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天黑的早,侍女們輕手輕腳的走上來將快要熄滅的油燈換上,.榻上的帳子落下來將榻上遮的嚴實,外頭看裏麵也看不怎麽情切。一個眉清目秀的小侍女正要拾起一件白色中單,手一拿衣服褶皺裏頓時掉出什麽東西來。小侍女眼疾手快,趕緊一撈將從中單裏落下的東西撈在手裏。


    溫潤細膩的觸感從指間傳來,小侍女定睛一看,一隻溫潤的青玉釵就在自己手上。小侍女不懂怎麽辨別玉的好壞,但是主人的東西打碎了可不是幾板子就能完事了的。想到這裏小侍女小小的拍拍胸口,將玉釵放到鏡台那邊去。


    昭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睜開眼帳子外頭點著幾盞豆燈。她試著動了動,腰有些酸。她翻了個身,看見張良還在沉睡。昭娖挪動了下身子,朝張良靠近了些。望見他的嘴角有些許的紋路,手指點上他的嘴角然後順著下頜到他的下巴上,下巴已經有胡茬冒出來,胡茬有些刺手,指尖揉弄了胡根一下,昭娖見張良雙眼緊閉沒有半點醒來的意思,再探他的呼吸舒緩綿長。


    當真沒被她揉弄醒來,昭娖想想,這幾天先是忙著劉邦那裏的事情,然後又是忙著回來給兒子起名。回來之後又是按著她一番折騰。


    一件比一件耗費體力,就是想不累都不行。昭娖稍微扭動了下腰,張良那一陣子生龍活虎的,她現在還隱隱約約覺得下麵有些疼。


    天冷人懶,又被按著折騰昭娖也不想獨自起來穿衣沐浴,幹脆翻了個身繼續睡過去。


    等到再醒來卻是被張良給騷擾醒來的。


    昭娖朦朦朧朧間覺著身上那幾處敏感的地方被人輕輕撩動,脖頸間更是酥麻難當。她幾次在睡夢中扭動身軀想要脫離,卻是每次都被輕鬆的摟了回來繼續興風作浪。昭娖輾轉幾次逃不開,終於不情不願的睜開眼睛。此時張良在她身後抱住她,在她脖頸和肩膀上搞出幾個曖昧的紅色痕跡。


    昭娖被身後的男人弄的不得不從睡夢中醒來,心裏火氣翻騰一個翻身抓住張良就是在他脖頸間亂啃。


    她是真的拿牙齒在咬,沒有張良騷擾她的那種盡撩撥之能事,還是張嘴就咬。


    “嘶……”張良覺得脖頸上一疼倒吸了一口氣。


    昭娖聽見他的吸氣聲,鬆開牙“誰叫你剛才……”話沒說完,但是兩人都明白意思。張良一笑,伸出手臂把剛剛發過脾氣的昭娖抱在懷裏。


    “我甚是思念阿娖。”身後男人的嗓音略帶沙啞,薄唇堪堪擦過她的耳郭。


    昭娖對張良的情話相當受用,隻是她還是在他大腿上擰了一把。現在兩人都光溜溜的抱在一起,擰起來也比穿著衣服的時候更疼。


    一下還不解氣,昭娖又連續擰了好幾下。


    張良就這麽挨了她一咬一擰。昭娖下手沒輕重,他疼的眉頭皺起。他心裏知道方才那次是自己鬧的過活,也老老實實給她出氣。


    等到昭娖心中氣消完,他腿上也多出幾個青色印子。


    “這次回來打算呆多久?”昭娖倚在他的懷裏問道。廣武的軍情如何昭娖從張良給她的家信中能看到一些,但是張良能在家裏呆多久昭娖心裏也沒底。


    “兩日。”張良抱著昭娖道,頓了頓“對不起,沒能陪你們母子。”


    她在張良懷裏動了動,“現在項羽已經和漢軍對峙了麽?”


