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琰沉默片刻,才輕笑說道:“想要打探虞泰身邊的人,方法有很多,未必一定要從紫陽真人哪裏打聽。”


    沈昕娘點點頭,“這是自然,不過此途徑。更為省力罷了。”


    “那倒也未必,”方琰卻是不讚同,“他便是肯說,有如何肯定他說的就是實話呢?”


    沈昕娘垂眸,端起案幾上丹心剛泡好的茶,輕抿了一口,“這茶味道怪怪的。”


    “不會吧娘子,宮裏賞下來的茶餅呀?”丹心瞪眼詫異。


    方琰倒是多看了她一眼,輕哼一聲,“茶不怪,乃是人心放不開。我就是心懷芥蒂又如何?”


    沈昕娘衝他揚了揚手中茶杯。“自然不能如何。不過我卻是想要在三天之內,知道些眉目。”宏巨冬弟。


    “如此著急?”方琰眯了眯眼睛。


    “你可別多想,並非逼迫你什麽,隻是想趁著如今虞泰還未回到京城多做些功課,在他回來以後,也好更有防備。至於你是從紫陽真人哪裏打聽,還是從旁的地方打聽,我不關心。”沈昕娘緩緩說道。


    “昕兒如今倒是學會了大度?”方琰似笑非笑的說道,眼眸中卻有些不悅。


    “你說我不似你這般厭惡紫陽真人?”沈昕娘挑眉問道。


    方琰默不作聲,搖晃的馬車裏,他向後靠進枕囊。


    “我並不怪他。此事就像他說的,他並沒有說錯什麽,一切不過是我咎由自取,責任在我自己,為何要怪旁人?”沈昕娘緩緩說道,“至於你厭惡他,我覺得並沒有錯,你不必原諒他,我覺的這樣很好。”


    丹心在一旁聽的幹著急。


    娘子的話就不能說的再直白一點麽?直接說王爺討厭那個臭道士她很開心,表明王爺在意她,她很開心,不行麽?非要將簡單的話說的彎彎繞繞的,女人的心思。男人怎能聽得懂?


    方琰未在說話。馬車裏的氣氛,像茶水的味道一樣,變得怪怪的。


    一直到馬車入了齊王府,緩緩停了下來,兩人也都未再開口。


    方琰率先下了馬車,轉身要扶沈昕娘的手。沈昕娘卻將手搭在了丹心的手上,將方琰晾在一旁。


    方琰眉宇輕蹙。上前一步,霸道的直接將她抱下了馬車。


    沈昕娘表情一愣。


    “不就是三天麽,三天之內,我必給你答複。”方琰在她頭頂,緩緩說道。


    沈昕娘抬臉,看到他固執的俊顏,“搬到主院來住。”他又說道。


    “那個院子……”


    “我不聽理由。”方琰直接打斷了她的話。


    “你這般不講道理?”


    “這種事情上,需要講什麽道理?王府是我的,你也是我的,住在哪裏,不應當都是隨我心意麽?”方琰看著她的眼睛緩緩說道。


    兩個“我的”他咬字格外清晰,抱著她的手也不由收緊。


    四目相接,沈昕娘看到他溫柔的目光裏藏著的霸道和獨斷,不知為何,突然很想笑。


    她微微牽動嘴角,臉上卻不甚有笑意,“那便三天為期吧,三日內,你給我我想要的答複,我就搬到主院,如何?”


    方琰遲疑片刻。


    沈昕娘又開口道:“自然,即便你不給我答複,在王府裏,一切的事情也都應當由著你的心意來。不過縱然都是住在主院,被你脅迫著搬過去,還是我心甘情願迫不及待的自己搬過去,總有些不同吧?”


    方琰聞言笑看她,“看來昕兒對我很有信心呐?”


    沈昕娘在他懷中點了點頭,“自然是有信心的,否則,王爺開口驅逐紫陽真人的時候,我為何沒有開口阻攔呢?”


    方琰聞言,神情微微一滯。沈昕娘順勢從他懷中跳出。


    她身姿敏捷矯健,陽光之下,宛如精靈,她回頭看他,動了動嘴角,雖然表情離微笑還差的甚遠,卻讓人不由有種輕快的感覺。


    原來她是願意信任他,依靠他的。在外人麵前,她也以他為尊,不開口與他相悖。


    方琰看著她扶著丹心的手,從容離去的身影,嘴角不禁勾起笑容來。


    “娘子和王爺的感情似乎好了很多呢?”丹心小聲問道,“既然早晚都要搬過去,娘子為何還要以三日之期為條件?不是反倒傷了感情麽?”


    “為何會傷了感情?”沈昕娘問道。


    丹心扶著她的手,皺眉想了想,“王爺開口的時候,娘子就答應下來,再提三日之期,想來王爺也會答應的,且不是受娘子要不要搬過去的脅迫而答應,感情上不是更好麽?”


    沈昕娘聞言停下腳步,“一個是帶著期盼去完成,一個是帶著芥蒂去完成,你覺得哪一種感覺更好些?”


