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棄歌反應過來自己這位兄長可能還不知道自己死而複生的事時,李忘劍已經被抬進臥房內休息了,而鄧氏兄妹也被留了下來,原因是鄧夜菡已經決定放棄希望了,想最後的日子過的輕鬆點。如此一來,李冀倒是很樂意鄧家二人在李府留下來享幾天福,隻要鄧無期不記恨李家,李冀還是很樂意和他交個朋友的。


    也不知李忘劍是嚇得還是累的,睡到第二天正午才起,此時李府正廳裏,鄧無期正在與李棄歌父子二人商議日後的安排,並與李冀定下了一個約定:鄧夜菡傷重而亡之前,李家負責二人一切開銷;鄧夜菡死後,鄧無期將留在李家,成為李家的門客。


    李忘劍揉著腦袋走進了正廳,正聽見李冀父子和鄧無期三人的商議。李棄歌見兄長來到,急忙起身相迎道:“大哥,昨天是小弟的不對,請多包涵。”


    “咳……”李忘劍尷尬的咳了一聲,不管怎麽說,自己被嚇暈過去這事實在是有些丟人,“二弟啊,你別這麽說,你的事我聽福伯說完了,死而複生是大好事啊。”


    “沒錯,正好忘劍你也回來了,我們好好慶賀一番。”李冀高興地說,正要吩咐下人做菜,忽得想到鄧夜菡的事,連忙補充道:“鄧大俠,令妹那邊……”


    鄧無期還未說話,李忘劍卻問道:“我剛聽下人說,鄧姑娘也是受了密宗掌刀之傷?”


    “正是。”鄧無期說。


    “太好了!”李忘劍竟然樂了出來,“和我二弟一樣。妙極妙極!”


    …………


    鄧無期此時的心情很不美好,這兩兄弟怎麽一個比一個怪,什麽叫“太好了”,我妹妹和你兄弟受了一樣的傷讓你覺得很欣慰?終於有人和你兄弟做伴兒了?


    李忘劍話一出口便意識到有些失禮,於是趕忙麵帶微笑地說:“鄧大俠別誤會,你可知我為何覺得此事是好事麽?我本在關外打理生意,忽聽得我弟弟受傷的消息,當然要趕回來,可趕到路途的一半時便聽到了棄歌的死訊,當時我是痛心不已,不隻是因為兄弟之情,更因懊悔之意。”


    “懊悔?”李棄歌奇怪道,“兄長因何懊悔?”


    “因為你的傷……或者說你和鄧家妹子的傷,我能治。”李忘劍背著雙手,下巴微微上揚,極其得意地說道,“本來我隻能救一人,不過現在正好你也沒事了,所以嘛……”


    “所以我妹妹有救了?!”鄧無期“騰”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隻聽“劈啪”一聲,那椅子竟碎裂開來,可見鄧無期是有多激動。


    “這個……鄧大俠你高興我可以理解,但是也不用破壞我家的家具吧……”李忘劍笑著說。


    “哎呀大公子就別賣關子了!到底是怎麽回事?”鄧無期一臉苦笑說,“人命關天啊!”


    “咳……”李忘劍習慣性的咳了一聲,“我星夜兼程從關外趕來,可不是為了給我兄弟披麻戴孝的,而是為了救他,世人皆知七魄鎖魂草可以治療密宗掌刀的內傷,但是它為何可以治療這種傷勢,鄧大俠知道麽?。”


    “七魄鎖魂草性至寒至涼,卻生於茫茫沙漠之中,凡其所在之處必有地下暗泉。而密宗掌刀是天下數一數二的陽性功法,受其內力者渾身如墜油鍋火海一般。與其說七魄鎖魂草能治密宗內傷,不如說它是天下陽性武學的克星。”鄧無期回答道。


    “不錯!鄧大俠果然見多識廣,”李忘劍讚道,“如今夜菡姑娘的傷與我兄弟一樣,其根源是陽性內力對心脈的灼傷,故而隻需一味同樣寒涼之藥便可。”


    “李大公子的意思是……你現在手上有這種藥物!”


