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


    模模糊糊的聲音,似乎從極為遙遠的地方傳來,聽起來,好像是有誰在呼喚著她。


    陸喬喬分辨著這聲音,心中浮現了一個名字:清光?


    ‘主人!’


    ‘姬君?’


    那聲音激動了起來:‘真的是您嗎?’


    以及另一個有些擔憂的詢問:‘姬君,您還好嗎?’


    陸喬喬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們的聲音又倏然遠去。


    ‘主人……聽得見嗎?’另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這一次,距離似乎變得很近。


    小狐丸?


    ‘主人,您在哪裏?’


    “我在……”


    陸喬喬低低的道,剛一開口,便從那半蒙半昧的狀態之中清醒了過來。


    一直徘徊在她耳邊的遙遠呼喚倏然中斷,眼前是一片夜色,細碎的聲響中,有誰彎下了腰:“醒了嗎。”


    那聲音很溫和,言語之間,卻聽他淡淡的歎息了一聲。


    “感覺如何,”付喪神的雙眼泛著淡淡的微光,低頭凝視著她。聲音很溫和,“還記得我是誰嗎?”


    “三日月先生?”她迷迷糊糊的問了一句。


    “……嗯。”她得到了一個溫柔的回應。


    一隻手放在了她的頭頂,輕輕的撫摸著。


    又過了片刻,陸喬喬才終於清醒過來。


    意識恢複的刹那,她感覺到自己正側躺著,頭枕在一個溫熱的事物上,一雙熟悉的眼眸注視著她,眼底的新月文熠熠生輝。


    周圍是全然的漆黑,付喪神跪坐著,而她就枕在他的膝蓋上。


    “……(⊙⊙)。”


    “啊呀。”陸喬喬小小的驚叫一聲,手腳並用的掙紮著,試圖坐起身,一邊連聲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她還未說完,付喪神伸出手,輕輕按住了她的肩膀,又將她重新按倒。


    “別亂動啊,小姑娘,”裹著皮革的手撫摸著她的發絲,“你的靈魂差一點就被麻倉葉王抽了出來呢。再躺一會吧。”


    “……”


    陸喬喬被按壓著,不由自主的躺了回去,微涼的綢布貼著臉頰,隔著衣料,能感受到付喪神那比平常人低上許多的體溫。


    若有若無的冷香環繞著她,付喪神耐心的撫摸著她的發絲,一下又一下,她的心也在這溫和的安撫之中,奇異的平靜了下來。


    “三日月先生,”陸喬喬小聲道,“謝謝您。”


    按在她發間的手略微停頓:“……無需在意。”


    “這裏真黑啊,”少女自言自語,“不過看久了,也稍稍有點適應了呢。”


    她剛說完,寬大的衣袖便遮蔽了視線。


    “三日月先生?”陸喬喬有些意外,“您遮住我的眼睛了……”


    “啊,”付喪神的語調緩慢,似乎在思索著,很快便又道,“我聽過一個說法,凝視黑暗,亦被黑暗所注目。”


    “所以……還是不要看了。”他輕聲道。


    “那三日月先生,你也閉著眼睛嗎?”


    “嗯……這個提議甚好。”


    陸喬喬:“……”


    她有些不解,不過並沒有再詢問下去,順從的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她聽見三日月宗近輕笑了一聲。手臂微微收攏,如同擁抱那般,將她攏在了懷中。


    “三日月先生……”她在這安全的懷抱中小聲發問,“這裏是哪裏呢?”


    付喪神平靜的道,“這裏是麻倉葉王布下的結界。”


    “麻倉葉王的……結界?”


    陸喬喬略微睜大眼睛,昏迷之前模糊的記憶逐一浮現:


    ‘你做了什麽?為什麽我再也……聽不見你的心音了!’


    ‘竟然還能抗拒我的術?’


    ‘……’


    ‘既然如此,就隻有……將你的靈魂抽出來了。’


    之後的便怎麽也想不起來了。不過聽三日月宗近所言,雖然情勢危急,但她的靈魂還是好端端的呆在身體裏。沒被扯出去。


    “啊……”她懊惱的道:“真糟糕。”


    “我想起來了,麻倉葉王……那個人居然能聽到人的心音,”陸喬喬輕歎,“怪不得輕易就識破了我。”


    ╭(╯^╰)╮哼,原來是靠作弊!


    她的頭頂被溫柔的揉了一下。


    “小姑娘也讓我很吃驚呐。”


    “三日月先生?”


    “麵對麻倉葉王也努力反抗呢,”付喪神的聲音裏似乎帶著一絲笑意,“還成功的抓花了他的臉。”


    “……啊?”


    她把陰陽師的臉撓破了嗎?


