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淺淺坐回椅中,抬頭示意劉二也坐,劉二坐下後,嗤笑道,“不管呂氏商會最後如何,都和呂五小姐沒關係,嗯,不對,還是有點關係。”


    他起身走到擺在牆邊的長幾旁,倒了熱水沏了兩杯茶,先端給黎淺淺後,再端著自己的那杯走回來坐下。


    春江她們則在旁肅立,沒有動作。


    黎淺淺接過茶,道,“我記得,呂大老爺當初之所以會想過繼小女兒的兒子回來,就是因為方家的規矩大,他想用過繼外孫的方式,讓小女兒夫妻能離開方家?”


    “是。方家這個規矩看起來是嚴苛,不過也是因為有前例在,所以……”


    方家家大業大,相中的媳婦人選,不乏出身名門世家,富貴嬌養長大的天之嬌女。


    通常這樣的女子,自小就是父母家人捧在手心裏長大的,行事隻要沒有踩到底線,長輩一般都會睜隻眼閉隻眼的縱放,便是因此,嫁人為妻後傳出與丈夫不和的,屢見不鮮。


    如果隻是如此,倒也還罷了,怕的就是惹婆母不喜,妯娌不睦。


    方家曾因娶進門的媳婦,因為生活上的種種挫折,導致她們采取了極為激端的手段來尋求解脫。


    一個是呂五小姐丈夫的九曾叔祖母,這位財大氣粗的世家千金,被婆母嫌棄,被丈夫厭惡,被妯娌排擠,甚至連她親生兒女都被丈夫的寵妾給收買了去。


    她本就是個吃不得半點虧的,於是拿了自己的嫁妝壓箱錢買凶,殺了婆母、丈夫及妯娌,哦,對,她丈夫心目中代表一切美好的寵妾,被她便宜賣給了山匪。


    這形同滅門的慘案,自然是瞞不過人的,衙門很快就查明真相,方家族長與族老們認為,這位九曾叔祖母若手裏沒有現銀,就做不出這樣慘絕人寰的事情來。


    此時方家那荒謬的規矩還在蘊釀,尚未真正成形,就又出了另一樁類似的案子,這次出事的是旁支的小十一房已出嫁的姑太太,全家被人毒殺。


    因有九曾叔祖母的案子在前,族人不敢再去報官,而是第一時間報給了族長,族長親自帶人去查,這一查才知道,原來小十一房有一新進門不久的媳婦,因成婚不久丈夫就意外身亡。


    新婦甫進門就成寡婦,自然是討人嫌的,尤其她還沒生養,丈夫就死了,兩重婆婆擔心她守不住,想著要給她過繼個孩子。


    這時她的大姑子就冒出來了,想要娘家把她的小兒子過繼給幼弟寡妻養,不過這個弟妹不肯,因為她的丈夫就是被大姑子的夫婿拉出門喝酒,才會出意外死掉的。


    大姑子和小寡婦幾乎要撕破臉,忽地有一天,大姑子透過婆婆約小寡婦出門上香,小寡婦本不肯去,奈何婆婆逼著她去,心不甘情不願的出門後,就遭遇了此生最大的災難,她被身邊丫鬟出賣,然後遭人綁架欺辱。


    當她九死一生逃回來,公婆卻要她的命,婆婆說,隻有她死了,才不會讓她的小兒子死後名聲受辱,公爹說,方家沒有她這樣招蜂引蝶的媳婦,丈夫才死不到一年,就迫不及待的外出勾引男人。


    小寡婦想說自己是被婆婆逼出門的,她的丫鬟被大姑姐收買了,故意引她被人綁走。


    她不肯赴死,又有陪房們奮力保護,暫時保下小命,但她生不如死,因為逃出來的時候,她受了重傷高燒不退,公婆也是因為看她朝不保夕,才暫時忍住沒立刻叫她死,如果她注定要死,他們又何苦造這個殺孽呢!


    當晚,大姑子來探望她,跟她說了整件事的詳情,大姑子的丈夫因被人設計,欠下一大筆賭債,他向與他關係最好的小舅子開口借錢,小舅子很老實的告訴他,他沒錢,雖然方家富甲一方,但那是家族財產,屬於公中的,個人的私產有限。


