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墨最先看到那些紙張筆墨時,心中很是一陣狂喜。曾幾何時,這是他做夢都想擁有的一些東西,可是,當他想到大家如此辛苦換來的幾個銅板,竟為他買了這些東西,心裏又很是過意不去。


    不買,很想擁有,買了,又覺得受又有愧。思慮間,內心的天平便開始在這種卻之不恭,受之有愧的中間搖擺不定起來。


    他就這樣站在那裏糾結了好半響,一會兒咬著下唇,一會兒又欲言又止,很是為難的樣子。


    裴子慧看得明白他的心思,歪頭眨了眨眼睛,嬌聲道:“大哥,這些紙張和筆墨我都是挑最便宜的買的,練字沒有紙筆怎麽行?給你買了你就盡管用,隻要你用功,這些錢就不白花。”


    “妹妹,我怕我練不好,可惜了這些紙……”裴子墨捧著那一刀紙,放在手裏不斷地摸索著,很是愛惜的樣子,“我,我看我還是在細沙地上練好了,那樣紙張筆墨就都省了。”


    “那怎麽行。”裴子慧正色道:“細沙地隻適合初初練字的人用,大哥現在的字已經練得很是剛勁有力,就證明手腕的力道早已練成,若是再到細沙地上練也隻是浪費時間。而且你不嚐試著握筆,永遠找不到行雲筆墨的感覺。”


    “妹妹,我,我……”裴子墨雙頰通紅,結巴了半天才憋著說道:“我是真怕糟蹋了這些紙!”


    “大哥,紙就是用來給人寫字的,何來什麽糟蹋不糟蹋之說。”她咯咯笑出聲音,繼續道:“你要是真怕可惜了這些紙,那就好好寫,用心地寫,努力地寫,那樣就不可惜了。”


    “真的嗎?”裴子墨雙眸一亮,似乎有些微微釋然,道:“當真是我用心地寫,努力地寫就不會糟蹋了這些紙嗎?”


    裴子慧重重點頭,又道:“不信你問爹。”


    如此,二人的目光均都移到裴逸之臉上。


    裴逸之笑了笑,語速不快不慢,很是深沉有力,“墨兒,妹妹的一片心意,你就用這些紙放心大膽的寫吧,寫沒了,爹再想辦法給你買。用心地去練字,當然不算糟蹋紙,更不會辜負了妹妹的一片心意。”


    “爹,我這不是怕我練不好嗎?”裴子墨喃喃說道。


    “怎麽會練不好,大哥的字寫得最好了!我還要和大哥學習寫字呢!”裴子慧在裴逸之的懷裏搖著小辮子,一臉天真地說著。


    裴子墨頓時雙眸一亮,似乎那眼睛突然間就長了翅膀一樣,帶著一種迫切的希望,就那麽慢慢地飛了起來。他一張還很稚嫩的臉頰上紅得亮堂堂的,如一個小大人一般,拍著胸脯說道:“妹妹想學字,包在大哥身上,隻要我能練好的,包妹妹也不弱。”


    “謝謝大哥。”她笑得甜甜得,轉頭摟住裴逸之的脖子,笑著說道:“爹,大哥他如此好學多思,將來一定會是一位很了不起的人吧?”


    “墨兒確實是個讀書的料子,可是……”裴逸之歎了一聲,道:“可是他都十二歲了,至今還沒有去過學堂。”


    裴子慧道:“反正隻要想學,什麽時候都不晚。而且大哥幾乎是每日都在學,從沒浪費一點時間的。四叔不是說他們學堂有一個已經是滿臉胡須的老爺爺還叫作童生嘛,大哥才十二歲,真真是不晚呢!”她想了想又道:“爹,也許再過兩年咱家就有錢供大哥去學堂了呢。”


    “妹妹說得對!”裴子唐在一邊笑道:“隻要爹和妹妹能想出什麽東西來賣,我就能想辦法賣出去,到時候賣了錢,咱就供大哥去學堂讀書,像四叔一樣,每天背著書包,穿得幹幹淨淨的,再也不用去坡上放牛了。”


    裴逸之仰臉一笑,道:“好了,那些都是後話,眼下還是先回家去吧!”


    幾個人答應著,裴子墨將手中的東西交給子唐和楚牧提著。然後轉過身子,微微彎下腰,說道:“爹,妹妹還小,身子又弱,回去的路上還是我背著她吧。”


    “大哥,我走得動。”裴子慧在裴逸之的懷裏連忙搖頭擺手。雖然她這副身體才隻有七歲,且還瘦弱矮小,但是身體裏畢竟是一個成熟的靈魂,讓她趴在一個十幾歲小孩的背上,還真是覺得別扭。


    “我也能背妹妹!”裴子唐和楚牧也搶著說著。


    裴逸之嗬嗬一笑,說道:“爹看著你們兄友弟恭,又都非常疼愛妹妹,爹這心裏真是高興啊!若是有一天我和你娘都離開你們了,你們也要像現在這樣兄弟之間和睦相處,互相幫助,更要疼愛你們的妹妹知道嗎?”


