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夜晚燥熱的很,即使把衣服脫得隻剩下一層並不厚的中衣還是扛不住炎熱。『雅*文*言*情*首*發』身下竹席上也是被白日熱騰騰的暑氣給蒸熱了。到了夜間雖然比白日裏涼爽些,但是觸感還是熱的。背上已經起了一層汗,汗水將雪白的中衣浸透成透明黏在背上。


    昭娖被背後的粘濕弄得極為不舒服,在榻上翻了好幾個身。睡在塌下守夜的魚淺眠,聽見榻上翻動的聲響起了身。


    “少君,出甚事呐。”她起身撥開榻前的帳子,看見昭娖側臥著身子躺在榻上睜著眼。一副完全沒有睡意的樣子。


    聽見魚的聲音,昭娖一下子翻過身來。


    “少君渴否?奴女去取水來。”魚輕輕說完,便躡手躡腳走下去去取水壺和陶碗。未過多久魚便雙手捧著陶碗小碎步走來。跪在昭娖的榻前雙手捧上。


    昭娖起身坐在榻上,一隻手拿過魚捧上的陶碗,分了小小的好幾口緩緩喝下。沒有一點因為喝得太急發出的吸水聲。


    喝完之後,昭娖的嘴角都沒怎麽被水沾上。這個習慣是在郢被女師教導出來的,到了會稽也沒怎麽變過。


    昭娖把陶碗還給魚後,又躺下了在榻上翻滾了好久才漸漸有了困意,睡了過去。


    天亮打過雞鳴之後就該起身讀書,在這個時代大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準時的很。晝寢會被當做不務正事要被訓斥的。於是昭娖也隻能睜著兩隻熊貓眼早早的在魚的伺候下擦了身子換上幹淨衣裳。


    給母親鄭氏見禮後,昭娖便是回到了後麵平日用來給她練武的那塊空地。沒有兵器,直接抄起一根粗棍子當劍用,這一年多的鍛煉讓她體質有了相當大的改善。現在就算到了冬季也並不容易染上風寒。


    昭娖雙手執起那根木棒,猛地向前揮打過去。力道很大帶著呼呼的風聲。


    夏季的清晨總是與露水和涼爽。夏衣並不很厚,一個時辰練習下來雖然也是汗流浹背但是多多少少都帶著一種暢快淋漓的痛快。


    這種渾身暢快的感覺讓她迷戀。


    汗水將裏麵的中衣浸的透濕。將手中的木棍扔到一邊,她一提下擺直接光腳上了木廊。在夏天還要著襪的確是件辛苦事。所幸昭娖在眾人的眼裏還是個童子,所以對她禮儀上的要求並不是十分嚴格。『雅*文*言*情*首*發』


    昭娖的一切貼身服侍都是魚來做的。那些後來買來的奴仆隻是幫忙做些粗活而已。


    魚將木盆裏的麻巾絞幹,輕輕擦拭昭娖赤*裸的背。現在昭娖才一個十歲的童子,和男孩完全沒半點區別。擦拭過身體再一次換上幹淨衣服。


    低頭整理袖口的時候,昭娖心裏想著前一日看到的那個藝者。她垂下眼默不作聲的用手指將袖口的幾絲褶皺撫平。


    換衣完畢後,昭娖就去讀書。


    她今日並無心在學業上,麵前的案上是一卷攤開的竹簡,但她一手支在案上撐著下巴,衣服沒有半點心去看書的樣子。


    這件事她已經決定下了,總不能日後真的成個人妖吧?既然扮男人了,那就扮的徹底些。她的眼神飄向另一邊的一個木盒。


    **


    昭娖出門的時候已經是炎熱的日頭都掛在西頭了,此時正是勞作一天的庶人歸家的時候。夏日日長,這些庶人們也會去街頭瞧些新鮮事物。


    夕陽的熱氣已經沒有那般凶猛,出來的人也漸漸多了些。會逼真的發出各種動物叫聲的藝者吸引了不少人的視線。


    一群男人湊在一起,尤其是一群渾身大汗都還沒來得洗的男人。這味道尤其來的濃烈和**。


    昭娖從懷中摸出一方帕子稍微將鼻子稍微掩住。獨自一人走到離那個藝者和圍觀的人們遠些的地方。


    那是一家小肆,昭娖點了些許的吃食坐在那裏。肆內平日裏並不見小童。尋常小兒家裏有許多事情需要他們來做。就算有了玩耍的空閑也沒有餘錢來這種通常成人才回來消遣的地方。


    而且與尋常小兒的衣衫襤褸不同,這個小童衣著竟然是比那些成人衣著還要光鮮些。店主瞧了眼那邊正在將麻帕收起的昭娖:坐姿一絲不苟,衣服的中線完完全全在應該的位置沒有偏移半分。


