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王上次以紀信和兩千女子作為替死鬼,出了滎陽進入關中休養一段時間後再卷土重來。『雅*文*言*情*首*發』項羽聽見劉邦在宛縣,立刻出兵攻打。這次劉邦卻不肯與楚軍直接麵對麵作戰,在宛縣加固城牆,任憑城牆外楚軍如何挑釁,劉邦都不出城作戰。


    劉邦吃項羽的虧已經不是頭一回了,他對自己和楚軍誰強誰弱,清楚的很,自己在城中屯糧修城牆安然不動。


    他安然不動可是項羽卻是坐不住了,韓信平定燕趙等國,並且一路打進他東邊的後院齊國,形勢已經對西楚相當的不利了。他麾下原本的一員大將英布已經投靠劉邦,其他大將像是鍾離昧,他心底裏因為覺著他們對他並不是十分的忠心,也疏離了他們。


    幕府裏安安靜靜,楚軍將領們保持安靜。前兩個月前,被漢軍一挑撥項羽懷疑範增和劉邦有勾結,把老人家氣的擱擔子走人。那些楚將心裏都清楚,範增都七十多歲了,從反秦之初就輔佐項梁,項梁甚至還要侄子認這位老謀士做亞父。如今隻是漢軍的一頓膳食就讓項羽對亞父如此猜忌。


    範增被賜骸骨離別後甚至都沒有走到彭城毒瘡發作死在了路上,氣由心生,範增這病誰能說不是被氣出來的呢。消息傳來,一眾的楚將對項羽更是心寒。


    對亞父尚且如此,更何況是他們?


    項羽坐在幾案前,看著上麵的羊皮地圖。他眉宇深鎖,下首站著的那些楚將一個個隻是盯著自己的靴尖,沒有一個人為他出謀劃策。


    項羽遇事多有自己的決斷,不管外人如何勸誡,都難使得他搖動半分。日月積累下來,楚將們也選擇了沉默閉嘴。項羽下了命令,他們隻管去做。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龍且!”項羽道。


    “嗨!”一名大將出列。


    “寡人命你帶軍立刻趕往齊國,將韓信這豎子的人頭給寡人送來!”


    “嗨!”龍且領命後,轉身大步走出幕府。


    他一走出幕府,眾多楚將們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韓信用兵幕府中的楚將都有目共睹。這個大將可不是當年楚軍幕府前的執戟郎中。出三秦定京索,北征趙代,東伐齊國。這些功績不管是哪一個楚將都難以匹敵。


    與這麽一個對手,眾人心裏難免有些膽寒。而項羽又是做不好不問原因統統重罰的做法。推出去一個擋著,正好。


    龍且率領軍隊奔向齊國,下邳又傳來壞消息:彭越在下邳與項聲對上,楚軍大敗。


    項羽是一個容不下失敗的人,得到楚軍大敗的消息後,勃然大怒之下自己親自帶兵與下彭越一定勝負。


    就在項羽怒氣衝衝想要找彭越算賬的點上,劉邦也出了宛城向北用兵拿下成皋。漢軍主力也隨著漢王的勝利開往成皋。


    昭娖作為張良的家眷在得到漢軍駐紮成皋也一並趕往成皋,家眷乘坐的馬車帷帳拉的死死的。禦者站在馬車前,小心翼翼的駕駛,免得有什麽顛簸讓車中人不適。『雅*文*言*情*首*發』


    昭娖肚腹中的胎兒已經五個月,比四個月的時候肚子更加膨大。隨著肚子脹大昭娖的腰也有些酸疼,為了照顧孕婦車中加了厚厚的褥子。昭娖伸手撐住腰,靠在車壁上。


    懷孕從來就不是一件舒服事情,昭娖伸手撩開車窗前的帷布,看著外頭向後退去的風景。新鮮的空氣從窗口處不斷湧入讓她有些鬱卒的心情有些好轉。


    “夫人?”同車照顧她的侍女見昭娖開窗不解問道。


    “無事。”昭娖搖搖頭。因為是隨軍而動昭娖看到的是滿滿的漢軍赤色的軍服。劉邦是楚人,手下士兵的軍服多著楚人所尚的赤色。士兵們頭頂上也沒梳發髻,隻是將頭發全都在後腦勺綰成發髻。


    從馬車一眼望過去赤色浩浩蕩蕩。昭娖想起以前自己在楚軍的時候也是經常看到這種場景。


    三年在楚軍中,結果最後的結局也不過是等來項伯要她先逃命的消息。


    正在回想間,郭石已經打馬前來“夫人請放下簾子。此處丈夫太多,若是被哪個瞧見冒犯了就不好了。”


    昭娖聽了啞然失笑,此處男人多是沒錯。但是應該也沒有人有膽子來冒犯她吧?


