老實可靠,家裏單純的才成。”


    南嶺村靠佃人田地維生的不少,大都是家裏人口眾多地少,要家裏人口單純的,還真有點不好找。


    黎淺淺把問題丟出去後,就不管了,反正天塌下來,有大人們扛著。


    在村長太太等婆婆媽媽們努力的喂養下,一直瘦骨嶙峋的她總算長出一點肉來了,小臉蛋豐潤不少,五官看來也更像她娘長孫氏,隻英氣的眉眼與她爹黎經時如出一轍。


    當村裏的老大夫給她解禁,可以出門走動時,也到了過年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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