    “滎陽被圍,項籍西進救滎陽,但是大王已經占據敖倉大營與楚軍相峙。”張良說道。雙方一動不動,都不搶先撕破臉開打。但是真的這麽耗下去,情況對漢軍隻好不壞。畢竟敖倉大營的存糧遠比楚軍來的豐厚。


    “.”昭娖聽起張良親口說起楚漢相爭的戰事,心裏頭一陣疲憊。她當年知道秦朝不長,後來更是在天下大亂的時候任性湊了一把熱鬧,還差點把小命丟掉。現在嫁人生了孩子,相比較當時的胡鬧她更多的是疲憊。雖然知道日後這天下都是漢家天下,但是還要過多久她自己心裏也沒譜,她真心不喜歡自己兒子長大了還要麵對紛亂不休的世道。


    “此事……誰也說不準。”張良臉頰廝磨著昭娖的發絲。“不過……按照項籍那個性子,隻要他一直這麽下去……嗬”


    昭娖聽著他發出一聲輕笑,心裏也知道張良針對項羽恐怕已經準備好了一套的謀略,就等著項羽自個往裏頭跳。她想了又想,也隻能歎一口氣。


    **


    劉邦隻是讓張良回家兩日,不疑早就把父親的臉忘了個精光。張良想要抱他還得拿出精美的玉玦等物哄的他開心了,才會給麵子讓張良抱。而且不能抱久了,抱久了小家夥就各種哭鬧要母親乳母。


    將近三個月大的小嬰兒已經能表達自己的情緒,那哭聲當真比戰場上的牛角號聲還要讓人心驚膽戰,昭娖在一旁看著張良手慌腳亂,抱著孩子左哄右逗想要建立起些父子親情。當然結果以失敗告終。小嬰兒本來隻認和自己親近的人,昭娖對兒子又喂食又抱著,對她當然要比對兩個多月沒見過的父親要親近。


    就在張良手慌腳亂間,不疑看到她,一雙大眼睛更加水汪汪哭的越發厲害。昭娖怕兒子哭厲害了喘不過氣來,自己抱了過去拍了又拍柔聲細語的安慰。這才消停下來。


    張良望著在昭娖懷裏安靜下來的兒子,無奈道“這孩子這麽不親生父呐。”


    昭娖抱著兒子聽見張良的感歎,轉過頭來半是打趣半是認真的說道“不疑怕你將他賣了。”


    此言一出,張良頓時麵上一抽,一雙狹長的鳳目睜大了看著昭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按照習俗,孩子出生三月,父親再給孩子起名的同時,還要給孩子減去胎發。不疑對父親沒什麽熟悉,張良隻好在儀式之前拿著小東西逗得他眉開眼笑,還讓乳母抱著他。


    隻不過等到不疑看著他手拿一把剪刀走過來還是嚎哭著雙腿亂蹬,小腦袋在乳母懷裏搖來搖去。那樣子大有張良還敢再進一步他就嚎破嗓子的勁頭。


    乳母隻好抱著小嬰兒不停的哄。最後就是在嬰兒的哭泣中,張良得以在自己兒子的頭上剪下一縷胎發。


    昭娖在一旁看著兒子又哭又鬧,把親生父親差點搞了個人仰馬翻。心疼孩子之餘,又覺得兒子為自己狠狠的出了一回氣。


    這兩天也沒法讓不疑記住張良多少。在不疑還在哽咽的時候,張良卻已經踏上了回漢營的馬車。


    昭娖隻得抱著兒子,看著他離去。


    楚漢兩軍隔著一條河這麽一對峙一個冬天。春天來了,楚軍的麻煩也來了。楚地在此時成為雲夢大澤,物產豐富不怕餓肚子。但是再富饒的地方也經不起這麽幾年的折騰,楚地水多原本種植稻穀為主,眼下青壯都入了軍,剩下的都是老弱婦孺如果能扛得這春播?幾年耗了下來,存糧日漸見底。


