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眾人意料的是,姚女官的婚事照常舉行,前有女皇賜婚後又添妝,就算今天沒多少人來,也已經夠風光的了!


    一名穿著華貴的婦人,在丈夫的催促下,匆匆登車,跟在她身後的兩名少女,大的麵無表情,嘴卻是緊抿著,小的滿臉不滿,嘴裏嘟嚷抱怨著。


    “行了,快走吧!遲了可就不好。”


    “哎喲!我的老爺您急個什麽勁兒啊!”昨天不少人家裏都出了事,怕就是有人不樂見姚女官出閣,他們家幸免於難,幹麽今兒還要往上湊呢?


    “你懂什麽!”男人挺著肥壯的肚腩輕斥妻子一聲,“就是今兒沒人會往前湊,咱們才更要去啊!大王子那邊,咱們家是無望了,要是能在真陽公主那兒露個臉,嘿嘿!”


    婦人聽了臉色微變,自家與大王子那邊之所以無望,全是因為自己娘家得罪了大王子底下的人,老爺雖然沒說,但自那之後,公事上被刁難,兒女的婚事也出狀況。


    他們隻能靠向其他人,隻是,真陽公主,她一個女人,能成嗎?嫁的丈夫還不是他們北晉人,生父早死,父族也早就沒落,生的一兒一女,女兒遠嫁白露城,兒子娶的也不是什麽名門望族,想和大王子比?


    能成嗎?


    就算拉攏了一個姚女官,那又怎樣?


    是不能怎樣,但他們家已經靠不上大王子,再不巴著真陽公主,不用等到將來,眼下就沒好日子過了。


    在車裏坐好,看著兩個女兒,婦人深深一歎,也不知她們兩的婚事會落在那兒。


    來到姚家,婦人才發現,姚家門前人聲鼎沸,小廝、婆子們忙著為貴客引路,姚家是沒有男主人迎賓,但有女皇派來的禦前總管壓陣,就連第一王夫也得給麵子。


    “沒想到咱們竟是來遲了!”


    跟在婦人身後的兩個姑娘暗暗點頭,幸好她們今天跟著來了,不然可就少了個露臉的機會。


    姚夫人身體不好,不過有真陽公主全程陪著,還有一些沉穩的婦人,伶俐的丫鬟在旁幫襯著,不少夫人前一天才來過,並沒見到這些人,看到真陽公主坐在姚夫人身邊,便以為這些人是真陽公主帶來的。


    真陽公主好奇的問姚夫人,“這些人是那來的?”她之前就來過姚家數次,可就沒見過這些人。


    “是我表外甥的人,知道他表姐今天出閣,怕家裏人手不足,特地派來幫忙的。”


    也虧得有這些人,不然還真應付不來今天上門的賀客。


    新房裏,藍棠拉著黎淺淺找姚女官說話。


    “昨兒我們回去,就跟鳳公子說,今天是正日子,你家主子不多,侍候的人也少,要是來的客人多,他們應付不來,豈不難堪,所以昨晚,他就從分舵調了人過來。”


    “我說呢!昨晚上,怎麽會突然來這麽多人,原來是鳳家莊的人。”姚女官還沒上妝,她將屋裏侍候的全遣了出去,隻留下兩個心腹守在門口。


    藍棠笑,“他是外男,不好進來,所以就托我們跟你說一聲。”


    姚女官輕聲笑了下,“我們兩個的母親雖是堂姐妹,可我們小輩的卻素未謀麵,這次還多虧他出手幫忙。”想來藍先生會答應來為母親治病,也是看在這個表弟的份上吧?


    不過雖都在京城,她卻一次都沒見到他。


    “他不見我,是怕給我惹麻煩嗎?”


    “嗬嗬。”藍棠傻笑,她哪知道鳳公子為什麽不見她。


    黎淺淺跟著笑,鳳公子見不見他表姐和堂姨,那是他的事,她們無權代他發言。


    姚女官想了想,便明白了,“我想,他大概是怨我,之前設計他,是吧?”


    藍棠聽她這麽一說,就想到了那個姚彩筠,“你那時為什麽要算計他?”就算未曾謀麵,也是親戚啊!還沒見到麵就先算計人了,那就別怪鳳公子不見她。


    姚女官嗬笑一聲沒有回答,藍棠想到姚彩筠,就想到那女人給鳳公子和孟達生抹黑,心裏有氣,臉上就帶出來。


    黎淺淺看她一眼,心裏暗歎,藍棠這性子大概一輩子都改不了了!


    隔了好一會兒,藍棠才問,“她呢?不是你堂妹嗎?怎麽都沒看到人?”


