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無名在楚陽看過來的時候顯然也注意到了楚陽。


    楚陽平素並不是存在感特別強的那種人,但是人的目光是有某種力量存在的,很多人都有這樣的經曆,當有人看著你的時候,哪怕這個看你的人正在你身後,你也能感覺到他的視線。


    普通人尚且對其他人望向自己的視線若有所覺,更何況是有名的隱修世家的墨無名。


    墨無名對楚陽也是印象深刻,此人此前不曾出現過在任何修煉者的視線之中,但是在四比鬥上卻一舉奪魁,除了這人所屬部門是特科之外,其他的信息都是一片空白。墨家想來重視資料的收集,是以楚陽向墨無名打招呼,墨無名便停下腳步,也叫出了楚陽的名字,還對楚陽還以一個修煉者的禮。


    “那日在山中見得墨先生的機關鳥,破盡對方機關城中機關之術,真是神乎其技。”楚陽一轉平日裏和桑吉堅讚說話時隨意的那股調調,讚美起墨無名,口吻和措辭倒像是個世家子弟了。


    “神乎其技也沒有多大用處。”墨無名道,“機關與機關鬥可以勝,但是若機關與人鬥,與妖鬥,甚至……與神鬥,勝算能有幾分?”


    “我最近都在研究先生所在墨家的傳世經典《墨子》,覺得很有意思。儒家提倡貴族的社會承擔之學,而弟子以勞動者為主的墨家所行卻偏偏像儒家所說的貴族,可是兩家卻又是截然不同的思想與境遇。”楚陽一笑,“不過墨家向來崇尚‘非攻’,先生怎麽會想到與人鬥,與妖鬥,與神鬥?”


    “這都是很難說的,防患於未然吧。”墨無名對此顯然不願多說,“不是常說生不滿百,常懷千歲之憂;而且墨家的非攻不是不戰,而是拒絕非正義之戰。楚先生要是對我墨學有興趣,如今我們重新開設有墨家道場在京城,我每個月都會在哪裏講學,特科也在京城,楚先生無事的時候便可過來旁聽交流。”


    說完遞過一張名片,上麵印有墨學道場的字樣。


    楚陽點點頭,接過名片,墨無名還要接著逛鬼市,而楚陽則已經買得差不多,於是禮貌性的道個別後,謝三元便帶著楚陽和桑吉堅讚離開了鬼市。


    “你看起來對那個墨無名很有興趣。”回到酒店後,謝三元從手裏掏出一個貝殼,“你今天買的東西都在這裏,這個須彌貝是我送你的,這是看在你幫我煉藥的份上,裏麵還塞了很多瓶我需要的藥丸的原材料,記得全部給我煉好……”


    “你這根本不是送我,我的煉藥錢就隻值這個貝殼?”楚陽質疑道。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了,但是你我交情不一般,而且你還欠了我很多錢,我還不計前嫌地替你找原材料,包你玩泰山,你一定不會介意幫我煉點藥吧?”謝三元此時笑容滿麵,在為自己的錢包爭取利益的時候,他總是笑容滿麵的。


    “算了,不和你計較。”楚陽知道再和謝三元說下去隻會沒完沒了,“你快點圓潤滾離。”


    “滾離滾離,別忘了我的藥丸就好。”謝三元也不氣惱,有錢賺的事,怎麽會氣惱呢,他高興還來不及。說完他就一溜煙出了門,還不忘把門帶上。


    “整天惦記著藥丸,這是遲早要完的節奏。”楚陽在謝三元關門之前丟下一句話,隨後打開手機,翻出《墨子》。


    墨家與公輸家都長於機關術數,但是在華國百姓中間,提到工匠機關之學,隻談魯班不談墨。而宣揚墨家機關術數的,反而是幾款遊戲和國產動畫;而今談論墨學的,大多隻是一些象牙塔之上的學者。


    墨家是自勞動者中凝聚來的團體,在先秦時代,曾經有過巨大的影響力,時至今日也依然被奉為華國三大哲學體係之一。


    它的思想與修行體係自成一派,學派中有許多十分精妙的思想,而其在許多現在形成理科科學的領域,也曾經遙遙領先,但他們又信“明鬼”,否認天命,卻讚同鬼神存在。最重要的是,這樣的學派,在先秦之後式微,轉入隱世,根據考古學家的觀點,認為其最後一次出現是在清代,其時為抗外侮而全體陣亡的義士遊俠,即為墨家最後的子弟。


    有人認為,墨家這種恪守嚴格的訓誡,以常人所不能忍的如苦行般的方式去修煉,並且要求子弟以無私仁愛的信念要求自己的生活方式,對於普通人來說太過艱難。因為人在上位便會產生私欲,人在物質條件優厚情況下便會貪圖享樂,這些都是人之常情。


    但是墨家的薪火仍然傳承至今,並沒有真的在清代消亡,是因為總有這樣的人能夠用自己的兼愛克服私欲,能夠重言而身行。


    楚陽又一次看完《墨子》後說道:


    “從墨家被曆史所記錄的每一次出現所做的事情來看,他們自先秦以來始終能夠奉持不變的信念,這點非常可貴。反觀公輸家,他們之所以仍然被人所熟知,是在於他們一直非常懂得順應時勢。《魯班經》中就有大量的風水、吉凶、厭勝、讖緯之術,意識始終與民間信仰極度貼合,而墨家卻始終堅持不向外求的修煉之術,公輸班已經在民間被譽為工匠之神,墨家的傳承中始終沒有誰出現神格化,這讓我對這個隱世世家很有好感。”


    “死板者令人費解,但是以義為先,重言而身形的人值得托付,你是這個意思?”桑吉堅讚看了楚陽一眼,“但他們還太弱小,不夠強大。”


    “確實如此,不過能夠堅持不向諸神借力,至今還是被修煉者認可的隱修世家,做到這一點的,寥寥無幾。”楚陽收了手機,“等回了京城,墨家道場還是可以去去的。”


    “我估計回了京城,很快就會有事可做。”桑吉堅讚道,“買了那個苗家蠱蟲的,不管是一個人還是某個勢力,都差不多該有點動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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