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溪煙斟酌著沈葭的話,忽然想到了什麽事情,趕忙問道:“先不說寧煊的事情,就是你和雲惟昨天沒有回來,可是知道寧煊在派人找你們?”


    沈葭點頭:“這個我自然是知道的,畢竟我是他‘花’了大價錢買來的,他自然不能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我不見了不是?”


    “那你打算如何?”


    “一會兒我便回去。<strong>.</strong>-79-”沈葭端起了手邊的茶低頭飲著,掩下了自己的麵容。


    “雲惟當真會讓你回去?”華溪煙說著轉過了頭,看著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那裏的男子。


    沈葭沉默了片刻,沒有看華溪煙,也沒有看房‘門’口的雲惟,隻是一雙眸子彌漫氤氳地看著麵前的清茶,緩聲道:“我是一定要回去的。”


    “咚”的一聲,接著是“哢擦”,‘侍’郎府上好的紅木‘門’框碎裂了一塊兒。


    華溪煙不動聲‘色’地看著雲惟,又看看沈葭,歎了口氣站起了身。


    “你在外邊等著我。”沈葭忽然叫住了正朝著外邊走的華溪煙,“我一會兒和你一道出去。”


    “好。”華溪煙沒有回頭,說出了這句話,大步走了出去。


    她清楚得很,沈葭現在必須將事情和雲惟說清楚,否則依照這二人的‘性’子,還不定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寧曄和蕭葉彤那裏已經是一團‘亂’了,這裏可當真不能出什麽幺蛾子了。


    雲祁正站在院中的一顆梧桐樹下,靠著樹幹,右手轉動著手中的折扇,看著華溪煙一步步地朝著自己走來。


    華溪煙盯著雲祁手中的扇子看了幾眼,這才問道:“這是你平時慣用的扇子?”


    “難道不是?”雲祁挑起了眉梢。


    華溪煙盯著那扇子看了幾眼,忽然伸手,將那扇子奪了過來,“唰”的一下打開。


    她還記得在嵺州的時候,第一次見到雲祁拿著這把雙麵扇,一麵是山水畫,一麵是仕‘女’圖,一麵氤氳恢宏,一麵‘精’致曼妙,怎麽看都是‘精’美絕倫,巧奪天工。


    可是現在,這是一把純白的扇子,潔白的緞麵沒有任何多餘的修飾,隻是一張白紙一般,純潔的不帶有一絲瑕疵。


    華溪煙拿著那扇子狐疑地看了好久,最後還是什麽名堂都沒有看出來。(.無彈窗廣告)


    雲祁不禁有些哭笑不得:“知微,你難不成覺得我每個東西都要有個什麽名堂不成?”


    華溪煙給了他一個“難道不是嗎”的眼神,把折扇塞進了他手中。


    “你知道這院中為何有這麽多的梧桐?”雲祁放眼望著不遠處的地方,輕聲問道。


    華溪煙其實一進來的時候便發現,‘侍’郎府內有一片極大極大的梧桐林,就在雲惟主屋的後邊,遠遠望去宛如一片青翠的山林。而主院之內,更是梧桐林立,枝幹像是一個個爪般蔓延伸出,蔓延天際,像是一隻隻手,在極力挽留些什麽。


    “梧桐為思,想必是在思念著什麽人?”華溪煙伸手撫在雲祁身後倚著的粗壯的樹幹,猜測著說道。


    “莧家當初便是滿院梧桐。”


    有道言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如今‘侍’郎府這梧桐顯然非一日之功,必然是已然種下十年有餘,難道是雲惟當初是為了自己的師傅莧老先生所植?


    “當初為了不忘師恩,玟初便在自己的院落裏種上一株,後來有了這‘侍’郎府,便從各處運來梧桐植於此地。”雲祁說著,看向華溪煙,“沈葭癡愛梧桐,人盡皆知。”


    華溪煙忽然覺得心下湧現出一股暖流,具體的說不出是什麽心情,如釋重負亦或是真心喜悅?她不得而知。


    雲祁伸手撫著華溪煙的側臉,緩聲笑道:“所以你不必擔心雲惟和沈葭二人,雲惟癡情已久,沈葭蕙質蘭心,她二人不會出差錯。”


    若問深情深幾許,滿院梧桐皆言明。


    雲祁的手從華溪煙側臉話落,落在她垂在身畔的兩隻手上,執起一隻纖纖素手,清聲笑道:“走吧,我帶你去個地方。”


    梧桐林在風中沙沙作響,青翠茂盛的葉子仿佛是有了活力與生機一般,那抹汪汪的綠‘色’幾乎就要滴落出來,陽光透過枝葉點點落下,在地上投下了一層斑駁的剪影。光怪陸離的光芒照‘射’在二人的素衣之上,白衣黑影的景象沉靜而美好。


    氣氛越來越深靜,仿佛是走進了什麽世外桃源一般,地上的‘花’草將兩人的足跡完全掩蓋,竟然有種不聞來路的蒼渺之感。


    林間有一竹屋,並不算是多麽高大,青翠的綠竹簡單而質樸,人際杳然,卻並廢棄。


    翠竹枝幹順滑,不染纖塵,伴隨著雲祁推‘門’的動作,沒有發出半分聲響。


    走到院中的時候,華溪煙隱隱嗅到了香味,想著雲祁帶自己來的,莫非是祠堂?


