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來的膳食昭娖吃了一些借口身體不舒服沒有食欲,.她躺在馬車裏的塌上被子將整個身子裹和蟬蛹一樣一動不動。白日裏發生的事情讓她食不下寢難安。回想起慘遭蹂躪的少女,真正的亂她現在還沒看到,即使是一角也當真叫她難受。戰亂一起,女人就成了男人們肆意蹂躪踩踏的對象。


    與其這樣,她倒還不如一直做男人!昭娖頭突然有些疼痛,她閉上雙眼手指輕輕揉弄太陽穴。即使馬車內燃著炭盆,但她的指尖還是帶了些許的涼意。


    “吳丫?”她輕喚了一聲。


    “吳丫在。”塌下少女立即應道。


    “上來陪我一起睡。”昭娖道。


    吳丫當即就楞了,主人除非是需要貌美女奴侍寢一般不會和奴隸有接觸。而塌上的這個絕對是不會有那種需求。


    少女低低的諾了一聲,輕手輕腳掀開榻上的被子鑽了進去。動作輕柔的生怕會驚動昭娖。吳丫的體溫比昭娖高出一些,被窩裏的暖意比方才多出些許。


    昭娖伸手握住吳丫的手,吳丫的雙手並不細嫩,雖然長得貌美但手還是帶著因經常做活留下的老繭。


    溫暖充沛的體溫緩和了小腹些許的酸脹不適,淡淡的女兒香使得有些緊繃的神經舒緩下來。過了一會床上二女的呼吸漸漸舒緩下來。


    天冷,一月的冬月即使不下大雪,寒風一陣吹來刮刀子似的疼。


    為了照顧到那些遊俠兒,張良幹脆就搬到昭娖的馬車裏。但是兩人在同一輛馬車裏也沒有多少綺念可想。張良越是接近留縣,就越發沉默。但沉默中又有些許在壓抑下又有些稍許滿溢出來的浮動。


    景駒稱楚王,但這楚王能做多久恐怕很難讓昭娖有什麽期待。


    打開車窗,想讓車內通通氣,不至於弄出什麽中毒。結果拉開車窗就見到倒斃路旁的屍體。大冬天的屍體保存完好沒有腐爛,上麵結了一層冰霜。看著就格外驂人。


    昭娖這一路上看多了衣不蔽體慘死路邊的屍體,從一開始滿心悲哀到現在的熟視無睹視作平常。倒也不是她心太冷,冬日裏凍死倒斃街頭的事情不管那個郡都有。如今各路起義大軍揭竿而起。


    雖然幾路大軍都是打著滅暴秦的旗子,但是一打起來,亂象叢生萬物皆為芻狗。


    昭娖垂下眼,別過頭去任由冷風嗚嗚的灌進車內衝淡過於濃厚的暖意。


    “留縣還有多久才到?”關上車窗,昭娖回首問張良。


    張良放下手持的一卷書簡,一雙鳳眼抬起來望向昭娖,昭娖攏手坐在車窗那邊,臉上一片平靜根本沒有對未來未知的不安。神情之閑適頗有幾分是去逛親戚的。


    不過……張良唇邊微微翹起,屈昭景本來就同屬楚公室,要說是去見親戚也不是錯。


    “馬上就要進入沛縣了。”話語剛落,張良就注意到昭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相當古怪。“怎了?”


    “無事。”昭娖瞥過頭去,“隻是想起沛縣好像也反了,希望不要有散兵遊勇。”雖然散兵遊勇一般人數不會很多,但是真鬧起來。.冬日裏萬物凋零,有些庶民無以為生,便落草為寇。伏在馳道兩旁打劫過往車輛。這種小毛賊一路走來也收拾了不少。


    **


    天寒地凍中,前段時間殺縣令自立的劉邦原來名為劉季的原泗水亭亭長,帶著手下幾百號人也朝沛縣東南向的留縣而去投靠新立的楚王景駒。


    冬風寒冽,劉邦身上的冬衣破了一個大洞,寒風一股腦就衝那個破洞裏鑽。跟著他起事至今的那把劍斜斜跨在腰間沒個體麵樣子,他身後跟著的那些從沛縣裏帶出來的卒個個無精打采神色萎頓。


    卒扛著的那麵赤色大旗也破破爛爛根本就沒有一絲軍隊該有的樣子,這一群人倒似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


    “呸——!那該剮殺活煮的雍齒!”走在劉邦身後的一個亂虯大漢一口濃痰吐到地上,咒罵一聲。


    “樊噲!”走在一旁的盧綰出聲勸道。


    “讓他說!雍齒就是該剮殺活煮!用心肉喂都喂不熟的白眼狼!”跟隨劉邦從山中起事殺掉縣令自立,然後又跟著劉邦攻打城池的周勃大聲道。周勃身上衣衫也並不比後麵那些兵卒好不了多少。


