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娖趴在竹席了挨了十下鞭笞,在這個時代少主挨家臣的打實在是算不上多大的事情。『雅*文*言*情*首*發』對於有輔佐年少主公的家臣來言,若是少主行為不當是可以代替其父行懲罰之事。


    陳缺並不是手無縛雞之力之人,十下鞭笞每下都是叫昭娖倒吸一口氣。


    等到打完,昭娖強撐著自己走回寢室。魚幫忙脫下外衣才發現中衣上都有血滲出。魚倒吸一口涼氣,連忙是打來了水拿來藥膏給昭娖處理傷口。


    血將中衣的布料和皮膚粘連在一起。最後還是用剪刀從中剪開,即使是如此,還是疼的讓昭娖趴在那裏眼淚直掉。


    “少主可知錯在何處?其一,明知其人不可信卻仍信之。其二,不察此人居心叵測,仍獨自前往。二錯各五鞭笞,望少主日後銘記。”


    昭娖疼的眼淚停不住往下掉,魚看著也是心疼。


    “先生也是,怎下如此重的手。畢竟……”後半句她沒有說下去,不過昭娖也能猜到,不過是她是女子而非真男人,就算做錯了事情隻不能真的用對待男人的態度來對待她。


    魚上藥的力度很輕,但是昭娖還是忍不住吸冷氣。


    最後昭娖咬住中衣的袖子,免得自己再發出讓她惱怒的聲音。


    挨了這麽一場大,昭娖在榻上好幾天。在她趴在床上的這段時間陳缺並不限製她見客。於是項籍倒也能進了她的寢室內見她。當然之前是讓人通報,然後她起身著裝跪坐在坐席上,而不是趴在榻上。


    幾天不見,項籍的身高拔得飛快。昭娖跪坐在席上都覺得自己像是對著個巨人似的錯覺。


    “聽聞汝病了?”項籍跪坐在昭娖對麵的坐席上,問道。他已經十四歲,唇上都生了一層毛茸茸的汗毛。身上少年之氣甚為濃厚,相比之下,昭娖初見他的時候的那種稚氣已經蕩然無存了。


    “被假父鞭笞了。”昭娖也懶得和項籍扯謊,直接說了自己為什麽這幾天都不出門的原因。


    “假父?”項籍眉頭有些皺起,話語裏有些意外。


    “怎麽?”昭娖見他那表情,出言問道。


    眼下三從六德連個影子都沒有,楚國本身風氣就是從風氣開放到中原禮節的影響,漸漸有些貞節的影子。但是這個隻是對於貴族來言。而且守貞也不過是自發的行為,更不會強製。昭娖的父親去世了,鄭氏守貞也好不守貞也好,完全就是她自由。『雅*文*言*情*首*發』無人對著她說三道四。


    “無事”項籍從剛才的那點小驚訝裏出來,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吾此次是來告訴汝一事。”


    說著項籍的臉上露出隱隱約約的笑意。


    昭娖不知什麽事讓他如此高興,不禁臉上露出疑惑來。


    “秦王於博浪沙遇刺,現下頒詔書於天下大索刺客。”一開口就是地道的郢城話。


    雖然秦統一六國,但是這些驕傲已經入了骨子的楚國貴族來說,即使重器被毀,故土被設三郡也不代表著他們真的心甘情願做秦的臣民。


    “那貼出來的詔書上說,刺客有兩名,一個已經梟首,另一個逃走下落不明。不過聽聞那名逃脫的刺客乃是一名著男裝的女子。”


    哈???


    原本聽得入了迷的昭娖頓時兩隻眼睛瞪的燈籠大。麵上表情頗有些精彩。


    哪家的妹子竟然這麽凶猛!


    腦中思緒轉了又轉,昭娖將腦子裏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一腳全踢出,緩緩開口道“怕是有誤吧,婦人會有此膽量和手段?”始皇出巡車馬浩浩蕩蕩光是那些黑壓壓的黑甲虎賁軍足夠讓很多刺客嚇破膽。


    不過這時代的女人普遍比較彪悍,說不定還真的有那麽一個彪悍的妹子。


    “誰知呢,不過此次排查的也是身量並不是高大的丈夫。”楚地風俗彪悍,越地更是如此。但是楚女和越女再怎麽彪悍大膽一般也隻體現在把男人當野菜挑來挑去,或者敢於一把菜刀追打自家男人上頭。至於敢刺殺始皇,那些官吏們也認為不過是道聽途說做不得準了。


    “這段時間,甲士會在郡,縣,鄉裏全力搜捕刺客,汝正好在這段時日裏養傷,不必出門被那些爪牙之士弄得心緒不佳。”


    年十四的少年跪坐著都要比她高出一個頭,項籍唇角翹起“不過,那秦王若是真是命喪於刺客之手,未免……”話沒有說完。


    這時候想要秦始皇死的絕不是一個兩個,先不說昭娖知道的那個不知道是妹子還是漢子的刺客。六國舊貴族想讓秦始皇死掉的就絕對不止昭娖所聽聞的兩個刺客。如今這項籍倒是有些不太怎麽想讓秦始皇駕崩的意思?