    “知道了。”幾個兄弟答得十分誠懇。


    裴逸之將裴子慧放到了裴子墨的背上後,複又笑著拍了拍楚牧的肩膀,道:“還有你們的這個兄弟,雖然不是同姓,也亦非同胞,但是更要不是親生勝似親生一樣的相處相待,知道嗎?”


    楚牧的臉上紅了紅,沒有說話,子墨和子唐異口同聲道:“知道了,爹。”


    如此一番之後,幾人這才按著原路,準備返回蘭家溝。


    由於帶去的東西都賣光了,所以回來時大家都是一身輕鬆,即便是輪換背著裴子慧,依舊步子邁得很快,說說笑笑中便回到了蘭家溝。


    可是還沒邁進家門口時,就聽到院中傳來段氏嗚嗚咽咽的哭聲。


    幾人同時一驚,趕緊加快腳步跑進院中。


    院中的一幕,更是讓幾人目瞪口呆,大驚失色。


    隻見大黃和小白不知是死是活地躺在院子中央一動不動。


    而段氏則死死護在它們身前,對著肖氏和肖氏身後的兩個小夥子苦苦哀求:“大嫂,我求求你,千萬不要勒死這兩條狗啊!這狗是子唐的心愛之物,天天當寶貝一樣哄著,若是等他回來發現狗就這麽死了,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呢?”


    說話間,段氏氣息微弱,顯然已經是和肖氏對峙了好久,已經有了明顯的體力不支之感。


    肖氏哪管那麽多,指著大黃就嚷道:“誰叫它咬了我,咬了我它就得死。今兒我把娘家的兩個侄子都叫來了,你不讓勒也得勒,今兒這兩條狗非死不可。段香瑤,既然你不配合,也就別怪我對你動粗了。”


    她說著就對那兩個小夥子使了個眼色,急道:“還不把她拉開,這樣磨磨蹭蹭的,一會兒那挨千萬的裴子唐就真的回來了。萬一他們那一窩人回來,別說吃狗肉了,就是狗皮都看不到了。”


    “大嫂,我們已經回來了。”


    裴逸之的聲音不惱不怒,卻是出其的冷。特別是那雙眼睛,直如兩道寒冰一般直射得肖氏不由打了個寒顫。


    “你,你們不是說晚上才回來嗎?”肖氏的舌頭顫顫的有些發硬。


    “大黃,小白!”


    裴子唐見兩條狗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早已驚得白了臉,當即火氣瞬揚,“嗷”的叫了一聲,三步並作兩步就竄了過去,他猛地將肖氏一把推開,就撲到了大黃和小白的身上,見兩條狗一動不動,眼睛也是閉得死緊,嘶聲喊道:“娘,它們是怎麽了?”


    說著他又猛地轉頭盯著肖氏,那目光直如兩把鋒利的刀刃一般,直嚇得肖氏結結巴巴的往後躲,“子,子唐,你要幹什麽?”


    “說!你到底把我的大黃和小白怎麽了?”隨著裴子唐的一聲吼叫,他雙手一伸,幾乎沒費什麽力氣,就將肖氏推了個踉嗆,肖氏躲閃不及,加之重心不穩,竟然身子一歪,就要跌倒在地。


    裴子唐卻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你們,你們竟然敢殺我的狗……你們……”他氣喘籲籲,咧著嘴,將頭一底,“啊!”的一聲就直接用腦袋撞上了剛剛站穩的肖氏的肚子,肖氏來不及閃躲,直接被它撞到了牆根處,“哎喲”一聲倒了下去。


    撞完了肖氏,他又順手握起門口的一個燒火棍,指著肖氏的兩個娘家侄子嘶聲吼道:“你們給我滾,給我滾!”說著,就猛力倫起棍子向那二人打去。


    二人見狀不好,趕緊腳底抹油,溜了!


    肖氏坐在地上又羞又惱,指著裴子唐吼道:“我幹什麽?你說我幹什麽?我就是想把你那兩條該千殺的狗勒死吃肉。”


    裴子唐一聽,更是失去了理智,哭嚎中對著肖氏又抓又打,嘴上還哭喊不停:“你個老妖婆,你賠我的大黃和小白,你說你到底給他們吃了什麽毒藥,你賠我的大黃,你賠我的小白……”


    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像肖氏這樣的橫的,自然也要怕不要命的。


    此時此刻,裴子唐果真有了那種不要命,誓與肖氏同歸於盡的架勢。


    “孩子。”段氏喚了一聲,虛弱道:“大黃和小白它們沒死,隻是被你大伯母給吃了迷藥。你這傻孩子怎麽不想一想,若是她給大黃和小白下了毒藥,直接讓他們死了就是了,還何來吃肉之說。”


    “沒死?”裴子唐麵上一僵,有些不信地翻了翻眼珠,這才放過了肖氏,又快步跑到大黃和小白麵前去搖晃它們,嘴裏還不停地喚著,“大黃,小白,你們快醒醒,快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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