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一句如同一把把尖刀朝著她心髒刺來,血肉被撕開鮮血溢流出來。『雅*文*言*情*首*發』她死死盯著張良的臉,張良平靜的望著她,如同方才全是她在無理取鬧。兩人如此對峙一會後,衣襟上的手指緩緩鬆開,昭娖的身子頹然倒坐下去。


    “你告訴我,我有哪裏不好,我改。”昭娖眼中酸澀,已經紅了。聲音裏帶著稍許嘶啞。貝齒咬住下唇甚至是帶了些懇求看張良。這麽年她沒有想過張良會和她分開。她甚至都想好了,不管張良去哪她就跟到哪。就連這次張良和陳缺相談甚歡,她心裏也是隱隱約約希望他能在陳缺麵前提起他們兩人的事情來。


    她遇見張良之前對嫁人一事躲避不及,但是她現在卻希望張良能娶她!


    可是等來等去,卻等來這麽一句話。難道十六歲那年她就應該答應了他麽?是不是當時答應了他現在一切會不一樣?


    “不是阿娖不好。”張良垂下眼,投在木質地板上的背影越發濃厚和沉重。“丈夫在世當即家國為重,如今正是……”


    “正是你韓國複國的大好時機,所以不可錯失良機,向楚借兵複國是不是!”昭娖打斷他的話,唇角噙著點點冷笑。她雙目已經血紅,即使已經花了全身的力氣,但眼淚還是止不住的打落下來。眼淚落在膝蓋上,將深衣麵料一點點的侵染成深色。


    “阿娖……”張良向她傾過身來想要伸手拭去她麵上的淚痕。


    昭娖側身躲開他的手,她斜睨著張良,嘴角的冷笑彎的更大,“也是。韓國姬姓張氏受韓王恩典深重,五代相國,不是哪個家族都能享受到君王如此恩典,子房先生如此也是正常。”她僵硬的將笑扯的更大,聲音粗糲。她撐起身子站起來。嗓子裏氣流衝出“赫赫”類似笑聲的聲響。


    麵上的笑容一絲絲歸於平緩,昭娖她看著坐在茵席上的張良,心中被一刀一刀割得鮮血淋漓,肉被撕扯開來。


    “我明白。”她笑了兩聲,可是笑聲嘶啞難聽,“你心中有國有君也有家。可是在國和君麵前,男*女之情……成家之念不過是無足輕重。”


    “阿娖我……”


    “夠了,子房不必再說!”昭娖厲聲喝道,“我這就返回我家去,不勞子房出言。”


    說罷再也不管他,昭娖轉身跑開。男式深衣下擺寬大跑動起來完全沒有負擔。


    “阿娖!”張良追趕不及,她已經跑出去。伸出袖口的手怔怔的滯在那裏。直到那抹身影轉過廊角再也消失不見。指尖動了動最終還是垂了下去。


    他的故鄉韓國被秦侵占日久,秦軍在韓地勢力之深,他心知肚明。他拜訪武信君請求立韓公子為王,雖然武信君答應願意借兵助韓複國。但從武信君的言談舉止來看,武信君並不重視韓國,即使能得到兵力,也不會多。


    複韓這條路,並不平坦,甚至崎嶇不平。能做到什麽樣的地步。張良自己都不能下個決斷。


    戰場之上變幻瞬間,.他再狠心也不能讓她去陪他賭這麽一次。


    ‘我想追隨的不是沛公,是你。’


    張良袖中的手緩緩攥緊,指甲刺進肉中,手背青筋鼓爆出在白皙的肌膚下顯得格外突兀。


    這樣也好……


    他在心中對自己道。


    與其讓她陪著自己顛沛流離朝不保夕,不如放手留她在楚國,至少她能生活無虞。


    昭娖當初的行李不過幾套衣衫,吳丫幾乎是被她猩紅雙眼嚇了一大跳。


    “收拾東西,我們離開。”昭娖很明顯剛剛洗過臉,下巴上還帶著晶瑩的水珠。吳丫不明所以,但是主人的命令就是一切,立即就去收拾。隻是帶上一些衣物和錢物,昭娖甚至都沒有叫申深駕駛來馬車。在閽人幾乎是驚嚇的目光中離開了。