    果不其然,屋中那一塊漆黑的靈位,印證了華溪煙的猜想。


    雲祁拉著華溪煙走到了靈位前邊,靜默良久,這才伸手從桌上又拿起了幾柱香,恭恭敬敬地拜了拜,‘插’到了案前的香爐裏。


    嫋嫋青煙縈繞,‘迷’離了雲祁清淡的眉眼。


    華溪煙看著那牌匾,眨眨眼,思忖片刻也效仿雲祁方才的動作,恭恭敬敬地拜了幾拜。


    華溪煙和雲祁並肩,跪在前邊的蒲團上,良久,並未說話。


    “你不問我些什麽?”雲祁並未看向華溪煙,那一雙黝黑暗沉的鳳眸在香煙的氤氳下愈發地看不真切,就連他的聲音,也帶著如青煙般不可追尋的飄渺恍惚。


    華溪煙並不知道自己該問些什麽。現在這個時期怎麽都不像是一個說話的好時候,難道要她問,雲祁母親的牌位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母親怨恨我父親。”華溪煙沒有開口,雲祁已然開始主動解‘惑’,“她並不是怨恨我父親對她冷落,而是怨恨我父親保護不好自己的兒子,保護不好大哥和我。”


    “當初大哥去了沒多久,母親也就病重,身體一直讓人仔仔細細地調理著,但總是不見好轉,一直纏綿病榻。到後來我出事,被師傅接到了通武山,再不回家一次,母親這才受不了,撒手人寰。”雲祁的聲音並未有多少傷痛,像是簡簡單單地在陳述著別人的事情一般,但是華溪煙卻明顯感受到自己的心忽然間‘抽’痛了起來。


    “我接到消息的時候母親已經離去三月有餘。”雲祁垂下了眼睫,長長的睫羽擋住了他眼底本就不為外人所窺測的情緒,“但是等我回京的時候,已然是五年之後。”


    五年,‘陰’陽相隔,想不到離去的時候還溫婉慈愛的母親,等到再見麵的時候已然是一塊冰冷的牌位,華溪煙抿‘唇’,忽然覺得所有的言語在頃刻間都變得蒼白無力,不知道該如何出言安慰麵前這人。


    饒是任何一個‘女’子都不願自己的丈夫納妾吧,華溪煙想著,雲祁的母親不光要忍受這般,還要眼睜睜地看著長子夭折,次子離家不得返,而丈夫的妾室卻有親子陪在身邊,笑語連連,這該是怎樣的誅心之策?


    雲祁緩緩站起了身,撣了撣自己不染纖塵的袍角,邁步走到了案幾之前。


    忽然間,他轉頭看著華溪煙,幾不可見地勾了勾‘唇’角,道:“知微心思細密,我早便知曉,想不到,這扇子裏的名堂當真被你察覺出來了。”


    華溪煙微微抿‘唇’,眼睜睜地看著雲祁展開那把空無一物的折扇,放在案幾上邊的蠟燭上緩緩烤著,從她這個角度望去,潔白的扇麵開始有黑‘色’的東西顯現出來,一團又一團的點點黑‘色’,應當是字跡之類的東西。


    “這是當年我回家之後從我母親的遺物裏找到的東西。”雲祁說著,將那扇子遞給華溪煙。


    拿的進了,發現潔白的扇麵上果然有著清秀的自己,是衛夫人的簪‘花’小楷,寫的風流韻秀,氣順嫻雅,除卻筆力有些許不足之外,是難得一見的好字。


    隻是這字跡之處勾畫出的內容……讓華溪煙看來感覺觸目驚心。


    “這……”


    “這是水雲間巧手十七娘的蘊火緞,用特製的沉香磨書寫之後,在火上炙烤,才能顯‘露’出字跡來。”雲祁不慌不忙地接過了華溪煙的話,輕聲解釋道。


    不,不是這個!華溪煙清楚地明白雲祁知道她想問的不是這個!


    “水雲間的名聲不是白來的,知微覺得呢?”雲祁重新將扇子收入了袖中,緩聲笑問。


    雲祁臉‘色’本就瑩白如‘玉’,如今更是沾染了幾分白的通透的感覺。世人都知,雲祁溫雅無雙,平時都是一副‘唇’角含笑的雅致模樣,但是那笑意,從來都是‘唇’邊一個微彎的弧度,從不帶有絲毫多餘的神采。


    但是如今,他卻是確確實實在笑,華溪煙能清楚地看到他眼底都浸潤著的笑意,‘波’光瀲灩,使得那一雙瞳眸宛如一塊兒發光的黑曜石,幾乎是一眼,便要讓人沉浸其中無法自拔。


    但是,華溪煙卻是覺得冷,從頭到腳的冷。


    華溪煙的視線從雲祁臉上緩緩移到了那漆黑的牌位之上,厚重的顏‘色’宛如一個‘女’子端莊柔婉的笑意。雖然華溪煙沒有見過雲祁娘親的模樣,但是從雲祁這裏,她也能想象出該是一個怎樣風華絕代的佳人。


    “雲祁。”華溪煙緩緩開口,忽然間也出聲笑了起來,二人的笑容映在一處,一樣的風華絕代,一樣的刺骨冰寒,“你的殺母仇人是你的父親,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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