    丹心麵上有些不解,“娘子的意思是,先搬過去,再提三日之期,就會讓王爺心有芥蒂了麽?不會呀?”


    “讓他心有芥蒂的不是三日之期,而是紫陽真人。”沈昕娘解釋道。


    丹心仍舊一臉不解,如今這般就不會心有芥蒂了麽?回顧娘子離開時候,王爺臉上的表情,還真是不像仍舊沒有釋懷的樣子哦?


    她一愣神兒的功夫,娘子倒是越過她走出好幾步去,她慌忙追上,便聽聞娘子緩緩說道:“且這三日,咱們也不是無緣無故拖延的。”


    “嗯?”丹心瞪眼,“娘子還有何吩咐?”


    “我記得素衣還在這院子裏吧?”沈昕娘問道。


    丹心連連點頭,臉上卻有些憤憤,“娘子竟還記得她呀?是要將她打賣出去了麽?”


    沈昕娘卻緩緩搖了搖頭,“你去尋了與她走的近的仆婦來。”


    丹心點頭應下。


    沈昕娘卻又叮囑了一句,“悄悄將人帶走,莫要讓旁人發覺。”


    丹心聞言,神情肅穆,重重點頭,“娘子放心吧。”


    回到了京城,重新回到了王府。這麽來回一趟,耽擱了不少的時間,離開時是木棉花盛開的時節,如今木棉早已敗落。枝頭的蟬趁著夏日的餘溫,嘶叫著。清晨的風都帶了些涼意,不是那般燥熱。


    沈昕娘早期晨練卻是沒有懈怠。


    剛回來的第二天,就不肯睡懶覺,東方天際剛泛白,她便已經起身洗漱好,一身利落的裝扮,於後院杉樹林中,吐納調息,活動筋骨。


    隻是如今金香不在身邊,守在杉樹林外頭的人就換成了丹心。


    丹心精神不似金香好,更不似金香習武之人耳聰目明,立在杉樹林外頭,忍不住的連連打瞌睡。


    倒夜香掃淨房的三等丫鬟,自然是不能睡懶覺的。素衣一早便起來,瞧準這難得的機會,悄悄的靠近杉樹林。


    丹心果然不似金香那般警覺。她都溜到杉樹林裏頭了,丹心也並未發覺。


    前頭似有人影晃動,颯颯習武之聲從不遠處傳來。


    素衣躲在兩人合抱那麽粗的杉樹後頭,偷眼看去。


    果然見一身淨白衣衫的沈昕娘手執桃木劍,利落的翻身騰空而起,桃木劍破空殺氣騰騰。


    忽而有撲棱棱扇動翅膀的聲音傳來,素衣趕緊在杉樹後頭躲好。


    沈昕娘正在練劍,那撲棱棱扇動翅膀的鳥好似頗有靈性一般,沒有上前打擾,倒是落在了外頭丹心的肩頭。


    丹心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素衣瞧見丹心不再打瞌睡,正欲悄悄的從杉樹林中退走,卻瞧見丹心捉住那鳥的翅膀,從鳥腿上解下一根細細的竹管來。


    她連忙捂住自己的嘴,瞪大了眼睛朝丹心看去。


    她觀望了這麽久,等了這麽久,因為一直不能靠近娘子,也從未獲得過什麽有用的信息,今日原本以為能親眼見到娘子在習武已經是不小的收獲了,不曾想,此時還有更大的收獲?!


    現在離開,豈不是太可惜了麽?若是能聽到什麽秘辛,一定能從蘇媽媽那裏得到更多的好處!


    素衣腳步幾次想抬起來,都生生忍住,身形畏縮在高大粗壯的杉樹後頭,緊咬著下唇,豎著耳朵瞪著眼看著丹心和沈昕娘。


    丹心抬手放開那鳥兒,待沈昕娘的動作停了下來,才捏著小竹管走上前去。


    “娘子,是張道長的消息。”丹心低聲說道。


    清晨,樹林裏甚是安靜,隻有偶爾的啾啾鳥叫從頭頂掠過。藏在杉樹後頭的素衣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自然也不會錯過丹心這一句低聲的話語。


    她側過臉偷偷看去,隻見沈昕娘抬手接過竹管,從竹管中倒出一張卷的很細的字條,緩緩打開,不發一語。


    素衣有些焦急,那字條上寫了什麽?


    “娘子,張道長說什麽?”丹心倒是問了她正想知道的問題。


    “虞泰的傷,一直沒好。”沈昕娘的語氣頗有幾分輕快的味道。


    丹心一臉喜色,“真的啊?如今都沒好麽?多虧有張道長拖延,不然主子們豈能這麽快順利回來?遠遠將虞國舅甩在後頭?”


    沈昕娘緩緩點點頭,“日後必不會虧待他,將紙條燒了吧。”


    “是。”丹心雙手接過字條,跟在沈昕娘身後,步伐輕快的出了杉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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