    沒有騎馬跟沒有乘坐馬車,昭娖帶著兩個奴仆走在大道邊。彭城的道路格外寬大些,馬車在道中行駛,偶爾還能見到穿著盔甲的楚軍騎著馬從大道上而過。


    吳丫和申深兩個抱著行李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又不敢冒然開口。隻好低著頭抱著行李走在她身後。


    昭娖基本是沒有任何目的性就在城道中亂走。速度很快,好像要借由此發泄一般。吳丫申深抱緊了物什緊緊的跟在她身後,生怕會跟丟了。


    一輛馬車的車窗突然拉開,然後禦者發出一聲吆喝喝令馬兒停下來。


    輕聲叱喝低低響起,馬兒四蹄敲動石板的頻率快了起來。


    “君子!”背後突然冒出中氣十足的男聲。昭娖腳下頓了頓,回了身抬頭看去。一個身著髹漆合甲的年輕男子,青銅胄下的臉上有一雙格外明亮的雙眼。這雙眼此刻正盯著昭娖看。


    昭娖看他有幾分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他。


    “請問可是昭君子?”男子開口問道。嗓音說不上有多好聽,但格外精神有氣力。


    “在下即是昭成。”昭娖轉過身來,持起雙手道。


    “某虞子期,右司馬請你上車一聚。”馬上青年笑道,笑容格外好看。昭娖一愣。這不是五年前和自己一起出遊到齊地的那個少年麽?


    一輛馬車停在路邊,昭娖看了看那輛馬車,抿了一下唇。立即提起深衣下擺走了過去。早有奴仆放好了踏盒,昭娖踩在踏盒上進了馬車。馬車內頗為寬敞。陳缺坐在車內,寬大的袍袖服帖的落在身旁,流露出士人幽雅的氣度。


    陳缺見昭娖上車來,皺了眉“你怎一個人出來。不乘車,隻帶兩個奴婢相隨。”


    “車是張良的車,我不願。”昭娖淡淡說道,也沒半點委婉。


    “怎了?”陳缺問道。


    “他請武信君立韓公子為韓王。自然是要回韓地,我一女子自然也不在他眼內。”話語平淡,可偏偏稍起的怨怒又暴露了她的真實心思。


    陳缺立即就笑了,“複國開疆成就一番大業,丈夫在世本當如此。若是一心沉浸兒女情長未免叫人看輕。”


    昭娖眉頭皺了一下,輕輕別過臉去。


    陳缺心笑畢竟還是女子,就算當丈夫教養長大還是有著女子的心性,“丈夫遠行,此事本事平常,更何況……不要想多了。”


    昭娖知道所謂的此事就是男人為了前途事業把女人一甩,這種事情在那些出奔別國的貴族裏非常常見,在一地娶妻如果事態有變立即拋妻棄子而去。那“更何況”後她也知道陳缺的意思,她和張良兩人並沒有談婚論嫁,大不了以後再找別的男人就是。完全不需要心傷。


    也對,對於他們來說。隻要鐵馬金戈萬裏河山,女人在他們眼裏不過就是個物件,死了走了再換一個。兒女情長在功名的麵前顯得那麽蒼白無力。


    昭娖一時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來麵對陳缺的話。她隻是默默的扭過頭去看著車廉。


    右司馬的府邸遠比張良沛軍廄將的住處寬大許多,陳缺命管事給昭娖安下住處。便繼續和虞子期談論事務去了。


    虞子期似乎是還記得昭娖,離去之時還對她一笑。


    昭娖走入自己暫時的居所後,令所有的侍從退下。把門合上,趴在床榻上,手指抓緊了被衾,嗓子裏的哭聲被壓沒在被中。她的痛也隻有此刻才能稍微的發泄出來些了。


    第二日張良便來拜見右司馬。陳缺派人來請昭娖一同會客。昭娖手裏拿著一支綠柳,她眼睛盯著柳枝上嫩綠的枝葉淡淡道“成身體不適,恕不能前往。”


    身體不是是假,心中不適是真。她丟開手中的柳枝長舒出一口氣。腰帶上的白玉碰到下麵的料珠,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昭娖低眼,白玉一日往日的溫潤。她彎下腰手指輕輕在白玉上的陰刻雲紋上擦過。