    完全沒印象了啊……


    她聽見三日月宗近輕輕的笑聲,他似乎低下了頭,長發便垂落下來,溫熱的吐息落在她的耳尖上,有點熱,還有點癢。


    陸喬喬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想蓋住耳朵,她略微掙紮著,轉開了臉。


    這細微的舉動,讓蓋在她眼前的綢布滑落,陸喬喬眨著眼睛,長久的黑暗,令她稍微有所適應。


    隱隱約約的,她看到了付喪神的臉。


    大片暗紅色的血沾染在他的臉頰上,猙獰的傷口撕裂了他的嘴角。一道橫貫眉心的創傷散發著森森黑氣。


    他的身上也滿是戰鬥的痕跡,塵土覆蓋了他華美的狩衣,護甲也早已經破損。


    “小姑娘很厲害呢,”付喪神沒有察覺少女的注視,仍舊用溫柔的語氣平靜的訴說著,因為說話的緣故,牽動了臉部的肌肉,傷口中便緩緩滴落了血珠,付喪神略略抬手,那寬大的衣袖,便將那血珠,無聲無息的擋住。


    “……”


    陸喬喬渾身戰栗,她的手不受控製的顫抖起來,摸索著握住了三日月宗近的手。


    “三、三……三日月先生!”少女大喊一聲,驀然坐起身,遮住她視線的衣袖終於完全滑落,付喪神吃了一驚,一貫平靜的臉上露出了驚訝的神情,那雙絕美的眼眸,也微微睜大。


    陸喬喬伸出手,試圖撫上他的傷口:“三日月先生,您……”


    才說了一句,她眼前的黑暗驟然散去,就如同水墨化開、虛影消散,她伸出手,卻隻觸碰到了一片虛無。


    “……”


    陸喬喬輕微的喘息著,一滴冷汗從她的臉頰滑落,微涼的風拂麵而來,混雜著無數氣味的空氣衝散了那若有若無的冷香,她耳中聽見了車輪骨碌轉動的聲音,以及各種竊竊討論的私語。


    她慢慢放下手,環顧四周,她正坐在一個牛車之中,周圍不是一片黑暗,身邊也沒有付喪神的身影。


    “……是夢?”


    陸喬喬有些茫然,她試圖站起身來,卻突然痛叫出聲:“啊!”


    她低下頭,便看到自己的雙腿上,布滿了繁雜的字符。


    這些符號似乎有生命一般,呈現出火焰般的色澤,牢牢禁錮了她的雙腿,施法者顯然並沒有布下限製她行動的術式。然而卻用了這樣殘酷的法術。


    隻要她稍微動彈一下,便立刻仿佛有千百把刀戳入骨髓,瘋狂的攪動。


    不過片刻,陸喬喬便疼出了一身冷汗。


    她頭暈目眩,耳中聽到有人說:“啊,她果然不敢動了呢。不愧是葉王大人的法術。”


    “還好是這樣……不然,僅僅讓我們來押送她……有點擔心呢。”


    “……”


    牛車搖晃著,風吹開了草簾,露出走在前方陰陽師的背影。


    與此同時,竊竊的私語聲,也傳入了她的耳中。


    陸喬喬從草簾的縫隙間看去,便看到一雙雙眼眸,道路兩邊,站滿了衣衫襤褸的平民,他們無聲的注視著她,有些人察覺到了她的目光,便匆匆的低下頭,有些卻恐懼又厭惡的與她對視著。


    “就是她……大人說了,這個女人……”


    “為了抓捕她……連高貴的陰陽師大人都受傷了。”


    一枚石子突然飛了過來。打在她的額頭上。


    “死妖怪,”年幼的孩童極其小聲的說,“都怪你。”


    “……引來了,百鬼夜行。”


    刷——


    陸喬喬趕在再次被砸之前,放開了捏著草簾的手。


    她長歎一口氣,向後一靠。


    她的手指,碰到了一樣微涼的事物。


    陸喬喬睜大眼睛,她低下頭,便看到身側一柄太刀,靜靜的橫臥在她手邊。


    “……”


    她的手指按在刀鞘上,太刀毫無動靜,卻仿佛在傳達無聲的安撫之意。


    陸喬喬愣了片刻,她伸出雙手,慢慢的將太刀抱在了懷中。


    與此同時,牛車驟然一停。草簾搖晃著,道路兩旁的貧民都已經消失不見,高大的府祗緩緩打開了大門,兩名式神一前一後的走出。


    “有勞諸位大人了,”式神對陰陽師道,“那麽,現在,請將她交給我等吧。”


    “不必憂心,葉王大人已在城中布下了結界,如今任何妖怪也不能踏入平安京一步。今夜,必然不會再讓百鬼夜行重演。”


    草簾被掀開,式神那麵無表情的臉出現在陸喬喬麵前:“那麽,請下車吧。”


    “葉王大人,已經等候多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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