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綿綿,天空低沉,失控的馬車迎麵而來,下一刻,就側翻在了水坑中。


    殘轉的車轅,頃覆的竹簍,散落的花瓣,似乎都定格住!


    ……


    突然驚馬嘶吼,馬蹄飛踏,嬌柔的荷花瞬間變得七零八落。


    “啊,我的荷花!”她下意識的尖叫,想要過去,身子卻怎麽也動不了。


    ……


    雨霧中,模糊出現了一個黑色的人影。


    “帶我回家,否則就吸幹你的血!”


    男人冷漠空靈的聲音飄了過來,詭異的威脅感,刺激著她的神經。


    你,是誰?


    ……


    砰!


    震耳的砸門聲嚇的木桐猛然睜眼。


    “木桐,你這個懶東西,在幹什麽?還不起床?是要本小姐親自來請你嗎?木桐,你給我起來!”破敗的小院子,隻是勉強糊住了門窗的紙此刻在少女尖利的指甲上又變得破爛不堪起來。


    一夜都睡得很不踏實的木桐,此刻大口大口的呼吸著,額頭有著細密的汗珠,盯著頭頂白色的帷帳,眼神渙散,有些恍惚……


    “大小姐,大小姐,我家小姐發燒了,您就行行好,讓她睡一覺吧!”若水瘦小的身形跪在了滿是砂石的地麵上,一個勁兒的在磕頭,向麵前凶神惡煞的少女求情。


    “行行好?我呸,她木桐這個時候還有臉睡大覺?母親讓她去摘得荷花呢?花倒是沒看見,盡是回來睡覺了?木桐,我看你是膽子越來越大了!”


    吵鬧的是木家的大小姐,木雲,年芳十八,長著一副嬌豔的小臉,就是此刻因為氣憤而顯得有些扭曲,她是主母的親生女兒,自然也就成了木府的嫡女。


    平日中沒少對木桐這個不受寵的妹妹呼來喝去的,這不,昨日剛聽聞母親派木桐去摘荷花,等了一宿還沒回來,以為這天氣落在池塘中淹死了,還在暗自慶幸呢。


    卻不想一早得到了消息,木桐的丫鬟去管家那兒要了退燒的藥材,說是木桐生病了!


    接著便是有人來報備,院子的衣物還沒人來洗!這都快正午了,堆起來都成小山了,今日不洗,明日衣物出來後,更是洗不完了!


    木桐如此玩忽職守,不認真完成府內的任務!


    這還得了了?


    木雲大手一揮,帶著貼身的家仆就要來找木桐的麻煩!


    “大小姐,大小姐,您別……奴婢求求您了,要打要殺您衝著奴婢來,二小姐還生著病……”若水的哭泣聲音變得越來越大,撕心裂肺的。


    接著便是‘哐當’一聲!


    空氣中有濃重的藥味兒散發出來。


    “來人啊,把這小丫頭給本小姐拖下去,這大清早的在府內哭哭啼啼給誰看呢?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木府出了什麽天大的事情了!”見砸碎了熬藥的破碎藥盅,木雲心情大好,揮手就讓人將跪在自己身前的若水給推開!


    “靈子,把門給本小姐撞開!木桐真是反了天了,母親的吩咐沒完成居然還敢回來睡覺!”再次扭身,不顧若水的哭喊聲,招手就讓自己的貼身丫鬟去撞門。


    “是,小姐!”靈子是木雲的貼身丫鬟,平日中因為木雲的身份在府中,沒少的狐假虎威狗仗人勢,此刻得到了自家小姐的吩咐,還不賣命的去執行了!


    通常這種事情就是她親力親為,不就是撞個門,看著眼前這破破爛爛,關都關不上的門,她不屑的一笑,擺好架子便要衝上去。


    “哎呦!”卻不料,在撞上門的一瞬間,門卻突然無聲無息的開了,而靈子收不回的架勢,瞬間就撲倒在了屋內的地上,力道之大讓她手臂都麻木了!


