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公孫大娘的吩咐,李棄歌一幹人等圍著公孫大娘站成了一個半徑約有十尺左右的圓圈,而其中的公孫熙竹和公孫汀蘭二人,則分別站在公孫大娘的正左和正右方向,手中捧著各自的古琴和鐵箏。


    如此以來,圈內就相當於是一個舞劍的圓台,眾人所在的位置就相當於觀看台。


    公孫大娘掃視了一眼在場的眾人,最好眼神落在李棄歌臉上。輕輕啟齒說道:“小子,是你破了我的聯,你應該來這裏站著!”說完,用手中寶劍指了指自己的腳下。


    李棄歌先是一愣,隨後想到公孫熙竹的叮囑,便緩步走到圈子正中所在,心道:“哪有在台中看劍舞的,這樣還能看得清楚麽?也罷,我就看看你能奈我何。”


    當下站定了腳步,足下不丁不八,眼神也是不卑不亢的看向公孫大娘,拱手說道:“請前輩開始吧。”


    公孫大娘用手中寶劍,圍著李棄歌,在他足下的地上也畫了一個圓圈。


    因為那“剖膽”寶劍鋒利無比,劍鋒入地足足三寸有餘,使得圓圈的輪廓清晰異常,而且正好將李棄歌圈在內部,若是李棄歌踏上半步,就會出到圈子之外。


    “前輩這是什麽意思?畫地為牢?”李棄歌笑道。


    “這段劍舞的確叫做‘畫地為牢’。觀看之時,千萬不要出這個圈子。”公孫大娘麵無表情的說道。隨後看向左側的公孫熙竹,用劍鋒一指,說道:“瑤琴之音,啟!”


    公孫熙竹左腿單膝彎曲,如同馬步一般,同時又將右腿盤在左腿的膝蓋之上,看起來就像是淩空而坐,接著將手中的“綠綺”平放在右腿之上,雙手緩緩撥動起來。


    這琴聲一起,一股柔和淡雅之氣便充斥在整個廳堂之內。


    而公孫熙竹也不愧是自幼隨公孫大娘學習音律,那琴聲由舒緩輕柔轉為急促愉悅。一時間眾人為琴音所感染,隻覺得如同在西湖之上泛舟飲酒一般,像荊天留這種略通音律之人,已經開始用手指在腿上擊打節拍,輕聲哼唱。


    公孫熙竹的琴聲初起時,公孫大娘並未有任何動作,直到八個節拍一過,這才開始緩緩舞動而起,雖然姿勢優美,但是動作卻很緩慢。


    隻見她隨著音律,繞著李棄歌腳下的圓圈,時而將一把寶劍舞得如同一條絲帶,時而提劍於胯,如同提著一個采蓮的竹籃,此時展示出的,乃是一股江南小女兒的柔媚之態。


    李棄歌站在中央看到這種情景,雖然覺得這種劍舞嫵媚而且華麗,但是未免太過綿軟了。既然能讓杜甫寫出“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這種佳句,那應該是“靜若處子,動若脫兔”的,而且收放自如、動靜分明。可眼下這公孫大娘的劍舞卻有些太拖遝了。


    就在公孫大娘隨著古琴的靡靡之音舞了十拍左右之時,忽然將手中寶劍隻想右側的公孫汀蘭,口中喝道:“鐵箏之音,啟!”


    公孫汀蘭聽後,將手中橫著的鐵箏豎了過來,重重的向地上一砸。


    隻聽得“當”的一聲巨響,那鐵箏與地麵的撞擊之聲,通過鐵箏空空的箏體而擴散開來,回蕩在廳堂之內。廳堂之內原本充斥的是古琴的柔軟之音,此時鐵箏砸地的聲音一出,那股子柔媚之氣登時被衝淡了幾分。


    箏的演奏之法與古琴很相似,都是將琴體平放,身體坐直,雙手如“倒垂蓮花”一般,雙肩放鬆,雙肘也要鬆弛下來。


    像公孫熙竹那種單腿馬步、淩空虛坐的法子,已是殊為不易,這種姿勢對演奏者的下盤功夫要求極高,需要基礎功夫紮實,而且腰馬合一才能做到,也隻有公孫熙竹這種打小就琴武雙修的人才可以如此輕鬆。


    可此時此刻,公孫汀蘭竟然將鐵箏豎了過來,這又該如何演奏?


