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四四方方的長安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包恕琪在長安城內開了一家首屈一指的醫館,其醫術又神乎其神,自然會結識不少會武之人。而其中更是少不了三法司的一眾拿賊問案之人。


    有唐一代,法律規章達到中國封建王朝史上的一個巔峰。大唐共設“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部,共稱為三法司。


    三法司中大理寺專職案件審斷,任何刑名案件,未經大理寺的審核複查,刑部和都察院,均不得具獄發遣。特別重大的案件,尤其是斬罪、絞罪案等,由三法司會審,稱"三法司製度"。


    但大理寺雖說是負責複查審核,卻也有負責偵緝抓捕之人,而這淩霄漢明顯就是幹這行當的。他這人看起來瘋癲,實則心思細膩,加上輕功和劍法頗有造詣,經常親涉險境,故而在江湖上也有個“鵬飛鐵劍”的名號。


    隻是此人半腳踩在廟堂之上、半腳踩在江湖之遠,反而惹得官場和江湖兩方的人都極為排斥,雖然結交了不少朋友,卻也得罪了不少仇家。至於與人生死相搏之事更是家常便飯,常常是遍體鱗傷的去找包恕琪醫治,一來二去的,他與包恕琪、顏易侖二人倒成了知己好友。


    此時他與包恕琪你一言我一語的,將兩人的交情向李棄歌等人說了個大概,李棄歌笑著歎道:“這當真是無巧不成書!我與荊兄和楚兄剛一進這長安城,便即結識了你們三個有趣之人。來、來、來,隨我們一同吃酒去!”


    淩霄漢聽後撓著頭問道:“你怎地知道我是來請你們吃酒去的?”


    “你又說的什麽傻話?”包恕琪道,“是這楚兄弟要做東,請我們一同參加酒席。”


    “哦,這樣啊……”淩霄漢微微一頓,接著說道,“我倒知道一個好去處,而且距此不遠。本來我一介粗人,若說讓我自己去那裏喝酒,我是決計不去的。但是若說與幾位兄弟同往,卻沒有比那裏更合適的去處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得意洋洋、搖頭晃腦,倒像是在獻寶一般,眾人見他這副模樣,更加覺得好奇,荊天留便順著他的話頭問道:“那勞煩就勞煩淩兄弟為我們帶路了,咳咳……也好讓我們看看是怎樣個風雅去處。”


    “好說,好說!”淩霄漢道,“眾位隨我來。”


    幾人閑庭信步一般的跟著淩霄漢,一路看著車水馬龍的長安集市和坊間,互相閑聊。


    “不知道李兄三位,來這長安所為何事啊?”淩霄漢不知何時從懷中抓了一把瓜子,薄薄的嘴皮子上下翻飛,一邊磕著瓜子,一邊隨意的問道。


    “說來話長……”楚卿恒道,“我本無意來此,此番是為了結交李二少和荊公子才來的,順便想找包兄的父親為我這荊兄治傷,這才結識了幾位。”


    “原來如此……”淩霄漢吐了兩片瓜子殼,又扭頭問李棄歌和荊天留道,“李二少和荊公子,你們二位來長安又是為了什麽?”


    李棄歌道:“我倆倒是為了同一件事而來。九日之後便是從龍大選之日,我和荊兄都是要參加的。”


    “咳咳……”淩霄漢剛磕了一個瓜子,聽了這話,那瓜子直接卡在嗓子眼,猛咳了好幾聲,這才咳出來,隻憋得雙眼都是淚水,口中連道:“可憋死我了……”


    “我說淩兄弟,”荊天留見他這副狼狽相,開口笑道,“莫非你也和我一樣,咳咳……身懷隱疾?”


    “荊兄可別取笑我了!”淩霄漢彎著腰,擺手說道,“你們可知道,我也要參加那從龍大選!”


    “啊?!”


    他這話一說,所有人腳步俱是一停,包恕琪偷偷地和顏易侖對視了一眼,然後問道:“我說淩呆子,你到底是犯的什麽呆病?你已經是朝廷官員了,大理寺司直官居從六品上啊!你還要參加從龍大選?”


    “哎呀!你們以為是我自己想去啊?”淩霄漢無奈之下,隻得將前因後果全盤托出:


    原來,他為人亦官亦俠,過於不守官場規矩,官場之人覺得他行事太過隨心所欲,沒有官員該有的規矩,偏偏他還憑一身技藝為大理寺立了不少功勞,上官雖然頭痛,又不好明著處置他。


    結果,正趕上當今聖上有意通過從龍大選來提拔人才,尤其要是在年輕一輩之中,挑選武藝出眾之人。這可真是天遂人願,他的上官當即向聖上請旨,希望大理寺也能出一人來參加這次從龍大選。明著是向上推薦他,實際上是想把他這個“太歲”趕快送走。


    淩霄漢是個粗中有細之人,如何不知道上級官吏的想法?隻是這種事實在也是無可奈何,故而最近行事更加肆無忌憚,甚至昨日還當街和刑部的老朋友——厲蒼秋大打出手。


    他將自己的苦處一說,李棄歌等人也是哭笑不得,如此一來幾人豈不是成了對手?然而,僅僅沉默片刻,荊天留卻忽然仰天大笑。


    淩霄漢極為不解的問道:“荊兄,你我既是對手,卻又為何發笑?”