    “天山雪蓮!神農譜排名第七位,生於天山峭壁之上,采之甚不易。藥性寒涼,用以祛火毒,有奇效……”李忘劍麵帶得色、滔滔不絕的講了起來。如此一來,眾人都明白他的意思了,想必他不知從哪得到了天山雪蓮,如今李棄歌已不需要救助,自然可以用來醫治鄧夜菡。


    “太好了,大哥!有如此奇藥,鄧家妹子的傷一定可以治好!”李棄歌一收紙扇,向鄧無期一揖道,“小弟先給鄧大哥道喜了!”鄧無期笑著回了一禮。


    李忘劍看見自己弟弟這幅文縐縐的模樣,心理總覺得別扭,雖說福伯和自己解釋了一番,可是真的看見李棄歌像個書生一樣,確實有點不適應。自己這個弟弟曾經是個三句話不離比武、一言不和就能和人大打出手的惹禍精,如今全然變了個人。


    “大哥,想什麽呢?”李棄歌看到李忘劍若有所思的站在那,不禁出言問道。


    “哦……”李忘劍當然不會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於是遮掩說:“我在想這天山雪蓮的藥性,若是藥性不足的話,怕是無法讓鄧小姐痊愈,有可能……”


    “有可能什麽?”聽他這麽一說,鄧無期又擔憂起來。


    “有可能變得體弱多病,如果是練武之人,怕是會武功盡失。”


    “又是武功盡失……”李棄歌苦笑道,“這鄧家妹子倒是和我甚是有緣。”


    “無妨無妨。”鄧無期擺擺手說,“能保住我妹妹這條命,李家公子已是幫了大忙了,至於恢複如初……我也不奢望了。”


    “既然如此……事不宜遲,我立即讓人去煎藥。”


    “那就多謝大公子了。”


    李忘劍轉身離開之後,鄧無期長舒了一口氣,“實在沒想到我妹妹居然還有救,這幾天經曆的大悲大喜比我這三十幾年來的生活還要精彩。”


    “鄧大哥,你得學會樂觀,那句話怎麽說的來著?‘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嘛。”李棄歌看著兄長急匆匆的跑出去,轉身說道。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佳句!佳句啊!對了,還有昨晚那首詞,棄歌老弟……我現在真的有些怨恨上天不公了。”


    “啊?這是為何?”李棄歌不解的問道。


    “你小小年紀,就能憑一身功夫在江湖中闖下諾大的名頭,這已經足以令很多青年才俊嫉妒了。如今你武功盡失,卻突然變成了一個文人模樣,偏偏還做得一手好詩詞,這事傳出去,那些自負飽讀詩書之人又要跺著腳罵娘了。”鄧無期歎道。


    “呃……”李棄歌的笑容有些不自然,“是麽?我隻是突然有了靈感,嘿嘿……”他敷衍著鄧無期,心中卻想道:“陸遊……好像是宋代的,完了……又抄了一句。”


    說心裏話,李棄歌很想憑借自己的詩文積累成為一代文豪,但是每次說出來都或多或少的有些心虛。而且他現在所在的是開元盛世,也就是說“詩仙”李太白已經嶄露頭角了,至於“詩聖”杜子美,大概還沒成名呢,不過也快了,嗯……白居易還沒出生,他的詩倒是可以多用用!


    “棄歌老弟?!你在想什麽呢?”鄧無期的聲音將他從沉思拉回現實。


    “哦……沒什麽,我在努力回憶自己死而複生之前的記憶,但是毫無頭緒。鄧大哥,我以前功夫真的很好麽?”


    “這個你也不該問我啊,我隻是聽江湖傳言而已,在此之前我都沒見過你,我又如何得知你武功如何?不過你的內力應該還不錯。”


    “什麽意思?”李棄歌好奇道,“你又是如何看出來我內力不錯的?”


    “你不知道?你的內力還在,從你的步伐和內息中感覺得到,不算一流的內力,但也絕對不弱。隻是你應該是忘記了如何運用內力。”鄧無期拍拍李棄歌的肩膀說。


    “什麽?!”李棄歌奇道,“我的武功還在?”


