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何往?”


    百丈開外,最末行出的那人聞言,駐步不前。一聲沙啞的幹笑自那人嘴中發出,而後揮手退下披身黑袍。


    直到此時,雲無悲方才看清此人廬山真麵目。


    體型幹瘦,身高七尺,如雪般倒垂的一頭白發下,頰若刀削,眼眸深陷,化不開的黑氣浮於額上。


    “黑雲壓頂,此乃早夭之相!”


    雲無悲目光停留此人麵上,驚呼出聲。


    《藏經。相》有三夭:眉宇直逼命宮者、唇薄如紙者、黑雲壓頂者,無福命薄、謂之早夭,不滿三十而亡。


    此書傳世無數載,無有錯漏。


    而今雲無悲身前之人,年逾六旬,仍存於世,這令雲無悲百思不得其解。


    “不錯,是又如何!天命如此,人力難及。不過火兄之意你尚不知,與其受那萬般淒慘之苦,能隕於某手中,也算是大幸了!”


    這白發男子言罷,麵部陰翳,似無奈、又猶有憤恨之意。回身對人群中火麒麟處,淡淡掃了一眼。


    後者猶豫半晌,方才苦笑出聲:“唉,罷了,閻兄心結難解,依你便是。不過另一人卻需生擒活捉才好!”


    這閻姓之人默然不語,對著那位銀甲披身的火麒麟微微頷首。而後風中飛揚的雪色長發,徐徐掙脫頭頂玉冠,在眾目睽睽之下凝成一柄通體月白的三尺細劍。


    雲無悲麵色驟緊,他神念探的分明,這月白細劍並非法力所凝,卻能融入身體發膚。


    這赫然是法器之流!


    聯想到此人那詭異的不漏之體,雲無悲恍然大悟。


    這閻姓男子,當是金丹境真人!


    卻不知何故,修為跌落築基,故而才有黑雲壓頂、夭折之相!


    思及此,雲無悲不驚反喜。


    倘若是直麵金丹境真人,自問遠非敵手,難有幸理。


    自己所修的《西方皇天庚金劍》,原本隻能施展前三式,第四式卻力不從心、猶有不足,這段時日雲無悲左右推敲揣摩,認定了乃是肉身之力不足的緣故。


    不過在聖靈穀中,服食那火道熾焰聖果,**強度暴增一倍,在雲無悲推演之中,以如今自身的實力,施展西方皇天庚金劍第四式,應當是綽綽有餘。


    自家的屠戮至真玄冥之體,哪怕不如金丹不漏之體,也該相差仿佛才對。


    而今,能與這閻姓男子交手,正是印證自身實力的天賜良機!


    “幽州雲無悲,請了!”


    雲無悲繞過爭鬥中的火甲衛三十餘人,身形飛掠至白發男子不遠處。


    拱手一禮之後,不再猶豫,識海煞劍盤紆幾圈,急速吞噬融合,片刻凝成丈許重劍,飛出體外。懸浮於雲無悲掌心,墨色光芒吞吐不定。


    白發人深陷的眸中,失望之色閃過,隨即搖了搖頭,失笑道:“以你的修為,當能窺得閻某跟腳一二,我也不以大欺小,讓你三招。”


    月白細劍在說話間,圍繞其周身盤旋不覺,速度極快,幾息之後已化作一條條銀白的匹練光帶。


    光帶飛流之中,白發人負手而立,純淨的法力氤氳散開,純正而柔和的氣息,全然不像其陰翳的相貌。


    麟首崖正中。


    火麒麟好整以暇端坐玉塌之上,粗獷而豪放的麵頰上不忍之色浮現,旋即似想到了什麽,又複陰沉下來。


    回眸輕掃問心碑前七人,一陣失神,不覺喃喃輕語道:“真君之下皆螻蟻爾。閻兄厭惡此等齷齪之事,我火極又何嚐不是?”