    “姐姐這是幹什麽?”從門後閃身出現的木桐,神智有些模糊的看著一幹人,為首的正是她的姐姐,木雲。


    “你你你……”被眼前的一幕驚呆的木雲,忙退後了好幾步,顫抖著手指,臉色刷的一下變的煞白的盯著突然從門後出現的木桐道。


    “姐姐?”木桐歪著腦袋又叫了一句,她此刻腦袋昏沉,渾身都感到似乎被碾壓了一般酸疼酸疼的!


    而本來睡得就不踏實的木桐,聽見吵吵鬧鬧的聲音,更是有些不耐煩起來,打開門倒想看看是誰要將她吵醒。


    “你是人是鬼!”屋子外人多,木雲撞到了身後跟著的家仆身上,一下子膽子也足了幾分。


    此刻的木桐,發絲散亂,瘦弱的身形似乎都襯不起她身上的那件褻衣,一陣風吹來都嘩啦呼啦的閃動著,而本來膚色蠟黃的木桐,此刻臉色刷白的比她的褻衣都要慘淡幾分,雙眼的眼窩下陷,一片烏青!


    這樣子的木桐在陰冷潮濕的屋子中,燈光又很是昏暗,突兀的出現在木雲眼前著實把她嚇了一跳。


    “姐姐說的什麽話,我自然是人!”本就被吵醒,木桐心情有些不爽,而那股子沒由來的煩躁感更是讓她說話的語氣變得不善起來。


    在最外圍的若水聞言臉色一白,有些擔憂的看向這邊,心裏還在祈禱著,小姐怎麽如此跟大小姐說話,往日中不要說不尊重大小姐,就是說錯了一個字都要被主母罰去多做一倍的事的!


    “你……你……不就是去城外摘了荷花,怎麽回來就變成如今的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了?”似乎被這樣的木桐嚇到了,對方有些不耐煩的語氣木雲倒是沒追究,依舊神情難看的盯著木桐。


    “荷花?”聽聞木雲的話,木桐低喃一句,此刻她腦子還有些混沌,零零碎碎的記憶讓她根本就想不起來什麽荷花。


    “對啊,母親叫你去摘的荷花呢?你不會是偷懶沒去吧?要是被我知道你偷懶沒去在家裏睡覺,你就死定了!”說起來荷花,木雲又找回了幾分氣勢,瞬間高昂著下巴,一副你死定了的模樣。


    “大,大小姐……”先前跌落在屋子裏麵的靈子小心翼翼的喚了一聲。


    “什麽事?”這倒是讓木雲有些不爽,看對麵木桐的樣子八成是把荷花給弄沒了,要是這樣,自己倒是有理由在讓她去把自己院子的馬桶都刷了!


    而浮想翩翩的木雲卻被自己家的丫鬟給打斷了,多少有些不爽。


    “荷……荷花……”靈子提著一個背簍,一瘸一拐的從光線昏暗的小屋子走了出來,將手中的額背簍舉到了木雲的麵前:“荷花在這裏,大小姐……”


    靈子手中的背簍看起來很是老舊了,有幾處還有被蟲啃食的窟窿,不過清醒過來的木桐卻是一眼都認出來了,這背簍是她的。


    這一瞬間,木桐似乎想起來了什麽,昨日清晨自己一大早便被母親差遣去城外郊區的十裏湖,摘荷花!


    不過,這背簍不是……


    背簍中,一朵嬌豔的荷花,花骨朵碩大有神,含苞待放的樣子很是惹人愛憐,而那花蕊微微綻開一點點,卻在靈子的行走間有一股,蓮香的味道撲鼻而來。


    這朵荷花真好看,跟自己摘得那一朵一模一樣!


    木桐驚訝之餘還在感歎著……


    “哇啊,好漂亮!”這荷花一出來,便吸引住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而木雲更是有心稱讚了出來。


    “大小姐,這花就在屋裏,奴婢剛剛起身就瞧見了,您瞧瞧這開的真好看!”靈子聽見了自家小姐情不自禁的話,頓時馬屁就順了上去。


    “確實很好看,咱們快些去拿給母親看看,母親是喜愛荷花的,本應該這個時節是出去賞荷的,奈何連日來的雨天阻斷了,如若母親見到這荷花必定是會很開心的!”見到荷花欣喜,如此美麗的荷花就像是攝住了木雲的心神一般,讓她都顧不上再去質問木桐,便拿著那背簍小跑出了院子。


    這群人來也匆匆,去的時候,也是一窩蜂的跟著木雲跑遠了。


    木桐還微微的有些愣住了,自己的背簍不是丟在了城門口?而且那朵荷花不也被亂馬給踏壞了嗎?