    “昭先生說他身體不適,不能前來,望恕罪。”門外侍從聲音朗朗,正好讓屋內二人聽見。陳缺聞言抬眼就去瞟了麵前的青年一眼。張良麵上並無多少變化,嘴角的笑意並無減少,依舊溫煦。


    “張子此番前去尋橫陽君……”陳缺心中暗歎一聲,和他說起正事。


    昭娖斜躺在榻上。吳丫拿著針線跪坐在塌下做。


    “聽人說彭城外秦軍多呐。”少女纖細的手指上拈著針,給昭娖的深衣袖口上縫好一道邊。


    “你從哪聽說來的。”昭娖在塌上聽得吳丫的溫柔吳語開口問道。


    “到處都在說……秦軍殺人都把劍給砍斷了。”少女想起聽到的流言還是有些心有餘悸。她想起以前一路上看到的流民慘狀,不由得身上抖了抖,“奴害怕。”吳丫雖然沒有真正見過秦軍殺人,但是那些道聽途說就夠把她嚇得發抖了。


    “害怕……”昭娖閉著眼“真到那時怕也沒用了。”


    吳丫手裏拿著針線,疑惑的朝榻邊瞧了一眼,她聽不懂昭娖這話裏的意思,但還守著奴婢的本分,繼續低下頭做針線。


    陳缺帶著昭娖前去拜見了項梁。


    項梁對這個昔日舊楚三大家族之一的昭氏後人頗有興趣,尤其是他還曾為這個少年起字,甚至殺人避風頭彈壓下事中也有他的一份功勞。


    侄子項籍坐在他手下,看著那個大袖翻飛行禮的美貌青年。


    算算年齡,昭成也該二十歲。但是項梁怎麽看,都覺得麵前的那個青年生的也未免太柔氣了些。楚人以男子饒勇矯健為美。但貴族中也不缺麵好的男人。鄂君子皙貌美,在越國還被越人唱“心悅君兮君不知”。甚至屈子屈原年輕的時候也是一個美人。


    有前例在先,項梁倒也不覺得昭成長成這樣特別奇怪。


    “昭成拜見武信君。”昭娖直起腰身,寬袖如流水隨她起身的動作劃過一道優美的弧度。


    “我聽劉季說了。”項梁靠著袖下的隱幾,在晚輩麵前他話語也比較隨和,直接稱呼其劉邦的本名,話語裏沒有多少在意“你在沛軍中曾經隨他作戰於秦軍,甚是勇猛。”


    昭娖垂下的臉上眼眸稍動,“豎子大幸得以從沛公,沛公謬讚了。”


    她話音一落,從項梁下首位置傳來毫不客氣的嗤笑。在室內顯得格外突兀。也格外失禮。昭娖微微抬起眼,瞧見一個青年將領坐在項梁下首毫不客氣挑起唇角,不知道那聲笑是衝著劉邦還是衝著她去的。


    麵上還浮動著一層尚未褪去的煞氣。可能剛從戰場返還回來,昭娖甚至能聞到淡淡的血味。


    “阿籍。”項梁出言道。


    項籍!昭娖立即抬起頭來,也不顧及這樣的行為落在別人眼裏有些失禮。


    “你們二人幼時相識,眼下能識否?”項梁笑道。手撫過美髯。


    “幾年沒見,子瑜怎長成了這副模樣。”項籍,後世被稱作西楚霸王項羽的青年,打量了昭娖一下說出叫人嘔血的話。


    你難道希望我長成人猿泰山麽!昭娖默默吞下一口鮮血。


    室內輕笑之聲頓起。


    昭娖在心中擦掉嘴角的鮮血,強笑道“容貌乃父母天地所賜,成也無可奈何。”就算昭成活到現在說不定也能長成一隻偽娘!


    “能征戰,即使麵若好女,也是丈夫。”陳缺出聲道。“有丈夫之心,有丈夫之行,有丈夫之身。麵若好女又有何妨。”


    “大善,右司馬之言甚善。”項梁知曉昭娖在劉邦軍中的一些事後,也認為昭娖雖然長了一張女兒麵,但行為處事還是完全沒有多少柔軟之氣。


    “子瑜今日已出劉季之軍,可願到我軍?”即使劉邦已經歸順項梁,項梁言語裏對他的隔閡還很重。他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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