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王一行人甫回到國都,不等人休整,就匆匆帶著黎晨曦進宮去了。


    這一去,就是三天,冀王最後是踩著虛浮的步伐出宮的,但黎晨曦被留在宮裏了,至於皇帝?


    他還是沒有醒,不過據太醫院院判說,情況較之前好很多了,不過大家想要再問,他老人家就擺擺手走了,壓根不給人再開口的機會。


    院判腳下飛快,走上自家馬車後,車夫就急急往前駛,活像後頭有人追趕似的。


    事實上也是,隻不過那些王公大臣們追趕一陣後,就打道回府了。


    這樣攆著院判直追,不怕把人惹毛了,日後有事找他治病時,老人家記仇不給治嗎?或者開藥的時候,故意給你額外添加黃蓮,讓你有口難言苦在心頭?


    得了,追個意思意思就好。


    院判聽車夫回報,後頭已無人追趕了,方才放心,叫他放慢速度,剛剛速度太快,老人家差點給嚇出毛病了。


    車夫應聲,隨即放緩速度,院判靠在車壁上重重的籲口氣,心頭有如重石壓著,皇帝啊!真是……


    冀王回到王府,冀王妃忙迎了上去,打從接到他回來的消息,冀王妃就一直等丈夫回來,等啊等,卻隻等到下人把行李運回來,丈夫卻帶著大老遠請回來的名醫進宮去了。


    現在好不容易看到丈夫歸來,冀王妃有一肚子話想問,見到丈夫的臉色後,她問不出口了,把人送回房,侍候他洗漱後睡下。


    如此才有閑把跟出門的下人叫過來問話。


    其實早在之前,她就已經問過一回了,不過那次問的,是那些押行李回府的,丈夫真正的心腹都跟進宮去了,這回找來問話的,就是這些心腹了。


    然而能被冀王當成心腹看待的,自然是嘴巴嚴實的,任她是冀王妃,也不會輕易鬆口。


    冀王妃氣極,卻也無可奈何,總不能因為他們忠心自己的丈夫,就拿他們撒氣吧?冀王知道了,還沒什麽,就怕宮裏的蘇貴妃曉得了,要找自己晦氣了。


    冀王妃身邊的桂嬤嬤柔聲相勸,“有什麽事,您等王爺起身後再問不遲,您也不喜歡有人背著您,打探您身邊的事情吧!”


    王妃尚且如此,更何況王爺?


    桂嬤嬤總是勸王妃,多為王爺想想,多給王爺些體麵,人畢竟是皇子,興許不久的將來,會登上九五至尊大位呢!可每每自己這麽勸王妃時,王妃總是嗤之以鼻,不屑的回她說,就王爺那個慫樣,他能當皇帝?才怪呢!


    桂嬤嬤歎氣,自家王妃就這麽看不上王爺!就算表麵功夫做得再好也無用啊!王爺又不是無感無覺的木頭,妻子看不上自己,他會感覺不出來嗎?


    莫怪這些年,王爺寧可在後院,與那些侍妾尋歡作樂,也不願與王妃、側妃等人為伍。


    她家小姐是王妃,自恃身份,不願與王爺調笑,也瞧不上王爺,可側妃她們名份上雖是側妃,實際也不過就是個妾室,憑什麽端著身份和王妃叫板!


    桂嬤嬤猛地回神,發現王妃已經在窗前的軟榻坐下,遂出去沏了茶進來。


    “小姐別跟那些不懂事的生氣,不值當。”


    “你說,王爺請回來的名醫究竟如何?怎麽進宮後,就跟王爺出宮?”老實說,在得知丈夫請回來的名醫竟是個女人時,王妃心裏其實五味雜陳,差點就揪著丈夫的衣襟質問他,是不是已經把那名醫收用了。


    真不怪冀王妃如是想,實在是冀王爺以往的記錄太差了。


    正當冀王妃等丈夫睡醒時,黎晨曦命人給黎漱送去的禮,也到黎府了。


    她這些禮並不是請冀王府的下人送的,而是請旅居在趙國國都的宇國富商高老爺派人送的。


    黎府的管事乍接到高府拜帖,有些蒙,不過他很快就反應過來,最近有間客棧動土了,不少富戶世家托了關係,也想摻一股,這高老爺應該就是其中之一吧?


    不過看高家送來的禮單,管事不禁要讚一句,這高老爺背後,應該有高人指點吧?瞧瞧,送的全是有利於女子調養的藥材啊!


    想到自家教主成親也不短了,怎麽就一點消息都沒有呢?


    管事帶著高家的禮和拜帖去見黎漱,黎漱翻看了藥材後,道,“送去給葉媽媽,讓她斟酌著用,至於這高家……”


    他頓了下道,“讓人去查高老爺的底。”


    “您幾時要……”問出口後,管事才知該糟。


    “自然是越快越好。”黎漱冷眼看管事好一會兒,看得管事背脊發涼,“你是辦事辦老了的,怎麽還會問這種話?看來是日子過得太舒坦了?”


