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福一個人的悶悶不樂,落在有心人的眼睛裏,很快就傳到了爹娘的耳朵裏。


    “不開心?念福怎麽會不開心?”沐劭勤有些不解,是誰惹了她麽?


    蕙娘想想,忽地一拍腦門,“我知道了!你就別擔心了,我去看看她。”


    她把事情擱下,專程尋了去。可沐劭勤哪能不擔心?伸手召來了個人,悄悄尾隨著妻子而去。


    蕙娘進了女兒閨房,揮手讓丫鬟婆子退下,走到正出神的閨女身後,忽地把她眼睛一蒙,捏著嗓子粗聲粗氣的問,“知道我是誰嗎?”


    這是她跟女兒從小就愛玩的遊戲,可是對於如今的念福,卻是頭一次。


    念福怔了怔,一句話不經過大腦就脫口而出了,“你是山上的老妖怪,專門來叼小孩兒的。”


    “那你怕不怕?”


    “我才不怕,娘快出來打妖怪!”


    “來啦來啦!哪個妖怪敢欺負我女兒,看我揍他!”蕙娘換回自己的聲音,劈裏啪啦一通配音之後,她鬆開手,笑眯眯的看著女兒,“好啦,妖怪被趕跑了,阿福,娘厲不厲害?”


    “厲害!”念福豎了豎大拇指,隨即一頭滾到蕙娘懷裏,緊緊抱著她,汲取著她身上的熟悉而又安心的味道,隻覺心中暖暖的,連之前的煩悶也少了大半。


    “傻丫頭,大熱的天也不嫌膩得慌。”蕙娘嗔著,卻是寵溺的撫著女兒柔亮烏黑的頭發,輕聲問,“阿福不高興啦?”


    本想搖頭的念福突然就不想再裝了,在蕙娘懷裏委屈的點了點頭,“我也不知道怎麽了,就是心裏煩得很。”


    蕙娘笑了,“大姑娘要出嫁,心裏總是這樣七上八下的。”


    “娘——”念福撅起小嘴。似是要反駁,可再想一想,似乎又有些道理。


    自己這樣子,可不就是婚前綜合症麽?


    蕙娘慈愛的笑著。“別緊張,娘從前嫁人前也是這樣,雖說你爹是我自己選的,出嫁也就是在自己家裏,可我心裏也一樣不好受。也說不出來是個怎麽回事,就是各種不得勁。”


    “對對對!”念福坐了起來,連連點頭,“就是這樣!”


    蕙娘笑了笑,拍著她的背,“那時候小。還不太明白這是為什麽,後來等自己成了親,尤其是你爹走了,娘才漸漸明白過來。”


    她的眼中有了幾分惆悵,“咱們身為女子。未嫁時,再怎樣窮,也是爹娘跟前的小寶貝,有人疼著,護著,你縱是使些性子,也有人擔待。可等到成了親。就是大人了,再沒有人這麽擔待你。雖說有男人在那兒頂門立戶,可你也要挑起擔子來。奉養老人,照顧孩子,可不比做閨女時輕省。


    尤其後來你爹走了,娘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媽,本就艱難,哥哥嫂子還成天的冷言冷語,巴不得咱們娘兒倆離開。又挑唆著秀秀盡欺負你。娘知道,她一直在背地裏罵你是沒爹的野種,不是咒你爹死了,就說他有了二心,給你娶了後娘。可她是晚輩,娘一個做姑姑的,總不能跟個孩子計較。那些年,娘的心裏真跟熬油似的……”


    念福聽得心酸,回手抱住了蕙娘,“娘,我以後會好好孝敬你,再不讓人欺負你!”


    蕙娘抹去眼角的淚,“沒事,都過去了。娘知道你是好孩子,如今瞧你爹,他待我多好?所以呀,娘跟你說這些,不是讓你給娘報仇,隻是想告訴你,這成了婚後的日子是不好過,可咱們還得咬著牙去過。總不能為了怕日子難過,就一輩子不嫁人,不長大吧?”


    “我就不想嫁人,不想長大了。”念福紅著眼,哽咽著抱緊蕙娘。


    “傻話!”蕙娘回手拍了她一巴掌,“娘還等著抱外孫呢,早點給我嫁了,多生幾個胖小子胖閨女,到時你才知道日子好過呢!”


    她笑嘻嘻把女兒兩邊臉頰的軟肉揪了起來,硬扯出一個笑臉,“娘從前不管有多難過,可一看到你啊,就覺得什麽煩惱都沒有了。你小時候又乖,知道娘的日子難過,不管受了多少委屈,每回我一進家門,你總是衝著我笑,娘每回看著……”


    蕙娘忽地說不下去,捂著嘴哭了起來。


    念福舍不得嫁,她又何嚐舍得?


    就算歐陽康再好,可他能有自己對女兒這麽無私的好嗎?


    就算眼下他肯對她好,可誰能保證他就會對女兒好一輩子?他要有了二心怎麽辦?要是女兒生不出兒子,他家要給他納妾怎麽辦?