    她想起麵前這位未來的西楚霸王以後要做的事情頓時有些好笑。


    “難不成汝還不欲秦王死?”昭娖臉上似笑非笑,就是他把最後的那些秦公室給趕盡殺絕的吧?這樣的想法還真的不像是他。


    “當然欲秦王死,不過吾欲上戰場親自取其首。取其而代之。”項籍麵上的傲色毫不加掩飾。既然想要他死,何必用刀斧手取其性命?上戰場打敗他,然後取下其首級。這樣的話聽上去頗為狂妄。


    “取秦王首級汝怕是不能了,不過取而代之項羽汝卻可做到。”昭娖沉默小會後這樣說道。


    將來項籍真的在巨鹿創造了“破釜沉舟”,一路衝進函穀關等待他的也是劉邦冷冰冰的大門。


    想到這裏,昭娖看向項籍的眼神不免帶了幾分真誠的同情。


    魚在此時掐著點送水進來。麵對還是個少年的項籍魚連頭都不敢抬。不僅僅是他原本楚國貴族的身份,更重要的這個少年的麵相和差點要了她命的項梁長得有幾分相似。


    將溫水奉上後,魚立刻就退了出去。


    昭娖望著那邊被拉上的門,目光定了那麽一下然後才回過頭看項籍。


    又是零零碎碎的說了些話,項籍起身告辭而去。


    客人走後魚進來收拾用過的東西。昭娖背後上傷尚未完全愈合,長時間跪坐也使得雙腿有些麻木。她不得不扶著手邊的東西,使得壓在兩腿上的重量可以分散一些出去。


    扶著她不知怎麽的想起兩年前曾經遇到的那個青衣少年,她這人記憶不差,留下印象的人一般不會忘掉。


    那樣的姿容被當做女子倒也不是什麽很奇怪的事情。現在想起來那嗔怒間那少年容貌上的怒容還真的有幾分動人。


    若那個逃脫了的刺客有那青衣少年幾分容止,就算被當做女子怕也不是什麽特別奇怪的事情吧?


    此時那名被認作女扮男裝的刺客此刻麵容蒼白躺在一家農舍裏。他是一名老農從河裏把他打撈上來的。深秋的河水格外的冰冷,那老農原本想著能刺幾條魚回去好讓家裏在年關口好打牙祭。誰知水麵上竟然漂著一個人。失足一頭掉進冰冷河水淹死的人老農看得多了。又覺得這就快要新年了,哪怕是個死人也厚道一些給它個葬身之處。也就是這份善心,老農把人打撈上來一看:好家夥!身上還插著一支羽箭。再翻過身來看看臉,老農一下子就驚呆了,摸摸鼻下,尚有一絲微弱的氣息。老農沒猶豫趕緊把人背回了家。


    這時民風淳樸,與土地差不多打了一輩子交道的老農的肚子裏也沒有那些所謂高貴人彎彎道道。隻覺得竟然還有氣那麽救救又何妨。


    找了一個曾經在戰場上撿回一條命的人來治療那人的箭傷。


    往往上過戰場的人對治療這種刀械創傷格外有經驗,那人把輕薄的小刀放在火上烤了烤,便割開床上躺著少年的傷口。


    即使是在昏迷中,切開肌膚的觸感還是有所觸動。少年蒼白的唇裏發出微弱的呻*吟。


    “噗嗤”一聲箭簇被□,鮮血濺出。那人拿起那箭簇細細觀看眉頭皺起來。


    “這箭簇怎麽似那鳥秦人用的。”上過戰場和秦人廝殺過,這人自然也記得秦式的箭簇是什麽樣子。


    說罷,就出了門對外麵正在剁柴的老農道,“老叟,已經醫治矣。”


    “多謝多謝。”老農放下手裏的柴刀就起身道謝。


    “那物吾取走了?”


    “盡管隨意。”


    雖然箭簇不是很大,倒是燒溶了補補農具也是很不錯的。至於這秦人的箭簇為何出現在屋內人的身上,那人也不想多想。反正觀其相貌倒不是個惡人。


    這讓少年厭惡的容貌如今倒是救了他自己一命。


    **


    讓昭娖抓狂的事情來了,按照一般的道理來說竟然男童年滿了十一,那麽就該學射。陳缺的教學一向是不會深入講解,最多給你個輪廓然後要自己摸索。這次也是這樣。


    昭娖一手拿著弓箭,右手大拇指上戴著專門拉弓所用的扳指。一條紅線從扳指上小孔穿過纏上手腕。


    她狠狠的甩甩酸疼的手臂。拉開弓也是需要力氣的,就現在目前的狀態想要拉開弓一口氣把箭射出去簡直是笑話。


    項籍雙手抱胸站在一旁看著她的笑話。拉弓射箭對力大無窮的他來說易如反掌。


    看著項籍看熱鬧的樣子,昭娖心裏生了幾分惡意。她虎著臉轉過身去從箭筒裏依舊拿出一支羽箭搭在箭上。她深吸了一口氣拇指上的扳指勾起箭弦。


    “嗖……啪”箭射出去立刻就一頭栽到了地上。


    “噗”身後傳來一聲壓抑的笑。


    這下,昭娖有些想把項籍耳後的辮子給揪出來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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