    管事苦笑連連否認,黎漱冷哼一聲,“回頭讓你們教主收拾你,我就不管了。”都已經把教主的位置讓出去了,他還老管這管那的,會讓底下的人搞不清楚,究竟該聽誰的。


    管事暗暗抹出額角冷汗,低頭退下辦事去。


    高老爺的背景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鴿衛們沒花什麽功夫,就把他的底拉扒出來了。


    黎漱接到消息後,冷笑看著上頭所載,“原來她是宇國人,原來當年黎氏還有人躲到宇國去了。”


    還曾是宇國的開國君王,隻是很可惜,才兩代就被踢出權力核心,也難怪,黎氏原是高高在上的皇族,好不容易換了個地方,他們又有出頭的機會,誰肯放過。


    那個黎嘉隻怕是死於族人的算計吧?他占著位置,那些野心勃勃的家夥就沒有出頭的機會,一旦讓他有了孩子,他們想要上位,難度隻會加倍。


    宇國政事堂裏的老狐狸們個個精猾,哪能看不出這些猴兒心裏想什麽,如果他們沒把黎嘉搞死,興許黎氏還會是宇國的君王。


    結果他們自己把路給走死了,弄死了黎嘉,以為政事堂會為黎嘉再過繼嗣子繼承王位,沒想到政事堂釜底抽薪,直接換人坐君王。


    其實這也沒錯,宇國開國君王黎盛是個頗有才幹的人,會選擇黎嘉做繼承人,也是因為黎嘉自小跟在黎盛身邊,是黎盛一手帶大的,雖無父子名份,卻有父子情誼,在黎盛過世後,由黎嘉繼任,說起來並不為過。


    但黎氏族人以為宇國就此,隻能由黎氏坐大位,那就有點自以為是了。


    所以政事堂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由君氏坐上王位,黎氏想再出頭,難了!


    黎漱一目十行,很快就把鴿衛們查到的消息全看完了。


    他對謹一道,“所以冀王請來的名醫,就是黎晨曦?”


    “是。”謹一頓了下又道,“冀王一到國都,沒回家就帶黎名醫進宮去了,這一去就是三天。”


    三天啊!


    “冀王今早已經回府,不過甫回府略洗漱後就睡下了,直到現在,都還沒起。”


    現在已經是掌燈時分,離高家送禮來,已過去大半天。


    “你說,趙國皇帝是真病昏迷中,還是假病裝昏迷?”


    “這不好說,我又不是大夫,哪曉得他真病假病。”謹一笑得沒心沒肺的。


    黎漱白他一眼,“我覺得長公主她們知道些什麽,不過她們不肯說。”


    她們當然不會說。謹一暗自腹誹著。


    “淺淺她們呢?”


    “教主她們去看貨棧了。”謹一回道,“教主還請您一道兒去,您說明兒要去看有間客棧,所以沒跟去。”


    黎漱沒好氣的瞪他一眼,早知道黎晨曦來國都了,他肯定就跟出門了,失策。


    “您真的對黎名醫,沒意思嗎?”


    “沒有。”黎漱懶懶的掀眼皮子道,“我對她隻有厭惡,沒有別的感覺。”


    不是,人家好好一個大姑娘,不過就是對您有好感,向您示好了幾回,怎麽就惹您厭惡了呢?


    黎漱似是看出謹一的腹誹,冷笑一聲,“你還記得她啊?”


    “記得啊!”她大概是愛慕黎漱的女子當中,唯一一個與黎漱同姓的,而且,人美則美矣,就是總他一種怪異的感覺,叫他形容,他又形容不出來,因此他對黎晨曦的印象很深刻。


    黎漱嗤笑一聲,“那些年,我也算見識過不少女子,愛慕的、算計的,各式各樣的眼神我都見過,唯獨她的眼神,讓我覺得厭惡。”


    那是一種同情憐憫,似乎知道一些關於他的秘密,卻不告訴他,隻在心裏同情憐憫他。


    換成別的男人,看到她那種眼光,會不會自此沉迷下去,黎漱不知道,但他卻對那種眼神十分厭惡,他的命運掌握在他的手裏,那個黎晨曦憑什麽用同情及憐憫的眼神來看他?


    知道他什麽秘密?難道是關於長孫氏的?