    當淚眼朦朧中,看到沐劭勤也走了進來,蕙娘再也忍不住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道,“劭勤……咱們,咱們不要念福嫁了吧?我寧願養著她一輩子……又不是養不活。總好過,好過看她將來受人欺負……”


    沐劭勤眼中泛著波光,卻極力克製著,慢慢走到床邊,把妻女一起抱進懷裏,任她們的淚水濕透自己的衣襟,哽咽著說,“好,你們想怎樣就怎樣……”


    ※


    此時,距京城千裏之外的江南吳州城內。


    號稱一宅占半州的柴家大宅內,柴榮拿著一份剛送回來的消息,既驚且怒。


    “他居然活著?還回了京城?”


    “是。”大管事的麵色也不太好,“據說還是跟卓格一起回的京城,眼下,正要成親。”


    柴榮氣得一腳把旁邊的高幾都給踹翻了,連同上麵的茶杯花瓶一起叮裏哐啷摔下來,砸了一地。


    大管事也不好勸,隻待柴榮發了通脾氣冷靜下來,才道,“咱們離京城這麽遠,就是想做什麽,現在也來不及了,不如想想往後的事該怎麽辦。那位姬大將軍也真沉得住氣,居然連前朝的小皇子都不搭理,他是不是有了別的倚仗?”


    一句話,讓柴榮警惕起來。細細思忖一時,確實發現了諸多的不合理。


    “不要總是派人盯著他,西南是他的地盤,能漏出來的消息有限。他要有什麽動作,應該也離不開京城,不如在京城加派些人手,看他搗什麽鬼。記住,也不要忘了平王府。”


    大管事一怔,“可嘉善郡主都成親了……”


    柴榮陰陰一笑,“成了親又怎樣,隻要她能助我成事,管她跟過幾個男人。或許,成了親還是個好事,起碼不會那麽防著男人了。”


    他摸著小胡子又想了想,“那個羅小言也別急著放出去了,先擱在手上,說不定還有大用。至於卓格,這筆帳我遲早要跟他算!”


    ※


    京城。倏忽之間,六月十二的正日子便到了。


    破園一大早就忙活起來,或者說從昨天半夜起,家裏就沒人能睡得著的。


    不是在燈火通明的廚房門口晃蕩,看有什麽能幫得上忙的。就是拿著個抹布笤帚四處找尋,直把整個破園擦得鋥明瓦亮,連牆縫都沒放過。


    歐陽康挑開門簾剛往左看看,出來一個人,“大少爺,您快睡吧,這兒有我們呢,誤不了事。”


    他回屋躺了一會兒,又扒著窗戶往右看看,又冒出來一個人,“大少爺,您快歇著吧,明兒正日子有得您忙,可得養好精神。”


    歐陽康又回去躺下了,可他也睡不著啊。明天就要娶媳婦了,還是自己心心念念好多年的姑娘,他能不興奮麽?


    不過興奮中又夾雜著莫名的忐忑,跟女方擔心將來過得好不好不同,他在擔心明天的婚事能不能順利進行?會不會下雨?那花轎結不結實?抬轎子的人,腳下穩當不?


    幸好老丈人沒兒子,到時不會有大舅哥來為難他。要為難,頂多是康守靖一個,歐陽康自忖還能應付。唔……也沒有小姨子,就一個小舅子施貴,更加不必擔心。


    可要是老丈人為難他怎麽辦?歐陽康越想越有這個可能,越想越擔心。他家老丈人可不是不學無術之輩,萬一考個難的,自己答不上來怎麽辦?


    歐陽康索性翻身坐起,拿了書來看,比當初考狀元還緊張。


    可看不了一時,又挨罵了。


    杜川上來嗔道,“這時候誰要你來勤學苦讀了?方才你先生說在樓下看到你這兒亮著燈,讓我上來瞧一眼,我還以為你有什麽事呢,快把書收了,趕緊睡覺!”


    歐陽康訥訥解釋,“那不是怕明天嶽父大人要考較麽?”


    杜川噗哧笑了,“花轎都上門了,哪有嶽父攔著不讓新姑娘出門的?說你小孩子還不承認,趕緊睡覺睡覺,萬事有我們呢!”


    得。歐陽康知道多說無益,隻得放下書本準備睡覺了,可突然又想起一事來,“這天這麽熱,明天要不要請高爺爺備些清涼茶解暑藥什麽的?”


    呸呸呸!杜川怒視著他,“怎麽說話的?大喜的日子備的什麽藥啊?記住了,明天一切有忌諱的話都不許說,你少操些心,早些睡覺就是幫大忙了。”


    歐陽大少癟了癟嘴,深覺自己似是突然就退化成嬰幼兒了。


    算了算了,不讓他管,他就睡覺吧。就算睡不著,閉著眼睛數星星也行。可數著數著,歐陽康到底還是睡著了。


    這一閉眼一睜眼的工夫,就到了他的新婚之日。


    (桂子是好人,就算有人想搗亂,也會讓康福成親的!求粉紅~~)r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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