    周勃原來是沛縣一個給人在喪事上吹曲的,後來好些又去做了拉弓的武士,秦朝連連征發壯丁他跟著當時還是亭長的劉三一起逃進芒碭山落草。在芒碭山上他還和樊噲盧綰一道炮製“赤帝子”荒誕不經的故事套到劉季腦袋上,讓那些跟來一起逃命的徭役老老實實聽命。


    劉邦自打從沛縣起事後一路上順風順水,甚至他的左司馬曹無傷還殺了壯郡守,殺了個大官賺了個痛快。


    “雍齒這狗生養的!大兄不計較他以前老是和我們作對搶我們灌地的水!還給他官做,狗養的不知好歹!竟然還聽了周市那鳥人的話,竟然反了!”樊噲呼哧呼哧出著大氣發泄著他對雍齒的不滿,“到時候朝楚王要了兵來,剁了這個狗娘養的狗頭!”


    當初劉邦以豐邑為根據地攻打胡陵,方與等地。沒想到剛攻打下亢父方與,後院雍齒竟然聽了魏相周市的話反水了!


    大後方豐邑反叛,新攻略下的地盤根本來不及在短時間內消化,帶出來的人馬被吊在兩端,腹背受敵。無奈劉邦隻得回轉過去攻打豐邑。劉邦一動,周市立即跟進,原本攻打下來的胡陵方與等地落入周市囊中。


    如今攻打豐邑失利,劉邦打算投靠更強大的義軍。如今顧望四周,周市是死敵,田儋又是齊人。楚人去投奔齊人怎麽想都覺得不對勁。於是幹脆去投靠新立的楚王。


    劉邦臉上皮膚被幹燥的冬風吹得皸裂,皮裂開露出下麵的紅肉,又濕又冷的癢疼的難受的很。


    “大兄,你看楚王肯借兵給我們嗎?”盧綰快走幾步到劉邦的馬邊仰頭問道。


    這楚王是原來陳勝手下的部下所立,雖然與劉邦一眾同是楚人,但是會不會借兵給他們攻打豐邑還是很難說。


    “不管怎麽樣,都是要試試。”劉邦身子隨著胯*下馬的走動有些顛簸。


    “可是萬一楚王不願意怎麽辦?”盧綰再問。他臉上幾道髒黑的痕跡,也顧不得去清洗一下。


    劉邦撇下眼睛,瞅著盧綰,笑起來“你見過楚王?還是問過他知道他不願意借兵給我劉季?”


    “不,大兄,兄弟我不是這意思……”盧綰慌忙解釋。


    “知也知也。”劉邦抬起眼不去再看跟在腳旁的盧綰,“我劉季——一介落草的流寇,能殺掉縣令攻打郡縣還要了郡守的人頭,之前哪個覺得劉老三能幹到這地步的?”他斜過身子去問身後的那一眾跟隨他的兄弟。


    “那自然是大兄注定的貴命!”後麵的樊噲和周勃大聲道。


    “對,對,沒錯!”說罷,幾個老兄弟又哈哈大笑。


    “我劉季爛命一條,竟然能空著雙手打下這些地盤,自然也能再卷回去搶回我劉三的狗窩!”劉邦手中的鞭子“啪”的一下打在馬屁股上。雙腿一夾馬肚子。


    “兄弟們跟著我劉季走嘿!官府軍來了頭一個挨刀的也是我劉季!得了好處自然少不了兄弟們!”


    “大兄慢些!就算大兄挨刀,兄弟也陪著你一起吃刀子!哈哈!”樊噲周勃等人立刻就笑了,加快速度追上劉邦的馬。


    一行人朝留縣而去,到了留縣的縣界,朦朦朧朧的冬霧中劉邦在馬上聽見了前方人的腳步聲和馬蹄踩踏在地的聲響。


    這時候馬可是個稀有物品,民間的馬大多被征用。能在這個節骨眼上用上馬的……還真讓人好奇。


    劉邦舉起手,示意身後的隊伍停下來。


    “盧綰!”他提高嗓音喚道。


    “嗨!”盧綰上前應道。


    “你帶幾個人去探探前方的是些什麽來頭。是敵是友。”


    “嗨!”盧綰叉手,然後轉身去喚幾個兵卒隨他一起去一探究竟。


    過了一會,盧綰回來“看上去隻有一百個人的樣子。也沒多少好鐵器。隻不過中間的那兩輛馬車看上去挺不錯的。”