    正在眾人疑惑之時,公孫汀蘭一腳踢在鐵箏底部,見那鐵箏被這一腳踢得傾斜了過來,向地麵倒去。公孫汀蘭單足而立,另一隻腿提膝至半空,抵住了下落的鐵箏。此時,整張鐵箏已經斜倚在她的膝蓋之上。


    這個姿勢甫一完成,公孫汀蘭便迅速的彈出了第一個音,接著第二個、第三個……一聲強似一聲、便如同戰場之上的騎兵方陣,馬蹄之聲滾滾而來,一陣陣的殺伐之氣,開始與方才那種旖旎之音相互交織。


    而劍舞的主角公孫大娘,也逐漸的加大了腳下的步幅,手上的寶劍更是舞得愈發急促,整個人的神情也不似方才那般悠閑自在,反而變得牙關緊咬、眉頭深鎖,整張臉顯得凝重而且果決。


    鐵箏的殺伐之聲越來越急促,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這種殺伐之氣的感染,公孫大娘的劍舞也多了幾分與人生死相搏的氣勢。隻是這股氣勢就在李棄歌的前後左右來回亂竄,因為氣勢的主人始終是圍著他腳下的小圈子來舞劍的。


    有數次,那鋒利的劍刃就在李棄歌眉間、眼前、臉頰旁邊以及耳廓掠過,而李棄歌對於這把“剖膽”的鋒利實在是太了解了,生怕對方一個不慎,就要在自己的留下一道傷疤,或者削下一片耳朵來。


    由於那淩厲的殺氣將李棄歌裹挾其中,是他渾身肌肉都處在緊繃狀態,不由自主的就想逃離這片地方,於是李棄歌便向圈外踏了半步。


    就在他腿要伸出之時,公孫大娘的劍鋒好巧不巧的擋在了他的腿前,李棄歌甚至都能感受到那股迫人的劍氣。


    無奈之下,李棄歌隻好收回步子,改為向後退去。


    哪知道他向後這半步也是難以踏出,因為公孫大娘的寶劍又指向了他小腿的腿腹,若是這半步向後踏完,自己這條小腿也要被劃個皮開肉綻,於是李棄歌又收回了這一步。


    李棄歌先前還認為,自己第一步撞上了對方的劍鋒,乃是一件巧合。可當這第二步也被對方的劍鋒攔阻之時,李棄歌便已經察覺到了:公孫大娘乃是有意為之,目的就是將自己禁錮在這個圓圈之內。


    李棄歌心道:“既然她能封的住我的腳步,那輕功呢?”


    想到這裏,李棄歌擰腰作勢,準備從斜側方出去。誰知公孫大娘早已看穿了李棄歌的想法,提前一步將寶劍舞到了李棄歌斜上方。


    這樣一來,若是李棄歌執意要繼續從這個方向出去,那麽他的一條臂膀就要給公孫大娘的劍鋒削下來。


    “前輩你……”李棄歌有些惱怒的說道,三番五次被阻攔,李棄歌的倔脾氣便又發作了,接連換了速種身法和幾個方向,卻都給公孫大娘窺破了門道,提前將劍鋒指到,並將他封堵了回去。


    如此又往複了數次,李棄歌幹脆放棄,改為警惕的站在那圓圈裏麵,全神貫注的去提防公孫大娘的劍招。如此一來,反倒是比方才輕鬆了許多,因為公孫大娘的劍鋒隻舞至那圓圈外,便不再寸進,可那股淩厲的氣勢卻絲毫不減。


    從鐵箏的聲音響起開始,古琴的聲音便小了很多,隻是在鐵箏節拍前後相接的檔口,偶爾會出現幾聲,作為調劑,但是公孫熙竹始終沒有放下琴,而是一直作為應和。


    又過了一陣,鐵箏的聲音漸漸弱了下來,就好像一場及其壯烈的戰爭進入了尾聲;與之相對的,古琴的聲音卻越來越響,終於,鐵箏已經完全沒有了聲音,整個廳堂之內又重新被彌漫著旖旎風情的古琴之音填滿。


    同時,公孫大娘的步子也漸漸慢了下來,手中的招式也不再淩厲,又回到了最初的那種如同江南采蓮女的步態和神情,最終收劍而立,將寶劍捧在胸前,低頭靜靜地觀瞧。


    整個劍舞的過程足有三炷香的時間,可是所有人都覺得意猶未盡。唯獨李棄歌,覺得方才是度日如年,到此時還是汗流浹背,整個人仿佛和別人死鬥了一場一般,虛弱的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又喘了幾口粗氣,李棄歌開口說道:“畫地為牢……當真舞如其名。”


    “隻要你老老實實地站在那個圈子裏,便不會有任何損傷。”公孫大娘說道,“是你自己非要想辦法出去的,怨不得旁人。”


    “……那我現在可以走了麽?”李棄歌苦笑著問道。


    “劍舞已罷,自然無需多留……”公孫大娘說道,“不過區區一曲劍舞,也能讓你大汗淋漓,倒是我高看你了!既然你這麽窩囊,那便配不上這把寶劍,這劍我就先替你保管了吧!”


    “卻也未必……”話音剛落,李棄歌猛地前探一步,右手食指和中指張開,插向公孫大娘雙眼。


    公孫大娘雖說猝不及防,但她武學造詣頗高,便抬劍去擋。哪知李棄歌這一招隻是虛招,真正的目標乃是對方手中的寶劍,此時對方抬劍來擋,李棄歌當即左手一繞,奪過寶劍,順勢退後三尺,將劍收回到背後,說道:“前輩,承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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