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大小姐倚在寶藍底繡折枝梅大迎枕上,鐵莊主夫人輕歎一聲,看女兒一眼,不知要打那兒說起,鐵大小姐見她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便直接開口了,“娘不必為我發愁,這門親事是我讓的,自然不會心不甘情不願。”


    “我……”我是愁你太大方了!這麽一門親事,說讓就這樣讓了。鐵莊主夫人長歎一聲。


    “她嫁都嫁了,再說,您以為那位八公子是個好的?如果真是個是好的,鄂江王妃會聘我給他做妻?就算想打壓庶子,給他娶個官家的庶女,也好過娶我吧?”


    “那不是鄂江王府近來名聲不好嘛!他又身有殘疾,所以才……”


    “這種話也就您會信,八公子今年多大了?庶出子女有幾個?幾歲?為什麽要拖遝到鄂江王府名聲敗壞的這個時候,來為八公子張羅婚事?”


    鐵莊主夫人之前像入了迷障似的,執意要辦成這門親,現在醒悟了,再聽女兒這麽一提,她便恍悟了。


    “好一個王妃。”鐵莊主夫人氣道,“她想借這門親事挽回要賢良名聲,卻拿我女兒一輩子幸福來做代價。”


    “您別忘了,這也是您樂意上趕著的。”鐵大小姐提醒她娘。


    是啊!全是她自己上趕著的,嗐!“那小賤蹄子搶著要嫁過去,想來現在應該已經知道苦楚了!”


    鐵大小姐淡笑,“既然如此,娘還氣什麽?她想要榮華富貴,怕娘給她挑的婚事不合意,硬要搶我的去,如今她如願已償,想來日後是不會再來跟女兒爭搶了。”


    “哼!她是不會再跟你搶婚事了,但就怕將來見你一遭,就要跟你比拚姑爺、兒女。”鐵莊主夫人說著又來氣。


    鐵大小姐卻道,“那您就給女兒挑個住的遠點的姑爺,這樣才不用老要麵對她。”


    鐵莊主夫人聽女兒這話,一時不知該喜還是該愁。


    鐵莊主坐在車隊第一輛車中,他和前來相迎的長子低聲商議的,也是鐵大小姐的婚事。


    “要兒子說,鳳公子應是最好的人選了,可是這人……”實在滑溜,祖父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要把妹妹許給他,他倒好,轉身就走,絲毫不留麵子,真是……想來就嘔啊!


    可能說什麽?他們事先沒跟鳳公子透過音,冒冒失失的大庭廣眾下,說要把孫女許給他,隻要是個正常人,都不可能應吧?鐵大爺心裏暗道,麵上卻還是恭敬的聆聽他爹的話。


    “鳳公子不成,說來也是咱們消息不靈通,鳳老公子夫妻在世時,就為他相了個媳婦,現在不說,是因為對方還沒及笄。”


    鐵大爺瞠大眼看著他爹,“是誰啊?不對啊!爹,鳳老公子夫婦都過世幾年了,那姑娘到現在還沒及笄,那會兒她多大啊?”


    “就是因為年歲小,所以才一直沒露出訊來。”鐵莊主捋著下頜的短須,“要不是這回進京來,江分舵主跟我透了音,我也不曉得這事。”


    “江分舵主連這事都跟您說了,怎麽就沒跟您說是哪位?”


    鐵莊主笑,“他要是能說,自然就說了,不說,自是有不說的理。”鐵大爺撓撓頭笑了下,伸手給他爹倒了杯熱茶。


    心裏卻明白,江分舵主和他爹是酒友,此事大概不是人江分舵主沒說,而是兩人都喝高了,江分舵主說了,可他爹聽了後沒記住。


    他是孝順的兒子,知道老父的罩門在那兒,就不戳穿他了。


    “我看妹妹似乎是對鳳二公子印象不差。”鐵大爺心不在焉的揭了車裏的熏籠,拿著銀夾在熏籠裏戳了戳。


    沒想到他爹聽了這話,一個不留神,差點被熱茶給燙著舌頭。“啊哧!燙燙燙燙!”


    “爹啊!您都多大年紀的人了,怎麽還這麽不小心?”


    “我,哧!”鐵莊主手指著兒子半晌說不上話,鐵大爺焦急的從身上的腰帶翻出治燙傷的藥粉來,打開藥瓶的蓋子,就往他爹的嘴裏灑。


    一番手忙腳亂後,才終於平靜下來。


    車廂裏的動靜,自是引起車夫關注,在外頭揚聲問,“莊主,大爺您二位沒事吧?”


