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一振的笑容立刻便僵硬了,他低下頭,便看到自己那雙已經完全異化的手。


    骨節突出,皮膚蒼白,指尖呈現漆黑的色澤。


    這哪裏還是人的手呢。


    他抬起手,在額頭上摸索著,觸到那個根骨刺,慢慢的,他用手捂住了臉。緩緩的站起了身,一步步的向後退去。


    “一、一期閣下,”陸喬喬站起身來:“你要去哪裏?”


    藍發青年渾身一顫,他惶然的看向陸喬喬,指縫下的目光像碎掉的月光。他似乎是想要像往常那樣微笑,卻隻露出了一個分外滑稽的心酸笑容。


    “姬、君……”一期一振吃力道:“失禮了,竟用這幅,模樣……出現在您的麵前。”


    他一邊說著,朝森林裏走去,步伐越來越快,最後竟似倉皇而逃一般。


    關鍵時刻,陸喬喬一躍而起,靈力擰成繩狀,纏住了一期一振的——脖子。


    於是她就好像被線扯著的風箏,被付喪神的力道拉扯著,立刻向前撲去。


    “啊——”


    撞到了地麵。


    “呃——”


    打個了滾。


    “哦——”


    噗通,完美落地。


    “……”


    付喪神的腳步停住了,手也放了下來,轉身看著少女:“姬君,您沒事吧!”


    陸喬喬灰頭土臉的爬起來,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拍掉了臉上的灰:“小事情,不要在意。”


    付喪神的嘴角微微翹起,很快又消失:“姬君,請放開我吧。”


    於是陸喬喬鬆開了纏在他脖子上的靈力“繩”,轉而繞住了他的腰。


    一期一振:“……”


    “姬君,請您不要再這樣做了,”藍發青年發出了苦澀的笑聲,他抬手撫上額頭的角:“您看到了吧,我已經……”


    “是個妖物了啊。”


    付喪神抽出了刀,動作輕柔的切斷了纏住他的靈力繩,頭也不回的跑進了森林。


    “等等!別跑啊。”陸喬喬連忙伸出手,試圖攔住一期一振,加賀卻猛然撲了過來。


    “姐姐,”他顫抖著抱住了陸喬喬的胳膊:“你在做什麽啊,太危險了!”


    “加賀?”


    “姐姐,你竟然敢這樣阻攔他,”少年臉色發白:“太恐怖了,那副模樣,姐姐,你感覺不到嗎,他、他的氣息!”


    “隻是靠近一點,我都快不能呼吸了。”


    “我們快走吧,姐姐。”


    “這……不行,”陸喬喬搖搖頭:“你先回去吧。”


    加賀吃驚道:“姐姐,你難道還想著去追他呢?太危險了,他、他到底是誰啊!”


    “他就是我那位走丟的同伴。”陸喬喬道。


    “……那副樣子,哪裏像是走丟了啦!”


    “總之你先鬆手。”


    “不行啦,我不能看你去冒險!”


    於是陸喬喬給他展示了一把“如何用靈力抽動大樹,並抽得大樹掉光了葉子”,她豎起大拇指:“放心,我有把握。”


    加賀:“……”


    “不能再閑聊了,”陸喬喬掙紮著抽出手,循著一期一振離開的方向追過去,一邊跑著,她回頭對加賀揮揮手:“加賀,下次遇到危險,要勇敢的用雙腿逃跑啊。”


    加賀呆呆的看著她跑遠,焦急的跺跺腳,咬牙往回跑去。


    ……


    …………


    一旦進入森林,溫度就驟然降低。


    陸喬喬跑了沒一會就看到了一期一振的身影,付喪神正跪在一條溪流旁,看著水麵上他扭曲的影像。


    察覺到陸喬喬的靠近,付喪神的身軀微顫:“姬君。”


    他站起身來,轉身看著陸喬喬,笑容裏有著難以言喻的頹氣:“您還是過來了呢。”


    “您為什麽不聽那個人類的勸告,就此離開呢。”


    “您知道嗎,”他輕聲道:“我可是差一點,就殺了您啊。”


    陸喬喬:“(⊙o⊙)啊?”


    “您還記得嗎,安神香。”


    “那是特為您點上的呢,吸入了那個氣味,您毫無知覺的睡了過去。”


    付喪神的笑容消失了:“接近您也好,擺出這幅笑容也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殺了你啊。”


    “原來是這樣,”陸喬喬有些怔然:“難怪我睡得那麽沉。”


    付喪神垂下眼眸:“現在,您已經明白了吧。”


    “不要再靠近我了,姬君,”他望著陸喬喬,明明微笑著,卻好似在哭號一般:“請快點離開這裏吧。”


    “這……對不起,”陸喬喬猶豫道:“我不能聽從你的建議。”


    一期一振那仿佛糊在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他怔怔的道:“為什麽?”


    付喪神露出了異常惡毒的表情:“您真是不知死活啊。”


    “難道您以為,我等——妖魔,”一期一振的眼底泛起淡淡的黑氣:“是可以隨意親近的嗎。”


    “這樣毫無防備……是會,喪命的啊!”


