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順著方向看過去,隻見在他們的身後還密密麻麻地排列了數十座差不多大小的石山,村民們有的站在石上壘,有的在底下搬石塊,黑壓壓的一片。


    她感覺到有點不對勁,這時天空劃過一行白鷺,耳邊響起清脆高亢的鳥鳴,她的心情又莫名愉悅起來。


    “我下去搬石頭。”她像一朵雲一般飄了下去。


    待踩到河麵上,水麵倒映著如火如荼的晚霞,就好似有兩個天,漸漸的,山水如墨水般淡去,四周升起了猶如實質的白霧向她靠攏,來勢洶洶。


    “清河,快跟我走。”一團黑霧附著上她的肩膀,攜著她快速往後退去。


    眼前黑與白的如老式錄影機一般迅速倒退,躺在床上的程清河呼吸一頓,睜開了眼睛,身邊躺著程鳴,她還在家沒錯。


    劉老四見她醒了,一臉凝重:“咱們怕是走不了了。”


    “剛剛是怎麽回事?”


    “你知道的應該比我還多一點。”


    兩人對視一眼,皆是神色莫名。


    程清河翻身起來往屋外跑去,但見遠處的一大片山全被籠罩在雲霧裏,隻留下一小部分白雪皚皚的山頂。


    “是鍾峨眉和孔道長搞的鬼。”她說道。


    劉老四點點頭:“我帶你去看個東西。”他抱起她,鬼付子使他的肌肉更加壯實,嬌小的程清河在他的懷裏不過小小一團。


    要換成往常青天白日的他們鐵定不敢這麽做,但是如今,清河看著下方三三兩兩倒著的村民們,皺起了眉。


    他帶著她躍到泊油路的盡頭放下,按理說這個地段匯入的應該是國道了,但是,不可思議的是,眼前橫亙著一條白雲如浪的懸崖。


    她伸出了手,感覺到崖下吹來的冷風,甚至隱約聽到了鳥鳴聲,太逼真了!


    “你說他們會睡多久?”還是說,永遠都不會醒來了?程清河放下手,往回走去。


    劉老四想了想,不知道怎麽回答,卻發現她兀自往前,並沒有認真在等待他的答案。


    不過她的擔憂終究是多餘的了,下午6點,天上的太陽落了山,第一個人在落日的餘暉中醒了過來。


    “唉,我怎麽,睡著了?”地裏的王大叔坐起了身,看了看手裏握著的鋤頭,自言自語,“可能是太累了,哎喲,現在幾點了都。”


    清河走在路上,眼見著一個又一個熟睡的村民醒過來,卻對之前的事一無所知。


    回了家,程鳴已經收拾好了行李,一家人吃了飯早早就睡了,就等明天起個大早趕路,村裏是非多,被人瞧見了又要多說閑話。程清河沒有告訴他們,餘村所有人,都走不出去了,而她無計可施。


    夜裏靜悄悄的,大概也隻有她睡不安穩。


    鳳玉見她屋裏還亮著燈,推門進來把曬幹的衣服折好放進她的行李裏麵,抹開她落在額頭上濕潮潮的亂發,程清河沉默著動了動腦袋磨蹭了下她的手心,燈光下她垂著眼睛,小嘴紅豔豔的,臉卻異常蒼白。


    “怎麽還不睡覺?明天要趕路,你姨早就搬去了上虞市,到時候先去你姨家落個腳。”清河她姨早先搶了程家的生意,沒多久走了好運發了財,早就搬到大城市生活去了。想起了這事兒,鳳玉又擔心她心裏有疙瘩,歎了口氣,“你不要怪你姨,總歸是血脈相連的一家人。”


    人到這個年紀,總是容易看開得多。接下來她又叮囑清河明早記得帶上麵餅,她連夜做好的,夜裏不要到處亂跑不安全,還有,去了大城市之後要好好上學,不然會被瞧不起。


    程清河點點頭表示記下了,這時的她還沒有感覺到不對,隻是好奇奶奶為什麽要叮囑這些事,接著見鳳玉張了張嘴,好似還有千言萬語未說出口。


    “清河~”她歎了一口氣,愛憐地摸了摸她的臉,“其實我多希望你隻是一個普通的孩子。”


    這時門開了,程勻佝僂著背站在門口,慈愛地看了程清河一眼,輕輕揮了一揮手:“老婆子,差不多了。”


    “哎,哎。”


    劉老四看著最終被關上的門,沉默著點上了煙。


    第二天程鳴日上三竿才起的床,發現時兩位老人手牽著手並排躺在床上,帶著慈祥的笑意,身體冰冷,早已經斷了氣,去了。


    程鳴跪在地上單手捂著眼睛,壓抑了哭聲,眼淚卻不間斷地掉了下來。


    有些老人在去世之前會有預感,原來是真的。


    她終於反應過來奶奶為什麽要說那些話,算是最後對她的關心吧?可惜她連一句再見都來不及說出口。程清河呆坐在地上,眼底泛紅,卻幹澀地流不出一滴眼淚。


    有村民聽見動靜進了屋子,見眼前的動靜哪裏還有不明白的。


    “節哀啊小程。”


    “奇怪,今天早上老村長也去了。”


    “什麽?這麽巧?”


    “誰說不是,不過村長近來本來身體就不好,差不多也就是這幾天的事了。”


    聽著村民的議論聲,程清河看著眼前的香案出了神。


    程鳴推拒了村民們遞來的紅包,忍著悲痛為父母清洗了身體打算入殮,這天太熱,放久了也不好,何況他們就要走,酒席自然也就免了。


    他招呼清河去村裏的木匠家裏買兩幅現成的棺材,訂做肯定來不及了,村裏向來講究個死要有個全屍,肯定是要土葬的。


    待清河買了棺材走在半路,泊油路上熱辣辣的燙人,這才早上十點,太陽就已經不饒人了,她正越走越困倦,卻聽得後頭哐啷一聲,回頭一看,推著運送棺材的木車的木匠父子倆倒在了地上呼呼大睡起來。


    這樣怕是要曬死了的吧?程清河走過去使力將人拖去了附近的牛棚裏。


    再,一路走一路,看見了更多倒在太陽底下的村民。


    劉老四守著睡得死沉的程鳴大半天,好不容易等來了程清河,卻見她滿頭大汗,臉頰通紅,不由奇道:“走個路能這樣?”


    程清河頓了頓,使喚他去把棺材扛了來。


    程清河看著那山的方向,眼神有點冷,既然連劉老四都離不開這裏,那麽爺爺奶奶和老村長的魂魄,會去哪裏?佛山白天濃霧不散,夜裏才會恢複原來的模樣,所以現在去肯定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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