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陳缺不在家,所以照顧鄭氏的責任就落在了昭娖的肩上。『雅*文*言*情*首*發』彭城的治安和軍糧的供需自然有其他人去負責。因此昭娖也能抽出空來去看望一下鄭氏和兩個弟弟妹妹。


    鄭氏近來身體不好臥在床榻上的時間多。也不喜別人去打擾她。


    兩個孩子見不著母親,就越發依賴昭娖起來。


    大郎已經開始讀書了,正在調皮搗蛋向往父親所在的戰場的年紀。大郎聽說昭娖也曾上過戰場,一時間他纏著昭娖問這問那。


    “大兄,長戟要怎麽使?”


    “大兄大兄,陣法又是擺的?”


    “大兄,您曾經和大王一同出征進過鹹陽?大兄還上過王車嗎??”


    梳著總角的男孩子精力太好了,一句話問十遍都不覺得累。昭娖光是顧著回答大郎的問題就是焦頭爛額,恨不得把一塊糕點塞到他嘴裏讓他好好安靜一下。


    可是低頭一看,小男孩那一雙烏溜溜的眼睛裏閃耀著崇拜的光芒。昭娖心中的煩惱也沒地發了,隻有在心裏歎一口氣。


    坐在身邊的小女孩倒是沒有哥哥那個精力和好奇,她隻是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口幹舌燥的昭娖,半是疑惑半是不解的問道“大兄,為甚阿父還不回來?”


    頓時大郎疑惑的眼神也一道轉過來了。


    昭娖頓時啞口無言,戰場上的事情也沒辦法和小孩子說清楚。更沒法說清楚現在他們的父親眼下遲遲不歸是因為項羽作死陷入了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


    昭娖完全不知道項羽為什麽就在殺人淫女幹婦女上麵一去不回頭,以往反秦戰爭隻要城池的人反抗他,他就攻下城池後大肆坑殺城中軍民。如今在齊國更是出息了,不僅男人,連女人都不放過了。


    她知道依照著項羽的貴族習性,並不將那些平民當做人看,但是這次在齊國激起的民怒可真是夠楚軍受的了。


    想要鎮坐天下,不是純粹靠殺人殺出來的。


    昭娖一時間也真的想吐血。曾經她還很天真的以為項羽可以改變,可真的在項羽這個釘子上撞了一回之後領教到他剛愎自用的勁頭,昭娖就不想再去多碰第二回。


    也虧得範增這幾年來執著的規勸項羽。


    想起項羽最後的下場,昭娖突然就打了個冷顫。


    他最後結局是那個樣子,而且項羽的手段也太過暴虐,昭娖可不願陪著他在通向烏江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走到烏江那一步,完全就是項羽自找的。項羽做的那些慘絕人寰的事情她一次都沒參與過,憑什麽要她跟著他一同找死去?


    昭娖想著心裏就止不住顫,她想起項羽十二歲的模樣:梳著總角,稚嫩的臉上滿是輕狂的傲氣。即使他們是竹馬,可她也不願意陪著他走上絕路。


    “阿父很快就回來了哦。”昭娖伸出雙手揉揉兩個孩子的頭。『雅*文*言*情*首*發』


    兩個孩子聽見她說父親很快回來都很高興用力的點了點頭。


    可是一直到來年開春的二月,項羽才回來,這一次回來和出征時候的意氣風發相比,多多少少都帶了一些灰頭土臉。


    楚國向來有戰敗者自殺的傳統,項羽這次勝是勝了,但是在齊國幹下的事情沒幾個大臣覺得光彩的。若是換成以前的楚王,要是烈性一些的大臣,直接就能把都城城門給扣死了不讓國君入城。但是項羽剛愎自用的脾氣出了名,再加上手段暴烈,基本也沒幾個敢去規勸他。


    西楚王宮裏因為項羽的歸來陷入一片忙碌中,項羽洗掉這三個月來在齊國沾染上的灰塵還有血跡,重新換一套王袍,也不去見自己的寵妾虞姬。就叫人將被田榮驅逐的那個前齊王田假召來。