    鄧無期搖了搖頭,糾正道:“不是武功還在,是你的內力還在。你應該是將從前的招式都忘了個一幹二淨,但是丹田之內那股氣還在,那股氣就是你的內息。”


    李棄歌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仔細思考著這件事。其實,當初那摩睺羅伽本是想廢了李棄歌的武功,但是卻被李棄歌識破了身份,加上被他多番算計,差點從自己手下逃脫,所以最後那一掌直擊李棄歌心脈,而不是毀其氣海,故而現在李棄歌這具身體已然是一具武藝精純之人的身體,不過內在的使用之人卻是全然不同,好比是一個人無緣無故地坐擁一座金山,卻因為不了解黃金的價值而不懂如何揮霍。


    “棄歌少爺”鄧無期開口道,“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如果你想重頭練起……”


    “鄧大哥,以後叫我棄歌就是了……”李棄歌說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練武一事,還是容後再議吧。”


    這下子鄧無期反而摸不到頭腦了,按道理這李家二少爺應該興高采烈的請求自己幫他練回功夫才是啊?可看他的樣子,好像還挺反感似的。


    “這……棄歌,你可想好了?你從前可是個閻王脾氣,江湖中結下的梁子也不少,今後就算你不想惹事,來找你麻煩的人也不會少啊!”鄧無期很是關心的說,“難不成你還想一輩子窩在這風雨鎮李府不成?”


    李棄歌看了看鄧無期,皺著眉頭說:“鄧大哥,我不是不想重新習武,隻是……隻是我實在不知道習武是對是錯了。我原來的名聲你也知道,如今我雖然想不起來了,但是也大概猜得到以前的我是個什麽樣子,驕狂、不知天高地厚,這和我那一身的功夫或多或少有一些關係……”


    “也罷……”鄧無期拍了拍李棄歌的肩膀,點了點頭說道:“不學也罷,你好不容易有個從江湖抽身的機會,學了之後又要重新踏入江湖。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可不是麽!”李棄歌腦袋一歪,斜眼看著鄧無期說:“不過,日後我真想學習武藝之時,還請鄧大哥不要藏私啊。”


    “這個自然。”鄧無期笑笑說。


    其實李棄歌不是不想學武,行俠仗義之類的事仔細想來還是讓他熱血澎湃的,但是,習武就有可能和人交手,交手就可能會受傷,受傷就……疼啊!一想到自己被人砍上一刀、刺上一劍,李棄歌就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不行不行,絕對不能學!”


    坐在上首的李冀本來始終在沉思,一言不發,此時聽了他們的對話,對二人說道:“武功是一定要學的。”


    “啊?!”李棄歌懷疑自己聽錯了,“爹,你還想讓我再死一次啊?”


    “你會被人盯上,是因為你礙了他們的事,他們在暗,我們在明,所以才會讓你遇險……”說到這裏,李冀也有些愧疚,“也是我一時不察,才讓你被奸人所傷。可是你既然還能恢複武藝,就必須想辦法把練回來,不然下次別人再想除掉你的時候,你就隻能束手就擒了。”


    “我武功都沒了,誰還會為難我?”李棄歌一臉天真的問道。


    “敵人是不會因為你弱就放過你的!”李冀用極其嚴肅的語氣說道,“你讓一步,他們就進兩步!所謂得隴而望蜀啊!”


    “嘶……”李棄歌倒吸了一口涼氣,“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哼!他們不想讓我李家插手,我卻偏要攔上一攔!當日你倒在府門之前,我趕到時你已沒了氣息,但是我看到你用手指在地上寫的一個字!”說到這裏,李冀右手狠狠在椅子的把手上一握,口中一字一頓的說道:“安!祿!山!”


    待他右手鬆開時,那椅子的把手上竟是清晰地按著五指之印!


    “李伯伯好深的內力啊……”鄧無期雙眼一眯,出言說道,“昨日若是您出手的話,晚輩怕是占不到一點便宜了。”


    “哈哈,賢侄說的哪裏話,我李冀已是知天命之年,無論如何也不會拉下臉來為難一個晚輩的。”李冀苦笑著搖頭說道,“更何況,自從二十年前忘劍和棄歌的娘親死後,我就已經發誓再不與人動手了。”說完之後,他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麽不願想起之事,神情很是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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