    這時候彭越給項羽雪上加霜,彭越幾次來回攻打梁地斷了楚軍的糧食,項羽怒氣衝衝之下突然還想到劉邦的老夫糟糠妻還在自己營中。根本就是現成的人質。


    項羽立刻就讓人做了一張高腳案板。


    劉邦被軍士叫醒的時候,正睡的迷迷蒙蒙一手還揉在戚姬的胸脯上。聽見軍士焦急的聲音,以為是楚軍有大動作,立刻一把把懷裏的戚姬推出去,徑自下榻。


    戚姬原本在睡夢中,被劉邦重力一推就醒了見著劉邦起榻自己穿衣,趕緊隨意披了一件衣服起身給劉邦穿衣。戚姬跪在地方給劉邦穿好短靿靴。雖然到了春季但是身上隻披著一件單衣還是抵禦不了春寒料峭。戚姬是姬妾,原本應該在伺候完劉邦之後就退出的,如今被留宿這等的寵愛隻是讓她挨下凍算什麽。


    等到劉邦的身影迅速消失在營帳內後,戚姬立刻從地上跳了起來一下子抓過幾件衣服往身上套。


    “大兄,大事不好了!”樊噲急急走來,神色焦急。“太公和嫂子都被項籍那小兒——”


    劉邦聞言徑自朝廣武澗那邊看去。兩軍對峙相隔的那條河對岸,為首的正是讓他多少次如臨大敵的項羽。河岸邊擺著一個高腳案板格外引人注目。


    要知道這會案幾全是低矮之物,高腳案板倒是少見的很。


    頓時劉邦身後的那幫子老兄弟感覺就不好了。


    果然,項羽下令將劉太公和呂雉全部帶上來。不多時,甲士們將綁的結結實實的兩人拖了上來摔在地上。


    呂雉摔的發出一聲痛哼,她掙紮著從地上起來但又迅速被身後的武士強硬的按住胳膊,如同祭祀上待宰的豬羊一樣。


    項羽下巴一挑,立刻武士將劉太公推上那方案幾。在劉太公躺著的那方案幾前正擺著一個大鼎,鼎下烈火融融,裏頭的水被燒的翻滾。


    劉邦看見那正是自己的老父親和妻子,眉頭隆起望著岸邊的項羽。


    項羽朗聲道“劉季,如今你老父在我手上,若是你不投降於我,我立刻烹殺了你的父親和妻子!”


    瞬間劉邦身後就炸開了。


    樊噲雙眼通紅,狠狠的就朝地上呸了一聲“大兄,項籍這小兒實在是太無賴!連我們這些粗貨都不如!”


    周勃等人也是一臉的憤憤。


    不管是哪一方都知道眼下局勢已經是漢強楚弱,如今項羽把劉邦的老父親和妻子抓出來威脅,難免在眾人眼裏看來有些卑鄙。


    劉邦的眼睛緊緊盯著被楚軍武士按跪在地的父親妻子,劉太公一頭矍鑠白發在風中抖動。兩年多的人質生活讓呂雉的眼角多出了幾條皺紋,顯出了些許的老態。她被身後的武士按在那裏微微喘息。


    劉邦雙眼盯住如同上祭的牲畜一樣被摔在高腳案板上的老父親,嘴唇抿成一條線,手指顫抖著攥緊,最後放開。騰騰的水汽升起來在那邊河岸飄成一道霧氣。


    老人在那股水霧中顯得更加佝僂。


    劉邦緊緊凝視著自己在案板上的老父,胸腔裏一顆心都懸了起來。他恨不得把項羽這個豎子剁成肉醬,但是如今隔著一條河卻做不了任何事。


    他想起身邊的張良,反射性的轉過頭去求救“子房,……為之奈何?”


    “大王。”張良靠近劉邦的耳畔,“此乃項籍之計策,大王不可上當!”


    “可、可——”劉邦喃喃道,“若是我父親真被烹,我還有何臉麵……”


    “大王,”張良臉上平靜如無紋水麵,“幾十萬的軍士性命還有這天下……願大王思之慎之。”