    項羽的心思也很明顯,如今田榮被他打散,但是田橫卻是招兵買馬鬧的他險些陷在齊國出不來。將那個原本的齊王再次扶持起來,送回齊國去。


    讓他們自己齊國人鬧去。


    項羽回來,陳缺也跟著回來了。昭娖當時聽見楚軍陷在齊國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裏心焦之餘都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陳缺能沒缺手少腳的回來,昭娖還真的送了一口氣。


    可是陳缺卻沒有半點重返家中的喜悅。他一張臉黑的弄得家中仆人大氣都不敢出一口。歸家換過衣裳就使人將昭娖叫了過來。


    陳缺見昭娖並不是在堂廳裏,而是進了寢室之外的那個小屋子。


    昭娖一進門就見著竹簾下陳缺那張黑著的臉,心裏頗為摸不準他心中在想什麽。她剛剛坐下來,就聽見陳缺叫屋內和屋外所有豎仆全部退下。


    昭娖心裏咯噔一聲,該別是什麽難辦的事情了。


    “我在外,家中可還一切安好?”陳缺幾月來瘦了不少,但目光卻是依舊深沉。


    昭娖微微俯下身去,“阿母與阿弟阿妹都安好。”


    “那好。我曾經聽大郎說過你問過他何所謂霸,是否?”陳缺問道。身上一襲深衣越襯得他體態消瘦。


    “是。”


    “那麽你說說何所謂霸。”陳缺寬袖一整問道。


    “霸,伯也。所謂霸主應當行主伯之職,順應天地陰陽理天下之序。”昭娖聽見陳缺問起,心中一突恭謹回答道。


    “行主伯之職,理天下之序,可惜那個霸王的見識竟然還不如一女子!”聲調裏含著強烈壓抑的不滿,陳缺憤然一拍手下的扶幾。木質的扶幾被拍的啪的一聲,倒壓在他的寬袖上。


    陳缺閉上眼睛深吸了幾口氣來平伏心中的怒氣,“你早看到了吧?”


    昭娖麵上平穩,“不知假父所言……”


    “嗬!當初你問大郎霸主為何,霸主所職者為何,又讓他來問我。想必也看到那位……”陳缺伸手一指,袖中的指尖指著王宮的方向,“空有霸王之名,卻不知霸王之職,更不知何為霸者之仁。”


    昭娖一時無語,到此她也能明白項羽在齊國的所作所為已經刺激到了陳缺。


    “非不知也,實不願也。”昭娖說道。要是說項羽真的不知道霸王的權責所在的話,範增撐著七十高齡的身體在他耳畔說了不知多少遍。要是還不知道項羽得傻成什麽樣?隻是比起出兵幹擾別國,他更寧願守著楚國的那一方地而已。


    昭娖那句話讓陳缺又想起了項羽所做所為在齊國引起的滔天民怨,“這次出征,想必你也知道了。”


    他眉頭皺起來。


    昭娖當然知道,不管是投降還是俘虜的齊軍就地坑殺,那些齊女更是下場悲慘。項羽太過相信暴力能帶給他成功,也太相信燒殺搶掠能征服人心。


    可惜他的燒殺搶掠和侮|辱婦女帶來的並不是齊人的觳觫顫抖,而是滔天的怒火。


    “那位性情暴虐,頑固不堪,非有人主之像。”陳缺麵上一開始的怒火完全沉浸下去,此時臉上似笑非笑。雖然秦始皇性情暴烈,但是他也知道聽取臣下意見,若是自己錯了也知認錯。


