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夫人靜靜看著他,眼神平靜又悲憫,她知道這個孫兒的心事,也是她樂見其成的事情,趙家,有它自己生存的法則,大女兒,嫁的是能臣,她都能放的下,唯有幼女,被自己養得驕傲卻單純,又嫁到沒落的阮家,所以她心心念念的就是希望能夠幫幼女安排好幾個外孫女的將來。她當然希望她們能再嫁一個回趙家。


    趙承奕見老夫人看著自己不出聲,便繼續道:“祖父希望孫兒入皇家書院,可是孫兒想入錦華書院。”


    趙老夫人錯愕,她以為這個孫子是聽聞安槿要入宮所以過來求她越過他母親替他們訂親,卻沒想到,他是不想進皇家書院,要進錦華書院!


    “為什麽?你祖父讓你進皇家書院,也是為了你的前程,皇家書院的子弟將來可都是我朝棟梁之才。錦華書院,雖然聲譽盛廣,卻不是趙家子弟應去之所。”趙老夫人盯著趙承奕緩緩道。


    “我想拜藺穀為師。”趙承奕簡潔道。


    趙老夫人一愣,直直看向趙承奕。藺穀,前朝名將世家藺家的嫡係子孫,趙家禪位,藺家並沒有跟隨大齊朝祖皇帝出仕,而是卸甲隱於山林。錦華書院開辦,才請得藺家嫡係子孫入書院教授兵法武藝,但他們所教的東西其實平平。


    趙老夫人嫁入趙家幾十年,對趙家秘辛自然也已知曉大半,如若不是真的失傳,這藺家子孫的本事絕不會如表麵那樣簡單。


    “為何不直接跟你祖父提?”趙老夫人問道。問完卻又覺得不該問,趙家當家人幾代以來都是小心謹慎,更避免和前朝舊臣遺老來往過甚,才能這麽多代保得趙家不被皇家所疑。錦華書院最多前朝遺臣後裔,怕是國公爺未必肯輕易答應。


    “你先下去吧,我會跟你祖父商量。”趙老夫人看著小孫子沉沉的眼睛,良久道。


    她看著趙承奕離去時雖然尚年幼卻已堅定的背影和沉穩的步伐,心裏又是欣慰又是心酸,看來,還是她小看了這個孫子。


    而此時離去的趙承奕心裏卻冷冷的心道,我怎麽會去求根本求不得的東西,當年,他也不是沒有跪求過,他跪了一天一夜,可是母親還是給他定下了莊令熙,逼得安槿黯然離開京都,最後陷入別人的陰謀算計,身死他鄉。


    這一次我要自己壯大力量,直接去取。


    藺穀,六年後將會是當朝名將,帶兵抗擊西域各國聯合攻擊,一戰成名。最重要的是,藺穀,還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前世,藺穀就曾授過他一些招數,隻不過那是他十五歲之後的事了,根骨已定,能學的有限。


    日子過的很快,沒過幾天便到了中秋。


    阮二老爺回了侯府,後麵還帶了個十一二歲著青色長衫看起來像根小青竹似的少年。阮二老爺帶他甫一出現,眾人的目光便齊刷刷的落在了小少年身上。


    安槿看著小少年,心道,爹啊,娘不會剛懷孕,你就急匆匆的把私生長子給領回來了吧?


    “夫人,這是我一摯交舊友之子,名喚蘇文煥,因其本家遙遠,我便帶了他回府過中秋,也一並介紹你們認識。”阮二老爺看眾人疑惑的目光含笑解釋道。又對趙氏道,“夫人,你在外院收拾一客房給文煥,以後他也會常來我們府上。”


    蘇文煥聽了阮二老爺的話,就給趙氏行李,道:“小子文煥見過夫人。”


    “蘇?”趙氏似想起什麽,用詢問的目光看向阮二老爺,阮二老爺點頭,趙氏得到確認,眼神從疑惑詢問轉換成了淡淡憐惜,笑著對少年道,“你就是文煥?”


    少年一愕,趙氏就笑著繼續道:“即來了,就好生住下吧。我和你母親也是舊識,你喚我伯母即可。”頓了頓,又道,“你小時候,我還…見過你呢。”估計中間應該是想說抱,可是少年已大,再這麽說卻是有點不合適了。


    “阮伯母。”蘇文煥聽言,眼神黯了黯,並不扭捏,衝著趙氏又行了一禮改了稱呼。


    看著父親和母親,然後母親和少年的互動,安槿暗歎,腦補嚇死人啊。


    “槿姐兒,你不是一直好奇書院的生活嗎?父親去的時間都不長,其實所知都有限。文煥已經在書院住了六年,方方麵麵都很熟悉,書院之事,你盡可以請教請教文煥。”說完,臉上露出可惜之色,“原本父親還打算帶你去書院住上一段時間,可惜了,聽說你母親要送你去宮中陪太妃娘娘。”


    “父親,那帶我去吧?還是父親本來就打算帶我去?”一旁的阮安桐聽了,小臉亮了起來。雖然她最近奮發圖強,可事實上也真是悶得可以,安槿能去宮裏,她能去錦華書院住住也是不錯的。