    “眼下夫人腹中懷有大子,若是被風邪所侵,那就不妙了。”郭石見她似乎有些不以為然後說道。


    孕婦懷孕最好不要有個什麽病痛,不然很容易連累到腹中的孩子。昭娖聽了立刻就把車窗拉的嚴嚴實實。


    禦者的駕馭技術相當好,昭娖坐在馬車中沒有感覺到太大的顛簸。即使如此昭娖還是有些不安的按住腹部。


    前往關中待產,路途遙遠再加上路上不可預料的因素使得昭娖不敢輕易上路。她決定留下來。


    雖然知道非常任性,但是她還是這麽做了。


    到達成皋漢軍所在的地方,侍女小心翼翼的將昭娖從馬車上扶了下來。五個月的肚子已經相當顯懷,行動間頗為不便。


    眼下張良還在劉邦幕府裏議事,沒有前來接她。昭娖知道他忙,也沒覺得自己被輕視了。在兩個侍女的攙扶下回到住處。


    雖然五個月的肚子比不得八個月臨盆的時候,但是跪坐對於昭娖來說還是有些辛苦。她隻得手臂靠在憑幾上,讓身上輕快些許。


    她剛剛在房中休息一段時間。外間侍女又來告訴她疾醫前來為她診治。昭娖趕緊讓人進來。


    昭娖身體比較好,疾醫診斷之後說是腹中胎兒無虞。又吩咐了幾點關於要注意的地方便離去了。


    **


    漢軍幕府內,一群將領關於接下來如何要和楚軍對戰討論的快要翻了天。


    當日劉邦從滎陽城中逃出,一路逃到關中,武關以西的土地除了滎陽這座孤島之外幾乎全部落到楚軍勢力範圍下。當時虧得周苛、樅公等人,滎陽才沒有落入項羽之手。此次劉邦出武關盤踞在宛縣,未必沒有效前人圍魏救趙的意思。


    不過待到局勢的轉好,劉邦的目的還是回到原來的破楚去了。


    眾謀臣將領對著地圖一番商議,張良望著地圖眉頭微皺。等到好不容易商議完畢,張良出了幕府,看到郭石掛劍而來。


    “某不負君侯所托,夫人已經平安到府上了。”郭石走過來對張良叉手道。


    張良淺笑持手還禮“內子有勞壯士了。”


    “某既然答應了君侯,自然要做到。有勞二字過重了。”郭石道。說罷又是叉手轉身離去。


    張良站在那裏見這個矯健的遊俠遠去,轉身離開。


    回到住處,正好看見昭娖挺著肚子,手裏拿著一張弓箭。挺著一個肚子動作頗為不便。昭娖雖然精通騎射,但是此時還是有些吃力。她手裏提著弓正琢磨著要不要自己射一射試試看。


    張良趕緊走上來,一把奪過她手中的弓。


    “你這是要做什麽?!”張良劈手奪過她手中的弓,沉聲問道。他眉頭皺起,黑色的眼裏浮現出怒氣。


    “弄弓為男,戴簪為女。你忘了?”昭娖手中的弓被奪下來,見張良麵有不悅解釋道。


    秦漢時代的人相信胎兒的性別可以通過母親來決定。孕婦懷孕的時候多擺弄弓箭,則胎兒為男。若是多戴耳簪之類的飾物,則腹中孩子為女。


    昭娖自然不會信秦漢的這一套胡說,孩子的性別是男人決定的,和女人沒關係。她也隻是突然來了興趣想回味一下當年而已。


    “別人都說我腹中的是大子。”昭娖眉頭皺起來,嘴也微微撅起。“都說你膝下空空,要有嫡長子才好。我也要多弄這些了。”她說著嘴唇朝張良手中奪下來的弓努了努。


    張良沉默下來,袍袖一動,手已經伸到身後,身後跟來的豎仆彎下腰雙手接過弓箭小步後退而去。


    張良伸手扶住昭娖。他輕歎了一口氣“委屈你了。”


    昭娖順著他的力道靠在他的身上。雖然張良看起來有些弱不勝衣的瘦弱,但靠在他的肩膀上她覺得格外可靠。


    “你想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昭娖手撫上明顯顯懷的腹部問道,下腹部已經凸出的很明顯。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溫柔的笑。