    “會會去。”劉邦骨子裏的流氓作風一上來,想著這票人人比自己少,打起來恐怕自己要更占優勢。要是運氣好還能劫上一票。


    劉邦的手扶上腰間的劍柄,踢了一下馬腹。


    此時冬日暖陽已經升了上來,霧氣也漸漸散去。劉邦看清楚了那百來個人既沒有統一著裝一沒有上好的武器,基本上都是由一群遊俠組成的。


    劉邦早年曾經做過遊俠還做過張耳的食客,遊俠他哪怕閉著眼用鼻子一嗅都知道是什麽味兒。


    遊俠可不比普通的遊兵散勇,別說打架就算是動刀子要命也是一個個野狼似的撲過來。


    是誰竟然能驅動這一百個遊俠兒?恐怕不好不是什麽普通人物。


    “何人!”前麵的遊俠看見前方行來的劉邦等人一聲大喝。


    劉邦拉住馬,“在下沛公劉……邦!見君子車馬轔轔。欲求之一見!”從沛縣父老殺掉縣令迎他入縣,就改秦製為楚製。他也自稱沛公,是謂楚製中的縣公。劉邦這個名字還是後來蕭何覺得他那個按照排行的名字太寒磣拿不出手,再給他起的。一時半會他還不太能適應。這文縐縐的話語說的劉邦痛苦無比,他本來就是粗人,要學士人說話還真的學不太來。


    “沛公?”遊俠上下打量一下劉邦,見著他亂蓬如草的發髻,和身上破布似的麻衣。怎麽看都不像個縣公樣兒。正欲把這無理取鬧的人趕走,郭石瞧見後麵跟上的盧綰樊噲周勃等人。


    “請沛公稍等!某去為沛公傳達!”說罷,郭石拱手向劉邦一禮,轉身就往馬車走去。


    昭娖和張良在馬車裏突然感覺到馬車一停,過了一會外麵傳來郭石的聲音“張子,邵先生。有一個自稱是沛公劉邦的人想要求見!”


    雖然劉邦自稱是縣公,可是這些遊俠兒一個個眼睛忒毒都沒把他當做縣公看。


    “劉邦?”昭娖聞言心中猛的一跳,不自覺的就望向了身邊的張良。張良麵上並沒有多大變化,唇邊還留著一絲方才說笑時候的溫和笑意。


    “哦?”張良饒有興趣的彎起唇角,“我這就去。”說完他便斂衣起身。


    昭娖突然按住他起身的那隻手,“我也去。”她睜大了雙眼,按著他的手不肯放他走。


    “我去去就來。”張良俯□,輕言溫語。


    “我要去看看那個劉邦。”昭娖不為他溫言細語所動,依舊按著他不許離開。


    “一介粗俗丈夫,不值得阿娖去。良去就好。”張良靠得更近,昭娖聞見他發間裏的皂莢香味。不自覺鬆開了手。


    外間申深早已經擺放好了供踩踏的盒子。車門從裏麵打開。劉邦遠遠的瞧見一個身著白色深衣的人低著頭從車內出來,當他一出來身後的車門立即關上,似乎生怕外人多瞅一眼瞧見了車內。


    隔著不太遠的距離,劉邦在馬上瞧見了那名士人的容貌:膚白欺雪,姣美的容顏上一雙狹長的鳳眸微微上挑。嘴唇微微一勾,那雙眸子裏便多出許多墨色來,墨色上浮著一層光引得人不住的往那雙墨玉探。


    劉邦從來沒有見過這等人物,一時間他就呆坐在馬上,看著那名士人緩緩走近。那名士人的走路也與他們這群大老粗絲毫不同,即使道路泥窪不堪,但是士人卻走的極穩,深衣下擺長及履麵卻不見一絲沾上的泥汙。


    “大兄、大兄!”盧綰早年跟著劉邦走南闖北,見過些許世麵。知道再讓劉邦呆下去遲早得出事連忙出聲提醒。


    “哦哦!”劉邦從方才的癡呆中反應過來,翻身下馬。


    張良噙著一絲笑走到離劉邦有兩尺的地方,抖開寬袖微微一揖。“在下張良,不知沛公有何賜教?”


    氣哽在喉嚨口,差點叫劉邦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某見君子車馬整齊,覺得車中之人定是高潔之人。故欲一見。”劉邦反應很快,還算文雅的話脫口而出。他當年在張耳府中見過許多人物,多多少少也會一些接待之法。即使這話聽上去頗有些不通。


    張良麵上仍然笑意淺淺,讓人猜不出他對劉邦的話是信還是不信。


    “在此說話甚是不便,若是君子不棄,某願與君子另尋一處屋舍好好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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