    木桐想不明白,腦袋的疼痛感已經讓她無法再去分辨記憶中的那些,按壓著太陽穴,木桐隻覺得連日來的陰雨侵蝕了她體內的暖意,就連這好不容易晴朗過來的陽光,都感覺不到絲毫的暖意。


    “小姐,她們……她們為什麽拿著一捧雜草走了啊?”準備再去歇息一番的木桐,卻被若水的一番話問的一陣寒意席上了全身。


    她猛地回頭,驚愕不定的看著若水,發現對方消瘦的臉上此刻刷白,毫無血色。


    “你……你說什麽?”


    “大,大小姐,為什麽捧著一捧雜草走了啊?還說那是荷花……小姐……”若水此刻心底一陣陣發虛,從靈子抱著樹枝夾雜著的院內常見的雜草,說著那是荷花的時候,她就已經覺得眼前的一幕詭異到了她無法理解了!


    似乎被眾人稱讚美豔的荷花,便是隻有她才看成了是雜草。


    若水的話讓木桐一陣陣心悸,想起來自家記憶中那本來毀壞了的荷花又出現在了屋子內,還有剛剛耳邊傳來一聲若有似無的玩味兒笑聲。


    再次看著已經變得驚恐十分的若水,似乎隻要她一句話回答的不對便會崩潰了一般,她扯開慘白的臉,笑著道:“若水,你肯定是看錯了,站的那麽遠,眼花了!”


    “可是……”若水急切的想要解釋什麽。


    “可是什麽?”見若水斷斷續續,一臉驚慌,木桐的心中陡然的升起一股子寒意,她的記憶中,十裏湖開的最好的荷花已經被城門口遭遇的那隊人馬給踩踏壞了,根本就不會還如此開的嬌豔。


    “小姐……”若水眼神中滿是驚恐,她盯著木桐,瘦小的身板兒瑟瑟發抖:“小姐,您昨夜回來,回來的時候,可是什麽都沒有帶,您……您是空手回來的啊!”


    說完這句話,若水都要哭了,臉上驚恐的神情已經變得猙獰扭曲起來,似乎無法理解這一切要崩潰了般!


    是的,若水更是想起來,昨日自己在後門等自家小姐回來的時候,木桐的手上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東西!


    別說還有背簍了,就是一片荷花花瓣都沒有!


    若水的話,還有那張因為極度恐懼的麵容讓木桐,渾身都僵硬了,她本來就慘白無血色的臉此刻變得格外的可怕起來,看在若水眼裏,是猶如死人的臉色的!


    “你……你再說,再說一遍……”許久,木桐才像是找回自己的聲音,她盯著已經害怕的落淚的若水,艱難的說道。


    連日來的陰雨,今日是終於放晴了,此刻是豔陽高照,陽光明媚,正午的時刻,可站在院子中沐浴七月烈陽的主仆二人,卻都是覺得自己渾身都發著徹骨的寒意。


    “小姐,小姐……”若水已經從無聲的哭泣變得低低的啜泣,她已經害怕的不能再將自己剛剛的那番話說一遍了,看著不遠處穿著白色褻衣,臉色慘白,神情恐懼的木桐,若水隻能叫著,哭泣著……


    對!木桐記起來了,昨日自己根本就沒有將那背簍,還有荷花帶回來,自己將它們遺棄到了城外,那朵荷花更是被踐踏的破碎不堪,今日怎會完好無損的出現在自己的院子中?


    “嗬嗬,你不帶我回家,我就吸幹你的血!”


    突然,呆滯的木桐腦海中傳出一陣嬉笑聲,那是男人的聲音,帶著鬼魅感,在她的耳邊低語著!