    可阮二老爺卻沒有立即答應答,而是臉上流露出了猶疑之色,阮安桐立即察覺了,嘴巴嘟了起來,臉上出現了受傷的神色。


    阮二老爺見狀忙安慰女兒道:“你是大姑娘了,若去書院,父親必是要跟你母親商量的,隻要你母親同意,自是沒問題的。”安槿九歲,帶去書院還好說一些,十一歲的阮安桐,他擔心自己夫人另有安排。


    也不知阮二老爺是怎麽跟趙氏說的,趙氏竟很輕易的答應了讓阮安桐去書院的事情。


    安槿姐妹也很快從母親那裏大概知道了蘇文煥的身世,原來蘇爹出自江南一大姓,是江南有名的才子,也是臨安先生的學生,阮爹年輕時的摯交好友,所以趙氏便也和蘇媽間接成了不錯的朋友。隻是後來家族生變,蘇爹蘇媽都身亡,蘇文煥便成了孤兒。好在蘇爹早有安排,早早把蘇文煥送去了錦華書院,因此,這麽多年蘇文煥都是以錦華書院為家的。


    中秋節禮,也是阮安檀帶著阮安梅協助大夫人崔氏打理的。大房二房還未分家,往年的中秋節禮多是送給阮府,若有和各房稍有親厚的,便附帶些給各房。然而今年卻有多家是注明給二房的。


    其中三皇子妃給二房的節禮就猶為豐厚,不單於此,還特別賜了很多華麗宮稠布料時新首飾給阮安柟,且是由三皇子妃的管事嬤嬤親自送來。中秋事務繁忙,尤其是應酬頗多的皇子妃,竟然是派自己的得力管事嬤嬤親自送來,可見重視,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老太太得知,簡直覺得喜從天降,麵對黑著臉的趙氏和一臉凝重的幾個孫女,也壓不住她的喜悅啊。


    三皇子是什麽人?那可是當今皇後的獨子,今上唯一的嫡子,立太子那是早晚的事,而且三皇子妃無子,她是三丫頭的表姐,肯這樣抬舉三丫頭,將來還不是大好的前程?這可比那個二皇子好多了,完全沒有可比性啊。想到此,老太太眼睛都笑眯了,她是完全沒法理解自己兒媳婦的腦洞,這種大喜事竟然在大節日的哭喪著臉?要不是她有孕,她可不得好好敲打她一番。


    這一日的中秋家宴便是在老太太的興奮和二房的沉默中度過的,家宴過後,老太太還想拉著阮安柟姐妹陪她賞月,安槿果斷裝困,又說過兩日就要離家,心裏不安,強拉著阮安柟陪她回自己院子裏去了。她現在對著老太太連裝都懶得裝了,都要送她去普蓮庵了,還能更差些嗎?


    中秋的月色的確很好,瑩白的光暈籠照著院內盛開的薔薇,周圍靜寂,很有一種歲月靜好的安寧感覺。


    安槿拉著阮安柟也沒有進屋,隻坐在了院子裏的秋千上,慢慢蕩著秋千。突然問道:“三姐姐,太妃娘娘那裏也有秋千嗎?”


    阮安柟轉頭看安槿,心底生出一股在暴風雨中躲在屋中翻書的寧靜,她又調回目光,看著月光下朦朧的院牆,柔聲道:“有的,後院中也有兩個秋千,比這個還要好看,綴滿了綢花。太妃娘娘定期就會讓人更換。不過,從來沒有人使用過。聽說,那是昌華公主小時候玩的。”


    安槿默,這都是些傷感的話題。


    兩個人沉默的蕩了一會兒秋千,阮安柟突然又道:“其實既然已經這樣了,都沒有所謂的,隻是,我討厭被人逼的感覺。”


    安槿幹巴巴的道:“其實還是有所謂的,對著個滿腦肥腸的家夥,會吃不下飯的。”


    阮安柟怒道:“你這是在安慰人嗎?”


    安槿搖頭,小聲道:“不是,我是說,也許可供選擇的路不多,也許沒有那麽完美,但可以努力讓自己不是那麽難受的。”


    阮安柟沉默,幾秒鍾後突然從秋千上跳下,走到安槿的麵前,拍了一下安槿的腦袋。安槿一手抓住秋千的繩索,一手捂著頭,瞪眼道:“幹嘛打我?”


    阮安柟笑,然後道:“你不是說至少我可以努力讓自己不是那麽難受嗎?打你讓我豈止是不難受,簡直是感覺很好,哈哈。”


    “你有病啊?什麽姐姐啊?!”安槿怒道。


    “人小鬼大,讓你教我,哈哈。”阮安柟又拍了安槿沒捂著的另一邊腦袋一下,一邊就笑著轉身領著丫環走了。


    安槿瞪著她挺直的背影,瞬間覺得心好累。


    安槿繼續慢慢蕩著秋千,她突然發神經想到,你看,就算把秋千蕩高,你以為你可以看到一絲外麵的世界,其實你看到的不過是自己院子外的阮府的院子而已。


    她慢慢晃著,眼神漫無目的的偏向前方,突然她像是看到了鬼一樣,盯著院外的一顆大樹,手有些驚恐的捏緊了秋千的繩子,叫道:“碧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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