    可是項羽呢?陳缺一想起這個霸王,剛愎自用不說像一頭蠻牛。明明撞的頭破血流也不肯改變半分。


    麵對這種主公,陳缺隻覺得前途難料。


    “子羽有將才,但若是為人主……”昭娖搖了搖頭。


    項羽這樣子,都要把遠在關中的劉邦活活的給襯托成了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


    “需為日後謀劃了。”陳缺突然道。


    昭娖抿緊了嘴唇。她即使沒有出言,但是也同意陳缺的話。


    他們實在沒有理由跟著項羽一道去死。


    **


    項羽派去齊國的齊王,齊人根本就不買賬。二月送去,三月份就被田橫給輕鬆擊破。田假被田橫擊潰就逃到了楚國。


    項羽又給了世人展現他情商的機會,他竟然把自己在齊國立的傀儡給殺了。


    田假雖然隻是項羽在齊國所立的傀儡,但名義上還是項羽的盟友。如今盟友有難,不伸出援手也就罷了,他還要了別人的腦袋。


    項羽秀他的情商秀的正歡,劉邦直接出了關中秦地東渡黃河攻打西魏國。


    消息送到彭城,項羽吃驚之下連虞姬的舞蹈也顧不得欣賞一下子就將身前的幾推開。


    當年還在鹹陽之時,項羽和範增故意曲解懷王之約的意思,將巴蜀這種不毛之地封給劉邦,而且還分別立下三個秦王來互相牽製,外麵所封的諸侯國也是對劉邦的幾道封鎖線。沒想到就是這樣,竟然劉邦還給出來出兵攻打西魏國了?!


    項羽不知道的是巴蜀之地經過秦人百年的耕耘,早就不是那個不毛之地,甚至出產豐富。他當年將劉邦封在巴蜀等於是送給劉邦一個大大的糧倉。


    而劉邦還定三秦後,采取一係列的措施,讓原本戰亂中的關中逐步穩定。原本劉邦肯忍氣吞聲前去巴蜀就國因為劉邦的實力不如項羽。如今秦國統一,漢國力量逐漸強大。而項羽卻陷在齊國的沼澤中難以脫身。


    劉邦為什麽還要對他低聲下氣呢?


    西魏國被攻打的消息無疑是給被陷入齊國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中的項羽當臉一拳。如今楚軍的力量被齊國牽進去的太多,項羽已經不能抽出再多的軍力來對付漢軍。


    在大臣們仰著頭等著項羽出個什麽注意。


    項羽將陳平召進了王宮,封他為信武君。之後又將昭娖召進來。


    昭娖對王宮並不熟悉,她見著王座上的項羽,吸了一口氣行禮。


    “臣拜見大王。”她雙眸垂下,眼下齊國楚軍受製,西邊漢軍將要侵入西魏國。昭娖心裏拿不準項羽此時要她前來到底要做什麽。


    “聽聞你與信武君關係很是不錯?”項羽看著王座前那個輪廓柔和的麵孔。那張臉他熟悉又陌生,年少時候因為相似的出身而走在一起,之後更是在反秦中一同作戰。可是到了坐上西楚霸王的位置,卻又擔心她會不會有其他不該有的心思。


    自從從秦地返回


    項羽眉頭微微一皺,將腦子裏的那些思緒全都壓下來。


    昭娖和陳平交好早不是什麽秘密。甚至還有人傳他們的關係不一般。


    昭娖聽見信武君這個名頭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是陳平的封號,她微微垂下頭,“臣的確與信武君交好。”


    “寡人欲封信武君為討伐漢軍的主將,前去西魏國征討劉季之軍。”


    昭娖聞言,眸光一動。


    如今楚軍的主力牽在齊國裏如同牛入泥沼,根本就無法抽調出更多的軍力來對抗漢軍了。項羽讓陳平帶兵去攻打西魏國,拿什麽去?


    “信武君是魏人,想必對魏國極其熟悉。對作戰也大有益處。”


    昭娖保持沉默等他說下去。


    “寡人欲讓你為副將,隨同信武君一同出征。”項羽的身子稍稍向後仰去,視線停在昭娖的臉上。


    那個青年臉上沒有半點表情。如同一張幹淨的素帛什麽都沒有。


    昭娖的手心裏已經起了一層濕意。她持起雙手來朝著王座上跪坐的男人恭謹拜下來。


    “臣願奉君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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