    木桐瞳孔一陣緊縮,她是不是遺忘了什麽?


    在城門口的事情,自己是不是已經忘了什麽,荷花,荷花為什麽會被破壞,而這個在夢中出現的鬼魅難道隻是一場夢嗎?


    “小姐!”見木桐呆住,而本就高燒的身體虛晃了幾下,就要摔倒,若水驚呼一聲居然忘記了害怕,衝過來一把扶住木桐,擔憂的喚道。


    “若水……”木桐渾身無力靠在若水的肩膀上,虛弱的叫了一聲。


    “小姐……”見木桐如此,若水更加的害怕了,小姐雖然身子羸弱,可膚色也不會如此的不健康,自從昨日回來後,小姐就變得不一樣了。


    就像,就像是被人抽走了渾身的精氣神一般。


    再次聯想起剛剛的一切,若水渾身都打著寒顫,她問道:“小姐,您,您昨日出門是不是碰到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不幹淨的東西?木桐陡然抽了一口氣,她想起來了那鬼魅的話語,還有城門口的什麽……


    “若水,你記著,今日發生的一切都不要出去亂說,你就是眼花了,既然大小姐喜歡,那就是荷花,是昨日我去城外十裏湖摘的荷花!”木桐沉著臉,卻沒有回答若水的問題,她隻是想起來了另一個問題。


    如若被母親知曉,荷花並沒有摘回來,而自己更是耽誤了兩天的活計,她和若水的下場該是什麽!


    三天三夜不給飯吃?


    嗬嗬,木桐覺得這都是輕的了,自從生母死後,姨娘生了兒子上位,自己這個二小姐就成了名存實亡,做著下人的活計不說,如若做不好,一頓毒打都是可能的!


    所以,她不敢去追究那荷花的出處,她隻知道,有了荷花,母親必定不會責難與她!


    “可……”若水不甘心,她害怕小姐真的招惹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還想說著什麽。


    “記住了!你就是眼花了!誰也不準告訴他,昨晚我回來時的一切!”木桐待若水是親姐妹,從未如此的嚴肅過,而今日她卻是板著臉,冷聲嗬道!


    “是,小姐!”被木桐這麽一唬,若水戰戰兢兢的應了下來。


    “下去吧,我還要再睡一會兒!”木桐察覺到自己的雙手已經開始變得冰涼起來,汗水濕透了她的背部,一股從未有過的陰寒之氣從身後散發出來。


    她覺得這件事沒這麽的簡單,似乎夢中那個讓她帶著回家的男人,真的跟著她回了家,而且真的能吸幹自己的血!


    木桐進屋後,若水回頭看了一眼矮小的主臥室,平日中這處本就偏僻,屋子潮濕陰暗,此刻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總是覺得,這屋子能吃人一般!


    想到這裏,若水有一種要衝進主臥中,將木桐拉出來的衝動,她能感覺到,自己從心底在抗拒著那屋子!


    身後一股寒風吹過,帶動的院門吱呀一聲關上,空氣中似乎瞬間就變得壓抑起來,壓得若水跪在地上的身形都起不來!


    “對了,若水,去管家伯伯那裏再要一些藥材來吧!我先睡一覺,醒來喝喝藥便好了,後院的衣物你也去給管家伯伯說一聲,我身子不適,想請假一天!”屋子內,突然傳出了木桐沉悶的話語聲。


    而就在這一瞬間,若水渾身一軟,身子整個前撲趴在了地上,剛剛那股無形的壓力似乎就在自家小姐出聲的一瞬間便消失不見,而她迷糊間抬眼看了一下,似乎看見了有一股黑色的霧氣在自己身邊繞了一圈。


    隨後便順著主臥室的門縫消散不見!


    就像是進入了那裏一般……


    木桐進了屋子,靠著門失神了好久,不光是剛剛若水的那番話,更多的是在思索著她那斷斷續續的記憶。


    等到她轉身往自己的木床走去之時,抬頭的瞬間卻猛然的怔在了原地。


    “過來!”接著是一句冷徹寒骨的命令語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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