    “她啊!被我送去和她娘和弟弟作伴去了。”看似雲淡風輕,黎淺淺卻從她的話裏感覺到腥風血雨。


    想到她好好的一個家,就因為她二叔的野心,而毀得如此淒涼,她要對她二叔及其家人做什麽,旁人都無權置喙。


    避開鳳公子這個話題,姚女官又和黎淺淺她們聊了許多,從衣飾到頭飾,女孩子感興趣的東西全都聊了遍,正說到呂大小姐幫她置辦嫁妝時,外頭守門的丫鬟怯怯的開口道,“大小姐,大王子妃帶郡主來看您了。”


    “哦,請她們進來吧!”姚女官淡淡的開了口,大王子妃便領著女兒進了屋。


    當看到屋裏隻有一大一小兩位姑娘陪著新娘子,大王子妃不由一愣,她還以為屋裏是什麽貴客在,道屏退了侍候的人,還派人在門口守著。


    大王子妃有些不以為然的看著黎淺淺和藍棠,“這兩位是……”


    “她們是我遠房親戚,因為替家裏人帶了口信來,所以……”


    “原來是這樣啊!”大王子妃根本沒發現,黎淺淺她們昨天就來過。


    因為黎淺淺刻意低調,加上大王子妃昨天一直想在女皇麵前說上話,所以對旁人根本不曾留意,而韓窈娘一直跟在大王子妃身邊,自然也沒發現窩在角落的黎淺淺她們。


    姚女官倒是有派人專門侍候黎淺淺她們,隻是那兩個丫鬟因在藍海身邊見過藍棠,便以為她們兩是趁此機會來見見世麵的,因此隻守著她們,不讓她們四處亂走,見她們兩識趣,不往那些貴人跟前湊,便由著她們自由行動。


    姚女官問起時,她們兩個隻以為姚女官是怕她們給姚家惹事,還信誓旦旦的說她們兩很老實,反讓姚女官聽了丈二光頭摸不著頭腦,要她們侍候好貴客,怎麽跟她回報說,貴客很老實?


    不過她就要出嫁了,也沒時間想太多,眼下,她隻擔心大王子妃盯上黎淺淺她們兩。


    黎淺淺生得太好了,幸好年紀尚小,倒是藍棠,一看就是已經及笄的大姑娘,雖生得不如黎淺淺那般絕色,但也是大美人一個。


    “她們是姐妹嗎?”韓窈娘見她們很親密,不由好奇靠上前去。


    “是一起長大的姐妹。”姚女官笑著招呼黎淺淺她們過來,“她們兩都是沒娘的孩子,自然要親密些,你們先出去吧!回頭去我娘那兒說一聲,晚上就歇在家裏,幫我陪陪我娘,等我三朝回門再詳談?”


    “好的表姐。”黎淺淺不等藍棠開口拒絕,搶在頭裏回答,姚女官暗自點頭,這位黎教主真是聰明,知道自己不想她們引起大王子妃的注意,便順著自己的話說。


    倒是藍大夫的女兒,年紀雖長卻反不如黎教主機靈。


    黎淺淺朝姚女官福了福,又對大王子妃母女福了福,然後就和藍棠一起退下。


    大王子妃沒把她放在眼裏,雖然生得絕色,但沒有個好家世,大概隻能進貴人的府裏作妾,要是嫁入尋常人家,怕是保不住她,連帶著還可能帶累婆家,所以對這樣的女孩,大王子妃覺得根本不用花精神在她身上。


    韓窈娘倒是多瞧了她們兩幾眼,她沒見過像那小姑娘那麽漂亮的女孩子,膚如凝脂,眉若遠山,眼若燦星,嫣紅的唇總是帶著笑意,讓人見了就心生舒坦。


    倒是那個大的,雖不如小的那麽好看,但她個兒高挑,身上那襲衣裳做工好生眼熟,似乎在那兒見過。


    想了老半天,總算讓她想起來,韓窈娘驚呼出聲時,人已坐在席麵上,大王子妃不悅的看她一眼,“你叫嚷什麽?”


    “娘,剛剛姚女官那表妹,身上穿的衣服,是瑞瑤教新開的錦衣坊所出。”


    大王子妃暗自呻吟,還來不及說什麽,鄂江王的大女兒掩袖輕笑,“妹妹說的什麽傻話。既是姚女官的表妹,那她穿著錦衣坊的衣服一點也不足為奇啊!妹妹知道吧!姚女官的嫁妝是請呂大小姐幫忙置辦的,呂大小姐既是瑞瑤教的人,自然是為姚女官挑自家出產的商品,送姚女官的表妹幾件衣裳有什麽好奇怪的?”


    “可是,姚女官說,她表妹們來得遲,所以她才單獨和她們說話……,她們哪來的功夫去買錦衣坊的衣服來穿?"


    這話一出,一桌子的貴婦全都暗自歎息,就這腦子,誰也不想聘她做兒媳婦了!就算她日後可能是公主,她們也不想。


    人家說的客套話,場麵話,她全都當真?真不知道大王子妃平常是怎麽教的她?