    不會是他趕車不平穩,讓他們二位受傷了吧?“沒事。”


    “真沒事啊?”


    “真沒事兒。”鐵大爺忙保證道。


    等兒子安撫過車夫後,鐵莊主才問兒子,“你打那兒看出來的?”


    “這還用得著說嗎?您沒瞧見,以前隻要他來,妹妹興致總是特別好,平日讓她出門,她就是懶,不肯出門,可他一來,她就變了個人似的。”


    鐵莊主從身側車壁的抽屜,取出兩個白玉珠,放在右手掌裏旋轉起來。“你這麽一說,我也有點印象了,隻是……那小子可是受了重傷,聽說日後都不能習武了!”


    想想就覺可惜,那小子可是個好苗子呢!結果一次意外,從此不能再習武,真是太可惜了!


    “就算是當日受了重傷,也沒說傷不會好啊!爹,您別忘了,藍神醫。”鐵大爺鄭重的對老父道。


    藍神醫?藍海?是了,他記得鳳公子兄弟幾個,得喴藍海一聲表姨父的,有他在,鳳二公子的傷算什麽?就算從此不能練武又怎樣?偌大的鳳家莊,難道養不起他們?


    隻是略可惜啊!鳳二公子沒有繼承公子一職,不過就算如此,他在鳳家莊也會有一席之地,鳳莊子和鳳公子兩個,不會放任鳳二公子頹廢的。


    遠在南楚的鳳二公子不知有人想著要招他為婿,把薛姨娘安插來南楚的人送回去給吳家人後,他就忙著整頓鳳家莊的人事,好不容易告一個段落了,就接到他大哥派人傳回來的消息。


    他大哥要成親了。


    真是……天打雷劈啊!還是該說驚嚇?


    他要娶誰啊?


    之前一點消息都沒有啊!怎麽會這麽突然?鳳二公子揣著信,急匆匆的出門,鳳老莊主正在和自己下棋,聽聞他來了,忙讓人請進來。


    鳳二公子沒跟他客套,坐下後就把信掏給他,“大哥讓人送回來的,說是要成親了。”


    “也該是時候了。”鳳老莊主輕笑看完信柬,點頭說道。


    “大伯父,您曉得大哥要娶誰?”


    “不知。”


    那您……鳳二公子沒說出口,但那小表情讓鳳老莊主看了失笑,“你大哥年紀不小了,是該成親了。”


    “可您連他娶誰都不問一聲?”


    “隻要是他心悅的就行。”鳳老莊主可是很想得開,義子這麽多年來,頭一回鬆口要成親了,他自然隻有高興的份,“也不知他幾時回來?”


    信上沒寫,鳳二公子轉頭看身邊的侍從,侍從淡定的道,“小的問過送信回來的人了,莊主沒說。”


    “你可問他,莊主要娶的是那家的千金?”


    “問了,是汀州府河間城的一位小姐,姓許。”


    侍從將他問來的內情跟兩位主子一說,聽完後鳳老莊主的臉色不似之前那麽好,鳳二公子臉色也不太好。


    許氏的身世和鳳老莊主夫人何其相似啊!


    都是繼室所出的嫡女,上有元配所出的嫡長女,嫡長女生得好,嫁得也好,是個汀州府的州判官,雖隻是從七品,但奈何人家世不凡,其祖是南楚的嚴相爺,其父任光祿寺卿,這倒是比方束青的父親要強上許多。


    方家不過是耕讀之家,祖上是曾有出過高官,但方束青之父出仕時,早已家道中落,要不然他也不會挺而走險走偏門。


    “不成,這門親事,不行。”


    “您剛剛還說……”


    “此一時彼一時。”鳳老莊主很不要臉的把自己剛剛說的話全當放屁了。


    鳳二公子深吸口氣,試圖平靜下來,隻是成效不彰,還是鳳老莊主上前伸手在他背上一按,溫熱的內力緩緩注入,才令他平靜下來。


    “不可激動,記得吧?”鳳老莊主提醒他,鳳二公子吃力的點點頭,“是。”


    “等他回來再說吧!”


    “等大哥回來,會不會來不及啊?”鳳二公子說兩字就得休息一下,也虧得鳳老莊主有這耐心聽他慢慢說。


    “他雖是你們當中最大的,但他要成親,好歹也得跟奕哥兒說一聲,如此便能拖上一拖。”


    南楚離北晉可不近,傳個訊息再等回音,就得花上一段時間,那位許氏怕是等不及。


    “其實許氏和大伯母,隻有身世有些雷同而已,這事一看,很明顯那許氏也不是個老實的,要不怎麽會賴上大哥?”