    該不會是哪家的貴人吧?店主心中冒出個這麽想法。


    昭娖一直等到天色夜幕降臨,人都散去之後。才把袖中的秦半兩拿出來放在沾有油漬的木桌上起身。


    藝者一天勞累下來所得的錢財也不多。本來庶人們就沒有多少多餘的錢財,更別說可以用來打賞藝者的。


    那藝者看看破陶碗裏為數不多的半兩和食物,摸出一個髒兮兮的袋子將一天所得的東西都倒進去。他把那個麻袋放在耳畔晃了晃,裂開嘴笑露出一口黃牙。


    藝者向野外走去,那裏有他暫時的居所。


    夜晚很安靜也很喧鬧,雌伏在草叢中的蛐蛐叫的相當歡快,夏季夜晚常見的螢火蟲肆意的飛舞,編織出另一種美麗。


    “何人!”藝者抱緊了懷中的麻袋,突然停下腳步吼了一聲。


    “人就在汝身後,回頭就可看見。”昭娖抖了抖袖子,確定袖子裏的東西還沒弄丟。她放下手,一個冰冷堅硬的東西落入手中。


    藝者回過頭看,接著月光望見他身後跟著一名小童,小童身上被月光照得透亮,一雙黑眸盯著他。


    “小兒!”見清楚跟著自己的不過是個沒有多少威脅的小孩子,藝者在大鬆一口氣之餘又生出一股被人耍了的怒氣。連吼聲都有了許多底氣。


    “小兒?”這個帶著輕蔑的稱謂在昭娖嘴裏轉了一回,平日裏這個用在別人的詞語今天用在她自己身上。有些叫她適應不了。


    “今日所得之物,不多吧?”昭娖長得比同齡的孩子都要高些,不費力的就可以看見那個男人護在懷裏的袋子。


    藝者將懷中的袋子更是抱緊了幾分,這是他賴以生存的全部。


    “吾欲學那技藝,吾可給比這個袋內之物更多。”說罷,用左手一拋,一個小袋子丟到藝者身上。


    藝者蹲下*身,從地上將袋子拿起來。捏了捏。金屬的碰撞聲讓渾濁的眼珠子在月光下發出奇異的光彩來。


    “這些比袋中的那些多了幾番不止。明日傍晚在你常賣藝之地等吾。”說罷,一雙眼睛盯著抓住袋子欣喜若狂的藝者道。藏在袖子裏的手被手中堅硬之物鉻的生疼。


    那藝者正沉醉在獲得一筆財富的喜悅中,突然聽得那小童要他將口技傳授於他,不禁有些奇怪。在這年頭學這種手藝完全就是自甘下賤,沒有人願意去的。除非是走投無路了才會吃這口飯。


    “吾隻學丈夫之音。”見那藝者驚訝望向自己,昭娖自然能想到他想的是什麽。說罷,她徑自回轉過身走了。


    等到走遠了,身後也沒有傳來藝者的腳步聲,她才伸出左手來拉起右手的衣袖。右手手心裏緊緊的握著一把平日用餐切肉所用的匕。手握的太緊,以至於並不怎麽鋒利的刀鋒切開了肌膚,殷紅的血液流出來染紅了袖口。


    一路走回家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一回家昭娖第一時間就去見了陳缺。向他說了自己找到個口技藝者的事情。


    “眼下年幼或許可瞞人耳目,但再過幾年怕是連瞞都不行了。”她跪坐在那裏語氣淡淡的,臉上也沒有多少表情。


    “此人可信?”陳缺看著昭娖的臉問道。


    “無可信不可信,市井之人貪利,尤其是此等藝者。多與他些甜頭。自然是願意的。”


    陳缺的目光從昭娖臉上移開,“少主……果然還是童子啊……”


    這話讓昭娖皺了眉頭。


    從此之後每日要做的事情便多了一個。藝者雖然身份低微,但是收了昭娖的錢財倒也守信,每日傍晚都會在以前賣藝的那刻大槐樹下等。因為有了錢財置辦行頭,他不必像過去那般著打著補丁的衣服盡力討好他人過日。麵對眾人腰板也直了些許。


    昭娖會依約在傍晚趕來,在少有人出現的河邊學上一個時辰左右的口技然後再回去。藝者並不是沒有眼色的人,能出得起大手筆的小童肯定不是普通人家裏的孩子。但若是貴人也不可能紆尊降貴的來找他這等已經低得到土裏的人。那些千金子家裏多得是美姬伶工來博得開心。


    不過有錢拿,又讓他腦子裏的那些疑問被袋子裏作響的秦半兩給打消了。管他是誰呢,隻要有錢拿何必管那多!


    昭娖的身子如同雨後春筍一樣的開始抽條,她之前學的那些在這時候起了作用。聲線一如那些長大中的男孩子,已經不像過去偏細柔的嗓音,頗有些粗了。


    這樣放在男孩身上再正常不過的變化卻讓魚提心吊膽。不同於對自己孩子長大而欣慰的鄭氏,魚是對從嬰兒看到現在的孩子十分憂心。尤其是她聽到昭娖的聲線如同那些男孩一樣的時候。


    這種憂色在獨自和昭娖相處的時候表現的格外明顯。


    昭娖看著正在給自己著衣的乳母,無奈之下終於是露出了她本來就偏柔軟的聲音。


    “魚,吾未成真丈夫。”


    隻不過是學了個口技而已,她又不是真的變成了個男人。


    壯士,這個詞要是將來用在她身上,那絕對是可以見血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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