    回應他的是陸喬喬驟然湧出的龐大靈力。


    “我沒有這麽想過。”


    少女看著他的眼眸,她伸出雙手,平舉在身前,靈力立刻將她包裹住,不留一絲縫隙。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我並沒有看輕自己的生命。相反我還很重視它。”


    “我既然追著你進來了,自然會對可能發生的一切有所準備。”


    “包括危險。”


    純淨而龐大的靈力充盈在森林之中,卻並沒有讓付喪神感到絲毫的淩冽之意,仿佛那並不是可以令妖魔灰飛煙滅的力量,而是一團飄動的柳絮。


    輕柔的傳遞著善意。


    一期一振卻覺得自己的靈魂都仿佛被架在了火上炙烤著。


    為什麽呢?


    為什麽呢。


    已經將他卑劣的行為說出來了。


    甚至用這幅可憎的麵孔,用那般傷人的言語,踐踏她的善意……


    那被黑泥灌注的心髒,好像又恬不知恥的開始了跳動,他的眼睛,也在貪婪的捕捉著少女的麵容。


    她的樣子,她的聲音。因她而生出的貪念,不知疲倦的嘶叫著。


    ——真想,到她的身邊去啊。


    “不、不……”


    不行啊!


    他已經是個,妖魔!


    他聽見自己的口中發出了輕蔑的笑聲,每說一個字,便感覺喉嚨裏陣陣痙攣,仿佛字句變成了鋒利的刀,在切削著他的舌頭:“姬君啊,您難道以為,憑借這樣不堪一擊的力量,就能夠阻攔我嗎?”


    少女仰頭看著他,眼眸圓溜溜的,清晰的映著他的模樣:“盡我全力,願意一試。”


    ……不行了。


    已經要控製不住了。


    她的話語好像是甜蜜的劇毒,瘋狂的腐蝕著他的意誌。不知不覺之間,他已經抬起手,想要撫摸那張麵容。


    付喪神站在原地,看著少女慢慢的朝他走來,越來越近。他的軀體卻像是被釘在了原地一般,動彈不得。


    “姬君……”他發出了極其輕微的呢喃。


    隨後猛然拔出刀,一刀刺向了自己的軀體。


    溫熱的血液飛濺開來,散落在地上,開出點點紅梅,一期一振的眼前一片空白,良久,他才詫異的低下頭:“姬君?”


    少女就在他的身前,雙手握住了刀身,鮮血順著她的指縫不斷流淌。


    “你在做什麽呢,一期閣下,”她皺著眉,第一次露出了生氣的表情:“突然刺向自己。”


    “姬君!”一期一振回過神,驚恐的鬆開了刀柄:“對不起!我、我隻是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所以你就切腹?”陸喬喬歎了口氣:“真要刺下去,你現在腸子就流了一地了。”


    “沾著土的腸子再塞回去,很容易感染的啊。”


    一期一振臉色蒼白,隻是看著她的手,根本說不出話來。


    “別在意,這是我自己失誤了,”陸喬喬鬆開手,刀鋒陷得太深,她的手腕顫抖著,好不容易才把刀給拔了出來:“我想用靈力去阻攔,但衝得太快了,一不留神就直接用手去抓了……”


    她把太刀遞給一期一振:“您的刀。”


    一期一振沒有去接。


    “……為什麽,”付喪神極輕的呢喃著:“您要做這樣的事情。”


    於是陸喬喬就用手腕夾著刀柄,小心的把太刀給塞回了刀鞘。


    一期一振:“……”


    一期一振退後了一步,後背撞在了樹幹上:“不、我……”


    冷汗從他的臉頰上滑落,明明受傷的人是陸喬喬,一期一振卻仿佛被逼入了絕境一般。


    陸喬喬眨了眨眼睛。


    她觀察著付喪神的表情,向後退了一步。


    “一期閣下,現在冷靜下來了嗎?”


    “姬君,”付喪神幾乎是在哀鳴了:“為什麽?我已經成為了妖魔啊。”


    “您不明白嗎?墮落是無法逆轉的。”


    “那你願意救你自己嗎,一期一振閣下?”


    少女靜靜的看著他。


    “即使……你真的成為了妖魔,但決定你究竟是善是惡的,不是妖魔這個身份吧?是你自己的意誌啊。”


    “就像昨天那樣。”


    付喪神驀然抬起頭。


    “昨天晚上,我已經睡著了,如果你執意要殺死我,現在的我,已經是一具屍體了吧。”


    “最後阻止了你的,是你自己啊。”


    “人也好,付喪神也好,想要得救……”她朝著付喪神伸出了手,平靜的道:


    “要先自救啊。”


    唯有自身堅定的意誌,才能夠將靈魂從泥潭中拉扯起來,如果放任沉淪,外人給予再多的幫助,又有什麽用處呢?


    “還有……”


    少女朝他微微一笑:“您這幅樣子,也挺帥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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