    那時他還在找長孫氏,他一度以為是黎晨曦知道長孫氏的下落,知曉她被繼母賣身為奴後的遭遇,後來知道黎晨曦對長孫氏的事根本毫無所知。


    於是他就認定,黎晨曦是故意露出那樣的眼神,好在他麵前突顯她與旁人的不同,好吸引他對她產生興趣。


    不得不說,黎漱那時真猶如驚弓之鳥,如果出現在他身邊的女子,和大家表現一致,他反而不會對其產生排斥及警戒,但越是表現得與旁人不同,就表示此女心越大,否則不會故意與旁人不同。


    黎晨曦便是這麽做的女人之一,同時她還是這些女人當中最美的一個,更讓黎漱對其防備甚重,厭惡極深。


    反倒是黎淺淺那樣故做大人樣的小屁孩,讓黎漱沒了防備,說起來也是緣份,再加上她是長孫氏的小女兒,長孫氏死前,就這麽一個小丫頭陪在身邊,她心裏肯定是放不下孩子的。


    為此,黎漱就對黎淺淺完全卸下防備。


    他永遠記得,若是自己來得早一些,長孫氏興許不會去的那麽快,黎淺淺不會被遺棄在小院裏,更不會為堂姐所害。


    黎漱每每想到,當年那幾個丫頭竟是為了爭他收徒大會的帖子,而對黎淺淺下手,他就恨不得把黎老太太那夥人吊打一頓。


    當年他接到消息,找到疑似長孫氏的人了,他匆忙要趕回來南楚,卻被黎晨曦派人給攔下,也不說原因,他氣急要走,沒想到黎晨曦竟在茶水裏給他下藥,等他醒來時,劉二來信,長孫氏已然香消玉殞。


    黎晨曦大概不知道,她與黎漱的緣份,就在當年被她自己親手給毀了。


    那時,她想要對黎漱剖白心意,卻意外得知他要離開趙國,她一著急,便派人去把他攔下,隻是礙於少女的矜持,遲遲開不了口,表白自己的心意。


    見他趕著要走,她脾氣也上來了,把人藥倒近半個月,等他醒來,她急急想對他表達歉意,卻被他兜頭潑了一盆冰水,一句遲了!再無二話,伸手把她和她的人給點了穴,然後揚長而去。


    因為這一段,黎漱對長孫氏的死,對黎淺淺之後受到的待遇,都備感歉疚。就算理智知道,當時就算他一刻不歇的趕回來,長孫氏也活不到他回來,可知道歸知道,心裏那道崁就是過不去啊!


    所以說,他對黎晨曦一開始的直覺是準確的,他確實是很厭惡她,因為她,使他心裏落下了那道永遠抹不去的崁。


    謹一想了下,問,“您看,這事要不要跟教主提一聲?”


    “你以為劉二那小子會沒通知她嗎?”


    謹一苦笑,“不是,這劉二向教主回報,那是他職責所在,畢竟他是鴿衛負責人,有情報自得向教主通報,但您是教主的師父又是她的表舅,這事,屬於您的私事了,由您開口跟她說一聲,她也才好插手。”


    因為黎漱如今是退了位的大教主,有事自然是弟子服其勞,可要是黎淺淺什麽都不曉得,難免就處於被動的情況,黎晨曦懂醫會藥理,要是她約黎淺淺見麵,然後在吃食上動手腳……之後拿她來要挾黎漱,黎漱是從還是不從?


    “不好,高家送來的禮。”


    謹一也感不妙,提腳跟在黎漱身後追出去。


    葉媽媽這廂正在看高家送來的藥材,她雖不是學醫的,但做藥膳多年,又得藍海父女教導,對藥材的辨識還是有點小成。


    見黎漱和謹一匆匆來到,她忙起身見禮,卻見這兩位連禮也沒回,直奔那些藥材而去。


    “大教主,謹一,你們這是怎麽了?”葉媽媽被他們兩嚇得不輕,楊柳忙上前扶住她,隻覺她渾身微顫。


    謹一見嚇著她們,忙道,“沒事,沒事,就是剛剛發現,這送藥材來的人,怕是別有居心,你們這藥還沒用吧?”


    葉媽媽這才緩下來,回道,“沒有,沒有,還在檢查呢!都還沒用。”


    其實外頭送進來的藥材,她還真不敢就這樣給黎淺淺熬藥膳,她用的全是藍棠派人送過來的。


    “我一般不用外頭送的藥材,不管是教主用的,還是給其他人吃的,都是莊主夫人派人送來的,外頭送的藥材,我檢查後沒問題的,就讓人拿去換錢,名貴些的就留下來送禮。”


    所以黎漱他們純屬自己嚇自己啦!


    黎漱聞言鬆了口氣,又問,“藍海沒派人送藥材來?”


    “藍先生讓人送的不是藥丸就是藥劑,生藥反倒不多。”


    藍海在宮裏,閑閑沒事幹就是煉藥製藥,反正南楚皇帝說了,不管他要什麽藥材,隻管說就是,煉好的藥,他也不管藍海給誰去,隻要保證他要用的藥源源不斷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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