    於是大姐夫就把目標轉向小舅子老婆的嫁妝。


    他要求小舅子向他老婆拿錢,好讓他還賭債,小舅子也是要臉的,怎麽可能向新婚妻子開這個口,與大姐夫爭執間,大姐夫失手把小舅子推下山摔死。


    大姐夫慌了,跑回家和妻子說,大姑子雖也傷心小弟的死,但丈夫和弟弟,一個即將有性命之憂,一個則已經死了,孰輕孰重,顯而易見。


    大姑子腦子轉得飛快,小弟死了,借錢的對象少了一個,他的新婚妻子進門時,十裏紅妝很是有錢。


    小弟死了,他還沒有孩子就死了,想到了他妻子嫁資豐厚,大姑子回了娘家,說服父母過繼她的小兒子給弟弟一來避免倒房,二來就是給弟媳有個寄托,省得她守不住,給方家丟臉。


    她的父母正為此事發愁,讓女兒這麽一說,立刻就動心了,隻是做父親的擔心此舉會讓女兒在婆家的處境生難,同時他想的是過繼庶子的兒子給小兒子,都是自己的兒孫,隻要他這做祖父的發話,相信庶子夫妻定會欣然同意,不用麵對親家的種種刁難。


    而且孩子的親生爹娘同住家中,相信他們會很樂意幫小媳婦照看孩子的。


    做父親的如是想,做母親的卻從女兒得知,他們小夫妻麵臨的危機,為幫女兒女婿擺脫困境,她不惜用婆婆的身份壓製小媳婦,逼她同大姑子出門上香。


    大姑子眼看小弟媳就要死了,得意得很,因為她一死,就沒人會反對她兒子過繼給小弟,到時候小弟媳留下來的嫁妝,就全是她兒子的了,她丈夫的賭債也有著落了。


    她萬萬想不到的是,小弟媳臨死前得知這一切,回光反照時,命身邊的陪房買了毒藥回來,小弟媳過世後,大姑子因要把兒子過繼給小弟這一房,所以帶著丈夫和孩子在母親這裏住下。


    此時,做父親的終究在妻女的雙重勸說下,點頭同意了把女兒的小兒子過繼給自己的小兒子,做母親的感到很安慰,大姑子覺得誌得意滿,她想要的終究都順利到手,便帶著丈夫和孩子去小弟夫妻的住處,想要檢視小弟媳的嫁妝庫房。


    彼時天冷,庫房裏是沒有炭爐的,所以一家子被凍得不輕,一出來陪房們送上熬得香濃的羊肉湯,一家子迫不及待的一口喝盡,然後就這麽中毒身亡。


    族長他們一查,就知道大姑子夫妻做了什麽,他的父母得知小兒子是死在大女婿手裏時,整個人都蒙了。


    沒多久方家那條奇怪的規矩就成形了,其實以外人的眼光來看,錯的,從來就不是擁有萬貫嫁妝的媳婦們,而是造成她們如此作為的那些人,九曾叔祖母她的手段是激烈,但若不是婆婆、妯娌及丈夫連手對她的迫害排擠,她又怎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後者更是無辜被害,做壞事的是大姑子夫妻,他們一個先是失手殺了小舅子,一個則是設計陷害弟媳,就為了想要謀奪人家的嫁妝,錯的是他們肖想不屬於自己的錢財,而不是怪罪人家坐擁錢財,不願分他們錢花用,供他們去償還賭債。


    “呂大老爺當初怎麽會把女兒嫁到這樣的人家?”黎淺淺不解問。


    劉二想了想,最終還是隻有搖頭一歎,“也許是因為方大爺長得好看,勾動了呂五小姐的芳心吧?”


    黎淺淺聽他這麽一說,忍不住笑出聲來,隨後又歎道,“呂五小姐夫妻應該感情不錯吧?”否則也不會那麽大手筆給小姑子們買首飾。


    能在天寶坊裏揮金如土的人,有,但真心不多,所以呂五小姐方大奶奶立刻被列入貴客名單。


    “聽說方家的夫人、太太們,縱使嫁資豐厚,可這些嫁妝平日能動用的有限,隻有在女兒出嫁,和兒子娶妻時才能派上用場。”


    方家娶進門的媳婦,有不少在閨閣時,便有聰慧之名,成親後,她們的聰明才智大概都消磨在宅鬥間了。


    也許因為如此,方家女的名聲其實並不怎麽好,平庸,大概已是對她們最好的評語了。


    尤其有那位大姑子惡名在前,方家女一度在婚姻市場上銷路重挫,不管有再多陪嫁,都乏人問津。


    “呂五小姐進門前,方家女在社交圈,清一色都是小家子氣等類似的評語。”劉二輕聲道。


    黎淺淺搖搖頭,“所以方家這些長輩,就讓呂五小姐用她的嫁妝這樣教孩子?”


    “應該是她的婆婆吧!”呂五小姐的婆婆也是出身名門,自小就是富養嬌慣長大的,結果她明明可以富養自己的女兒們,卻因婆家那條奇怪的規矩,搞得她想多給自己女兒一些好東西,都得偷偷摸摸不說,被逮著了,還會被長輩們訓斥。


    其實呂五小姐花在小姑子們身上的錢,不過是她所擁有的九牛一毛而已,對她來,花點小錢,就能得到公婆和小姑子的喜愛,何樂不為?