    被眾人置疑的眼光盯得難受萬分的大王子妃,悄悄對長媳使了個眼色,令她開口幫忙轉移焦點。


    被婆婆盯著,不得不開口的大奶奶,隻得硬著頭皮上,心裏卻直罵娘,再寵嘛!再寵嘛!好好的一個姑娘被親娘寵得如此不知事,揪著件衣服自曝其短。


    錦衣坊在京城確實才開業沒多久,但華城到京城,這一路上可不止一家錦衣坊,人家從家裏到京城的路上,就不能停下來買衣服嗎?


    而且她堂姐也說了,姚女官請呂大小姐為她置辦嫁妝,為了討好巴結這個大客戶,難道人家不能送幾套衣服給她平常穿?姚女官不能送幾套衣服給她表妹?


    韓窈娘生得機靈,怎麽就這麽認死理呢?


    這種媳婦可不能要,太機靈的媳婦做婆婆壓不住,但像韓窈娘這樣的媳婦,做婆婆的怕會早死,被她活活氣死。


    大王子妃撫額,怎麽也想不到女兒會說出這種話來,偏偏媳婦又不給力,轉移話題這麽簡單的差事都做不好。


    黎淺淺她們完全不曉得席麵上發生了這種事,她們正陪著姚夫人說話,因為姚夫人體弱,真陽公主遂自告奮勇幫她去招呼客人,見黎淺淺她們來,便把人交給她們兩。


    “棠姐兒醫術不錯,有她陪著你,我和姚女官就放心了。”說完這話,真陽公主便在姚夫人千恩萬謝下走了。


    “真陽公主真是個好人。”姚夫人歎道。


    “在您眼中,每個人都是好人。”藍棠邊笑邊伸手為她把脈,才搭上手,心裏便是一沉。


    “好孩子別難過,我能看著我家芊姐兒出閣,這心事就了了一半了,剩下的那一半,看來我是等不到了。”姚夫人看藍棠的臉色一沉,就知道她曉得了。


    黎淺淺伸出手在姚夫人的背心上輕輕按下,立刻一股暖流從手掌的那端傳入姚夫人體內,她殘破的身軀立刻舒緩了許多。


    “好孩子,謝謝你了。”姚夫人伸手拉過黎淺淺,“別為我費力了,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能撐過這幾天,已是萬幸。”


    藍棠倔強的看著她,“我爹那兒有血參。”可以吊命。


    “別,別浪費在我身上。”


    “這幾天我和棠姐姐都會陪著你。”黎淺淺板著小臉道。


    “你師父放心啊?”


    “他們都在。”黎淺淺道,“鳳三也在。”


    “鳳三?”姚夫人愣了下,隨後才想起來,是她堂妹的小兒子,“他也來了?”


    藍棠掏出腰間的荷包,從裏頭翻出一個青瓷小藥瓶,打開瓶塞倒出一顆如小姆指指甲蓋大小的紅色藥丸。


    一股清冽的藥香立時漫涎開來,聞者立刻精神為之一振。


    “這是我爹做的養參丸。”她遞給姚夫人。


    “別費事了。”姚夫人搖頭拒絕。


    黎淺淺伸手接過,“夫人既知身體熬不住,為何不吃?你女兒就隻有你一個親人了,就算她成親了,還是隻有你會心疼她,她是你的女兒,你以為把她嫁了,就沒事了?要是她相公欺負她呢?沒有娘家人,誰去幫她出頭?”


    眼前的女孩黑亮的眼睛,讓姚夫人挪不開眼睛,而她說的話,更是讓她沉靜下來。


    “……我外祖母一死,我外祖父就娶了繼妻,那女人對我娘不好,她和她女兒眼紅我外祖母給我娘訂的好親事,為了讓她女兒李代桃僵,所以把我娘賣給人家做丫鬟,堂堂西越大戶人家的嫡出小姐,被人賣做丫鬟。”


    姚夫人原以為自己的遭遇算是最悲慘的了,沒想到這世上,竟有人比她更可憐,至少她的生活可是一帆風順,直到那喪心病狂的小叔子作孽。


    “我娘運氣好,被賣到黎家,我那嫡祖母為了打壓我爹,故意要讓他沒臉,就把我娘許給他。”


    黎淺淺一直說到娘親過世,自己被那所謂的嫡母遺棄,“我不是說你的女婿一定會對她不好,可是你能放心嗎?”


    不放心,當然不放心,女婿曾是女皇的麵首,要是女皇一聲令下,讓女婿休了女兒,那……


    “所以你別再說心願已了,能多努力一點,就再多努力一些,別讓你的女兒成為沒有娘家人的人。”


    等到把姚夫人哄睡下,藍棠再次把脈,總算是露出笑容了。“你行啊!”本來都已經生機漸滅的姚夫人,體內竟又有了生機。


    “不是我行,是姚夫人一片疼愛女兒的心,讓她有了熬下去的念頭。”雖然很痛苦,但是有藍海和他煉製的密藥在,姚夫人興許能多活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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