    荊天留道:“我笑你我三人相聚乃是天意啊!那從龍大選共選出從龍衛八人,今日我們三個都在這裏,豈不是早早地就定下了三個位置?”


    “對啊!我怎麽把這事兒忘了!”李棄歌道,“誰說我們是對手了?明明就是日後並肩子殺敵的同袍!”


    一旁的顏易侖本來沉默不語,聽完了荊天留和李棄歌的話,忽然插口道:“不是三個……是四個。”


    李棄歌一時沒反應過來,反而嘲笑道:“哈哈……顏兄,你怎的算不明白人數了?我、荊公子和淩兄弟,這不是三個人麽?額……”


    李棄歌忽然覺得有點不太對勁兒,因為荊天留和淩霄漢看向顏易侖的眼神怪怪的。


    “不是吧?”李棄歌訝異地說道,“顏兄!你又是誰推薦參選的?你不是醫館的一個廚子麽?!”


    “我的確是醫館的一個廚子啊,”顏易侖道,“但是我爹以前是宮廷羽林軍督衛,我二伯以前也是監察禦史、遷殿中侍禦史。後來他因受到權臣的楊國忠排斥,現在被貶黜到平原郡任太守。”


    “平原郡太守?”李棄歌抬頭尋思了好久,心中反複念叨:“平原太守?姓顏?好熟悉,這人是誰來著?”


    相比之下,淩霄漢倒是爽快的直接問道:“你叔叔以前是這麽高的官?我怎的不知道?”


    “小包子一直都知道,但是你也沒問過我們,我們自然就懶得告訴你。”顏易侖說道,至於他口中的“小包子”,自然是指包恕琪。


    “我……”淩霄漢忽然覺得,自己這幾年算是白在長安呆了。


    荊天留右手撫著下巴,想了半天,隨後恍然大悟道:“顏兄弟,你二伯莫非是人稱“顏平原”的顏真卿、顏禦史!”


    “是啊!你聽說過他?”


    “誰沒聽說過?”荊天留眼中放光地說道,“顏禦史錚錚鐵骨,一手書法也是出神入化、自成一家。沒想到顏兄竟是他的晚輩!今日結識,實在三生有幸!”


    顏易侖連連謙虛,口中說道:“不敢當!我這人隨性慣了,本來也懶得去和人比試。但是我二伯那人太嚴厲,他隻要那麽瞪上我一眼,我都渾身發軟。所以他要求我去,我是絕對推辭不得的。”


    他們這邊聊得熱火朝天,李棄歌愣愣地站在一邊,隻感覺自己的心髒“突”、“突”、“突”地跳個不停,好半天才緩過神來,心道:“我就說、我就說熟悉的很!居然是顏真卿!”


    如此一來,這幾人所聊之事立時變的多了起來,李棄歌不斷地從顏易侖處詢問顏真卿的長相、性情如何,恨不得把這位千古書法大家的祖宗三代都調查出來;荊天留則是和淩霄漢商議從龍大選一事,試圖摸清此次比試的門路;楚卿恒是綠林中人,對這些事倒是不大關心,但是卻向包恕琪詢問其父“包鬼手”的情況。


    他們又行了約有一炷香的時間,來到一家甚是雅致的三層小樓前,小樓內隱隱有絲竹管弦之聲傳來,其音嫋嫋,直引得過往行人駐足傾聽,但卻良久未曾有人進入,大多是慨歎幾聲,便即離去。


    淩霄漢看到這棟小樓,便停下了腳步,對其餘眾人說道:“到了!便是這裏!”


    楚卿恒上下打量著這地方,皺了皺眉問道:“淩兄,這是酒樓麽?怎麽看著像處書院?”


    一旁的包恕琪說道:“這可不是書院,這是長安聞名遐邇的酒樓!嘿嘿,我倒是沒想到淩呆子會帶我們來這裏,若是真在這裏吃上一桌,楚兄怕是快傾家蕩產了。”


    “有這麽誇張?這裏叫個什麽名堂?”李棄歌問道。


    “水月塢。”荊天留忽然開口道,“長安最有名的酒樓。”


    “所謂‘佳人執絲醉歌舞,管弦聲聲戲絲竹。慨歎世間神仙處,最銷魂是水月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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