    不過一旦呂大老爺過世,隻怕她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呂大小姐母子不可能像呂大老爺那樣,每個月都從自己的私庫撥錢供她揮霍,所以她想開鋪子賺錢,也算是未雨綢繆,她想的法子也算是鑽方家規矩的漏洞,隻要不是用她的嫁妝,開鋪子的人是她大姐或大姐義子,方家就不能拿那條規矩來壓她。


    “她想開鋪子賺錢,那是她的事,可是她把主意打到我的人頭上,就不對。”


    黎淺淺冷哼一聲,劉二便問,“那,您看這事……”


    “就讓她來啊!隻要她敢來。”黎淺淺笑,“不過啊!我想,她是不敢自己來的,因為如此一來,若我真的償還了她大姐的人情債,回頭她大姐問起來,她要怎麽說?我可不會替她圓謊,不過要是她說動呂潤替她出麵,等她大姐回來,自然有呂潤替她頂鍋。”


    劉二又問,“那要是呂潤真問了呢?”


    “他要真問了,就表示咱們以後要另找合作的對象啦!”


    劉二頜首,“我這就去安排。”他要去多找幾家,能取代呂氏商會的。


    黎淺淺看他興致勃勃,忍不住想潑他冷水,“你省省吧!呂潤隻要不傻,他就不會棄我們而就呂五小姐,畢竟他還要借我們的勢,去彈壓呂二老爺他們。”


    劉二這才反應過來,不好意思的紅了臉。


    劉二才走,鳳公子就過來了,看著劉二走遠,不由問黎淺淺怎麽回事。


    黎淺淺便把呂潤的帖子拿給他看,又跟他說呂五小姐的事。


    “方家的規矩在湘城一帶很有名,呂大老爺當初也不知怎麽會答應這門親事。”鳳公子笑,對黎淺淺道,“我們鳳家就沒這樣的臭規矩,媳婦的嫁妝自然得由她們自己來管,夫家派管事去代管,怎就不怕這些管事中飽私囊占了媳婦的便宜?”


    “也許他們相信,這些人不敢怠慢這些主母們,殊不知,他們這些男主子們如此對待自己的妻子和兒媳婦,孫媳婦,這些管事們就算明麵上不敢怠慢這些主母,但私下裏,誰還會把這些女主子們放在眼裏呢?”


    所以方家的覆滅之災,其實就近在眼前,隻不過方家掌舵的人,看不見,他也看不出來。


    鳳公子停了半晌,挑眉對黎淺淺道,“你看,我們要不要派人盯著,到時候好撿便宜?”


    方家在湘家也算有頭有臉的人家,一旦覆滅,手裏的田莊、鋪子都保不住,做好準備到時撈一筆啊!


    黎淺淺笑著點點頭,扭頭對春江她們說,“到時候,你們也撿個便宜,回頭嫁妝就有了。”


    春江幾個臊紅了臉,卻也沒反駁,反而點了點頭,她們年紀都二十出頭了,教主都要訂親了,她們心裏都有數,她們不可能一輩子不嫁,不過春江春壽早就打算好,嫁人之後,要再回來給黎淺淺做管事媽媽的,葉媽媽年紀不小了,她們回來接她的班,她也能輕鬆點。


    楊柳幾個雖說還小,可時間在過很快的,等她們嫁人,想回來侍候,怕就沒那麽容易了,不過她們還是能回來給小公子、小小姐當管事媽媽。


    幾個丫鬟早就商量過了,隻是還沒挑開說破,再說了,黎淺淺都還沒嫁,而她們的對象也還沒定,現在說都太早了點。


    不過呢!她們雖已私下說好了,但麵對著鳳公子,怎不叫她們感到害臊呢!


    鳳公子見她們臉紅得跟什麽似的,遂好心的讓她們先退下休息,自己則拉著黎淺淺到院子裏過招。


    “早上,大教主指點了我一下,可我就是沒想明白,你幫我瞧瞧吧?”


    黎淺淺欣然同意,和鳳公子各自折了一根樹枝,就這樣比劃起來,等到黎漱過來時,他們兩個已經對打了一個時辰。


    看到這兩隻小的如此勤奮,黎漱表示很欣慰,看到他們收手走過來,他才說,“接到名劍山莊的邀請函。”


    “名劍山莊的邀請函?”鳳公子愣了下,接過來一看,他一封,黎淺淺也有一封,黎漱也有,這是……


    “名劍山莊和名刀山莊的比鬥大會,二十年一次。”黎漱為他們解答,“我對這個沒興趣。”因為比鬥大會上用的,也許會是名刀或名劍,但是持這些武器打鬥的人,卻非名家,所以看他們比鬥完全沒有可看性啊!


    “你們要去嗎?”黎漱問。


    “不去。”黎淺淺斬釘截鐵的回答。


    鳳公子卻沉吟了半晌,“我得回去問問。”因為這等大事,鳳家莊定要派人前往記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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