    幾十萬的人命栓褲腰帶上,劉邦沉默了。一時間劉邦想起當年被逼入深山落草為寇的艱難,到被項羽趕入巴蜀還定三秦的艱難。


    眼下這份事業是他靠著一雙手一步一個腳印打下來的!要他說放就放,說投降就投降,就算他答應,那些和他從沛縣發跡的老弟兄更不答應。


    “如今楚左尹也在軍中,左尹乃是大王的姻親。他定會向楚王進諫。”張良低低說道。


    心裏頭翻騰的心緒漸漸平靜下來,他原本緊攥的手鬆開。項伯會有幾分把握給自己說話,劉邦不知道。


    但是他心裏知道,不能放棄這片打下來的天下。妻子死了他還有下一個女人,老父死了他也會用項羽的人頭和鮮血報仇。不管項伯會不會為他說情,他必須這麽做。


    吞下一口唾沫,喉結劇烈滑動一下。


    劉邦走上一步又是那副嬉笑吊兒郎當的無賴模樣。


    他朝著河那邊大聲喊,“項弟——!可還記得當年我們一同滅秦的時候,一起受了楚懷王之命結拜為兄弟,我們既然結拜為兄弟,那麽自然我父當如項弟你的父親啊。如今你要烹殺我劉季的父親,也是要烹殺了你自己的父親。如果項兄弟非的要做這種豬狗不如之事,烹殺老父為天下人所指,別忘了分我劉季一杯湯羹!”


    此言一出,不管是漢軍還是楚軍皆都呆立當場。


    河邊的呂雉聽見自己夫君笑嘻嘻的說分他一杯羹的時候,心裏頭這麽多年苦苦支撐的東西最終破滅,她深吸了一口還帶著泥土氣息的空氣。嘴角扯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自打嫁他,她就知道他不是良人。但是這麽幾年她為他吃了多少苦,哪怕在獄中被獄吏毒打,她都想著他是她男人。可惜倒頭來他笑嘻嘻的說烹殺了就是,在他心裏頭什麽都不是,心裏頭什麽東西迅速死去。


    她垂著頭輕笑了起來。押住呂雉的兩名武士聽見手下婦人在笑,女子的笑聲裏帶著無盡的蒼涼。


    武士皺起眉頭來手上用力讓她老實點。


    項羽萬萬沒想到劉邦竟然理直氣壯地說出‘我老子就是你老子’的話。他氣的氣血上湧,咬牙切齒間下令“將這老叟與婦人給我丟進去!”


    “嗨!”武士得令,拖起地上的呂雉就要扔起燒開的水裏去。


    呂雉被拖起來,臉上沒有半點臨死的懼怕而是一種近乎於麻木的笑容。被拖著去大鼎前,呂雉不曾向河那邊看一眼。


    眼看著這對公媳就要被丟進去活活煮死,項羽身邊的項伯突然朝那些拖曳呂雉和劉太公的武士說“且慢!”


    項伯是項羽的季父,在他麵前很說的上話。於是武士停下動作來,


    “大王,天下之事還不知道會是怎樣,再說要奪天下的人是不顧及家的,即使殺了他也不會有什麽好處,隻會增加禍患罷了。”項伯勸說道。


    項羽聽了叔父的話點了點頭,呂雉的嘴唇已經皸裂露出裏頭的紅肉,她聽到項羽決意寬赦她和太公兩人的時候,隻是頭微微垂下眼中空曠完全映照不出半點東西。


    **


    在營帳中,張良自己對著一盤手談專研。突然營帳門口被打開,陳平施施然走了進來。陳平心裏對張良的智謀頗為欣賞,早在鴻門宴的時候他就對張良在宴會上的表現頗為佩服。雖然他心裏頭一直有一個結。


    陳平走到張良棋盤對麵,行了一個禮坐下。


    張良見他來,嘴角勾起一抹笑放下手中棋子。


    “今日見大王那番作為,真不愧是胸懷天下之人。”陳平看著其中棋子走向說道。其實陳平那話也隻是說的好聽,能為天下舍棄父子夫妻之情,能絕情到那種地步當真也讓人膽寒了。


    張良嘴角笑意不減半分,“大王不是宋襄公,也做不出那等道義之事。”宋襄公說是大仁大義,但是卻幾次“仁義”的不是地方。


    “大王天授之材,”張良出口讚歎一聲,“非俗人所能匹及。”


    成大事者,一是忍二是狠。劉邦在忍耐方麵比起項羽隻有過之而無不及。而狠……今日看來,項羽這個後生絕非是劉邦的對手。


    不知不覺中,項羽已經是落了一個下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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