    “道法自然。腹中胎兒是男是女,順應其道就是。”說著張良半扶半抱著懷中的人向室內走去。


    昭娖不願“別,要多走走呢。不然到生產的時候會不順的。”說著,她又想起什麽。一手抓緊了張良在她腰間的手。


    “你拿竹簡來給孩子念幾段。”昭娖轉頭笑著看張良。


    張良麵上一怔。


    “你教教他。讓他也知道你的聲音。”昭娖笑道。她不知道胎兒幾個月開始可以聽見外麵的聲音。但是她興致一來就這麽提議。


    張良看著昭娖的笑臉,心裏頭不禁流出一股暖流。他叫人去取來幾卷自己常看的竹簡,自己扶著昭娖進屋子。


    古人的胎教是從母親做起:坐姿端正,多聽金玉之聲,不看醜陋之人多於相貌周正的人打交道。甚至哪怕是割的不周正的肉都是不吃的。


    昭娖自然不可能完全搞古人的那一套,大著肚子正坐是相當自虐的一件事,而她最近因為懷孕雙腿有些浮腫,更加不想坐的辛苦,索性半坐半躺在塌上。


    張良拿過一卷竹簡攤開來,“南郭子綦隱機而坐,仰天而噓,苔焉似喪其耦。”嗓音低沉磁性。尤其是他垂眸看竹簡時那刻的沉靜如水,一下子就能將人的心神吸進去。


    隻是昭娖到底還是從他的眉宇中看出了一絲的倦意。


    昭娖對外麵的戰事並不是完全不知,她知道項羽親自領軍在下邳和彭越對上。按著項羽的那個脾氣肯定不會輕易放過彭越和劉邦。如今滎陽雖然還未破城,但是也形勢不佳。劉邦攻打成皋的時候殺了楚將終公,項羽絕對不可能善罷甘休。張良身為劉邦的頭號謀臣,要思慮的自然要比其他人要多。


    她手靠在憑幾上,支著下巴看張良念書。張良讀完一卷抬頭望見昭娖手支著下巴看著他。懷孕五個月的她比以前臉型更加圓潤一些。睜著一雙杏眼望他似是回到了當年兩人在下邳相處的時光裏。


    昭娖見他讀完,讓豎仆去取來溫水給張良潤喉。自己則輕輕拍了拍肚子,“阿父讀的可好?”


    秦漢時代的胎教講究的便是一個嚴肅周正,昭娖這般倒是讓張良楞了楞,而後又笑出來。他放下手中的竹簡走過來坐在昭娖身邊,伸手摸了摸昭娖的肚子。


    “你們母子受苦了。”懷孕的當口是劉邦和項羽激戰的時候。而且又跟著他在軍中顛簸吃苦不說,又要擔心受怕。


    昭娖低下頭手摸著自己隆起的腹部,“隻盼著趕緊能安定下來就好。打來打去終究也不是好事。”


    張良手臂環過來,將昭娖抱在懷中,想起什麽垂下的眼眸裏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光芒。


    “這天下自然要安定下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亂太久不是好事。”


    豎仆已經將準備好的溫水和昭娖用的酪奉上。昭娖懷孕五個月照著醫者的吩咐多多食用稻穀肉蛋之類。所用的肉羹裏還要加茱萸調味吃的昭娖痛苦了一段時間。酪是用羊、牛的奶半發酵所製成的飲品。在此時頗為流行,而剛剛擠出來的新鮮羊牛奶有一種膻味,昭娖聞著差點就沒吐出來。不敢冒險喝生奶,煮好之後的她也喝不下,隻喝發酵過的奶。


    劉邦沒給他們更多的溫存相處時間,昭娖正興致勃勃拉著張良說肚子裏的孩子什麽時候能夠聽見心跳的時候,漢王派人讓張良前去幕府議事。


    張良看著昭娖麵上露出一絲歉意,她臉上原來的笑容淡下去,人也有些懨懨的。雖然知道這是張良職責所在,但是心裏還是忍不住的不暢快。


    “待會阿娖可到四處走走。不過記得讓郭石陪行。”張良對昭娖吩咐後,起身離開。


    劉邦找張良定是有要事相商,今日傳來消息。彭越在下邳被項羽擊破潰敗。而楚軍在擊敗彭越之後沒有回退或者是東攻齊國的跡象,而是氣勢洶洶一路西進朝滎陽成皋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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