    轟——


    銀甲火麒麟出神之際,巨響炸開,回過神來昂首望去,隻見那柄墨色重劍轟然撞在白發人周身的銀色流光之中。


    雲無悲身若騰兔,猛然躍起,帶著淩厲的罡風,轉瞬以飛至白發人身前。


    就在其周身銀光一窒的空當,雲無悲電眸微眯,暴嗬一聲,手掌自雲袖中探出,橫握成拳,直直搗向白袍人頭部。


    “我觀你這小輩頗有決斷,原來也是一莽夫蠢貨,區區築基初期安敢與我硬撼,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白發男子不閃不避,隻是背負的左臂探出,橫在胸前,兩人拳掌相撞。


    “金丹不漏之體果然強悍!”


    伴隨著幾聲悶響,兩人身形交錯而過,又須臾分開。


    雲無悲後退十餘步,手臂微微發麻。


    隻覺方才那一拳像是砸在了金石之上,不過除此之外,並無大礙。其身前懸停的重劍,與這白發人月白細劍硬撼一擊之後,隻是有少許魂念煞力被震散,就在雲無悲沉思之際,又複恢複如初。


    雲無悲胸中豪氣頓生,感歎此番通天雲路一行收獲頗豐。


    當初自東臨回歸之後,隻能堪堪抵擋玄陰聖宗一築基後期,而今卻已然硬撼金丹不漏之體而不落下風。


    一擊之後,白發男子心中亦是震驚不已。


    築基初期後輩,直麵自己這曾經的金丹境真人,而平分秋色!


    這體質強悍已遠超築基境的範疇。


    更令其心驚的是,那以法而凝的法劍,竟能與自家法器相抗而不散,這卻是何等法門?


    月白細劍上傳來的沛然巨力,讓其手臂至今仍隱隱作痛!


    “你這小輩果然了得,蠻子有眼無珠,死的不冤!”


    白發人讚歎一聲,眸中盡是憐憫與欣賞交加的複雜神色。索性揮退周身月白匹練,雲無悲亦在同時身形暴起,兩道人影又複交織在一起。


    不遠處,楚天祺被三十餘火甲衛團團圍困。


    漫天棍影將方圓數丈的範圍,舞動的密不透風,到了如今已陷入僵持之局。


    這三十餘人修為戰力均是一般,卻勝在配合默契。楚天祺一招橫掃千軍,掃退身前之人,棍勢驀然一轉,身形倒飛,突刺身後之人。後者硬抗一擊,被掃退十餘步,立刻又有幾人圍攏上來。


    戰了半個時辰,楚天祺額上細密的汗珠密布,呼吸粗重起來。


    饒是如此,楚天祺仍舊不敢有絲毫放鬆之意,蓋因戰至如今,仍不見這三十餘人動用腰間匕首,仿若擺設一般。


    又一次掃退圍攏過來的火甲衛,楚天祺趁機再重傷一人,而後手執陰陽齊眉棍暗中調息,靜待下一次的可趁之機。


    目之所及,隻見這些人一如之前,紛紛退開幾丈,旋即紛紛抽出匕首,竟猛然刺想各自的胸口。


    楚天祺目光一凝,周圍火甲衛胸口紛紛爆出一團團血霧,而這血霧居竟是一片烏黑,距離數丈遠,一陣陣刺鼻的腥臭之氣撲鼻而來。


    火甲衛仿佛無有痛覺,三十餘口匕首插在胸口,血流如注,散落麟首崖,沁入地麵泥土石隙之中,腳下玄奧的步伐驟然迅疾,以楚天祺為中心,旋轉不休。


    問心碑前。


    石姓老者指尖法力,在這一刻驟然紊亂,片刻恢複如常,隻是再無心身前九宮連環陣變局,由衷讚長歎一聲。


    “這位火麒麟卻是令人好生佩服!生死係於一線,仍不肯俯首稱臣,好氣魄!”


    石案對過,清臒男子麵上陰翳更濃,猶自不甘得道:“道不同罷了,是順是逆全看心性。似你我這般情形,徒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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