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覺時的警惕一直都很高,可能是常年獨居慣了。我一直保持著我醒來的姿勢,然後看了看外麵的天空。我喜歡天空的顏色,至少它是真誠的。


    他衝我擺擺手那動作就像招呼小狗一樣:“醒啦?起來活動活動,過來我給你按摩一下脖子。”


    不過我依舊樂嗬嗬的就將脖子伸了過去。他的手指是粗糙的,經曆過時間的洗禮,已經不再光滑,手上的紋路也越來越深,越來越明顯。


    “翁叔,你是做什麽工作的?”


    翁遠洋調整了一下坐姿,將我的腿往上抬了抬。他的這一動作,讓我猛地意識到,我的腿居然一直搭在他的腿上,而且還這麽自然。我急忙將自己的腿放下來,爬過去,給他捏腿。


    “別動,有點兒發麻。”


    “哈哈,翁遠洋,你還真是別扭,你也喜歡我,對不對?”


    翁遠洋隻是注視著我的手,將頭往座位上一靠,又閉上了眼睛。我根本就不懂他這是什麽意思,不過他總是這樣裝深沉。或許是他本來就是深沉的,而我無法觸及到他的深度罷了。


    越想越感覺心情不好,再加上坐車很不舒服,我又睡不著了,於是就拿出書來。這次又換了一本,一本比較容易懂的書,因為現在心思不同了,就不能讀那麽複雜的書。隻有書是最懂我的。


    翁遠洋一把將書奪走,合起來放在腿上。


    “坐車看書傷害眼睛。別看了。馬上就到了。”


    我有點兒鬱悶,將自己的身子蜷縮著坐近窗戶一點兒。故意跟他拉開很大的距離,外麵的山峰像水,過往的樹木像魚。我是一隻被養在魚缸裏的魚,而翁遠洋是一隻烈鳥。


    看著外麵呼呼而過的風景,我突然想起當年翁遠洋是不是也是這樣獨自一人,從c市坐車去a市,然後經過自己的闖蕩,終於幹出來一番成績。他當時是哪裏來的勇氣?我跟他不同,我是一個膽小的人,我的勇氣就那麽一點兒,用一次少一次。


    而這些勇氣的來源,內在的來自於翁遠洋,外在的則來自於蘇兵的怒吼。他們一個像我的發電機,一個像我的司機。而我就是一輛車,不過我要永遠保持自己不會壞。這種興奮的時間久了終究是要壞的,就像他說的,他終究是要結婚的。


    想到此,我看到他緊皺著的眉頭,他是在想什麽嗎?我將自己的身子舒展開,將頭放在他的腿上。他的腿很長,而且在我趟過去的那一瞬間,他就將腿給抬平了,防止我掉下去。他的動作突然讓我心中一暖,我告訴自己他的心裏是在乎我的。


    於是我放心的閉上眼睛。我又做夢了,夢裏是叔叔抱著一個女人,那個女人似乎是睡著了。他們的旁邊還放著一個嬰兒,我走近了一看,那個嬰兒居然是我。她衝著我微笑,她也有濃濃的黑眼圈,可是目光卻是清白的。


    我又看向叔叔懷裏的那個女人,她不是叔母,是另外一個年輕的女人,沒有叔母漂亮。我本能的想逃,因為我聽見那個嬰兒的笑聲,她的笑聲是那麽可怕,刺耳。


    最後是一場葬禮,叔叔的葬禮。等我醒來的時候,這個夢居然成了真的。我沒能見到叔叔最後一麵,我隻見到了他的代理律師,還有哭的歇斯底裏的叔母。還有很多很多人,其中包括我那個多年未見的父母,與自私自利的哥哥。


    他們就站在那裏,談論著,像是沒有生命的木偶,周圍的一切都跟他們沒有任何關係。我的那個可恨的哥哥居然在吸煙,小口小口的吸煙,他的腳下已經有很多的煙頭。聽說他讓一個姑娘懷孕了,最後又將人家給甩了,我真想過去揍他。


    一切都是陌生的,宛如深陷沼澤,動就會陷的更深,不動也會慢慢的死亡。


    等翁遠洋扶著我從火葬場出來的時候,我一身黑衣,連皮膚都是黑的,血液也是黑的。如果不是翁遠洋將我拉出來,我怕我永遠都見不到光了。而光是五顏六色、七彩繽紛的。


    我呆呆的站在火葬場的門口,天空是黑色的,我就知道,天空是最誠實的。我看見叔母像個女鬼一樣抱著小小的骨灰盒,她的瞳孔就像死人一樣是放大的。緊接著她又笑了,哭的時候是歇斯底裏,笑的時候是嘶聲力竭。再過了一會兒,她不笑也不哭了,因為一切都已經結束,隨著死亡,一切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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