    “在你大哥麵前,可千萬別這麽說。”鳳老莊主交代著。


    鳳二公子點頭,心說我又不傻,自然曉得不能當著我哥的麵說。


    “你趕緊給奕哥兒傳信去吧!”


    “我這就去。”鳳二公子起身告辭,他一離開,鳳老莊主便讓人把他的幾個心腹找來,自他卸下莊主的職務後,他的心腹們也都閑下來了,有人含飴弄孫,也有人管教小孩,乍聞老莊主喊他們去,個個都愣了下,然後就忙不迭的趕過來。


    待得知莊主將娶妻後,俱是一愣。


    “莊主不是說,他家的事未……”話才說一半,就被其他人給製止了。


    “所以說這事有些蹊蹺,你們派人去查一查。”等他把許氏的身世背景說明後,眾人看著鳳老莊主不知怎麽開口。


    鳳老莊主看他們似有話講,不悅的斥道,“有話就說,沒的裝神弄鬼做啥?”


    “老莊主,您看這事,會不會另有隱情啊?”


    “要不怎麽叫你們去查?”


    難道這許家有什麽問題不成?


    鳳老莊主看著他們,微微歎氣,“你們啊!這才閑賦多久,反應就變遲頓了。”


    什麽意思?


    其中一人忽道,“難不成這許家和莊主家的事有關係?”


    鳳老莊主看著他目露欣慰,嘴上卻道,“這我可不知道,所以才叫你們去查。”


    如果他沒猜錯,許氏的父親肯定和義子一家遭滅門之事有關,那小子肯定是不想動用鳳家莊的力量去查,所以才想出這個爛方法,想要探查許家的秘密。


    真是個傻孩子喲!


    真是個傻大哥。


    接到二哥和大伯父來信的鳳公子,忍不住在心裏罵一句。


    鳳二公子回去後就想明白了,許家也許和鳳衍生身父母之死有關,他在信裏跟弟弟詳述了自己的猜測,鳳老莊主的信裏,則交代更加清楚,畢竟現在鳳家莊掌管匯整消息的是他。


    鳳公子看完信之後,長歎一聲,看樣子他得回南楚了。


    新任江分舵主夫人近來常在自宅舉宴,前來赴宴的,除了江湖人外,還有不少官眷,呂大小姐也在受邀賓客之列,不過年關將近,她忙到腳不沾地,那有功夫赴宴。


    當然,黎淺淺和藍棠也常常受邀,隻是黎淺淺和呂大小姐一樣忙得很,甚至要比呂大小姐還忙,因為她還負責開春後要推出的首飾及服飾設計。


    藍棠倒是常去,她和蘇言很有話聊,所以鳳莊主要成親的事,她也是最早知道的。


    蘇言不知前事,因是主家,與藍棠提了一聲後,就忙著招呼客人去了,絲毫不曾發現藍棠的異狀。


    回府後,雲珠侍候著藍棠洗漱更衣後,便尋機出去找黎淺淺,她一見到黎淺淺,沒急著說話,而是先打量了四下一番。


    黎淺淺見她如此,知她有話要說,便讓侍候的人退下,隻留春江在外守著。


    “什麽事?”


    雲珠方把今日之事對黎淺淺說了,“……奴婢本以為棠小姐已經不在意莊主了,可是沒想到今兒得知莊主要娶妻的事,她整個人就傻住了,奴婢一看不對,便向江分舵主夫人告辭,趕緊把棠小姐帶回來。”


    黎淺淺聽聞鳳莊主要成親,也是怔了下,不過眼下他不是她所關注的焦點,“棠姐姐還好吧?”


    “還好吧?就是整個人傻怔著。”雲珠歎氣,她還以為有孟盟主在,棠小姐的心思應該已經不在鳳莊主身上了,沒想到,光聽到他要娶妻,棠小姐就成這模樣了!


    那等到他真成親了,她家棠小姐豈不……不,不行,她不能先把事情往壞處想。


    “我們先去看棠姐姐,回頭我再去找鳳三問清楚來,江分舵主夫人才進門多久,莊主要成親的事,她怎麽就比鳳三先知道?”


    雲珠聽她這麽一說,也鬆口氣,“是,也許是她聽岔了呢!”


    “嗯,也許。走,咱們先瞧棠姐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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