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小妹吃不來苦,”裴二反駁葉氏說:“是娘你從小就不讓她吃苦。可是這苦畢竟是人吃的,別人吃得,小妹為何吃不得?我在想最好有個讀書人,窮點不怕,隻要人品好肯上進,就可將小妹嫁了。”


    葉氏擺了擺手,“窮酸秀才嫁不得,前途未卜,嫁了豈不是要受一輩子苦。”說罷,瞟了裴二一眼,“別人不說,就說老二你吧,本來書讀得也挺好,考個功名指日可待,可怎知就丟了一條手臂。”


    “娘,我這屬於天災人禍之例,是不可預知,又防不勝防的,怎可與那些考功名的苦讀之人相比。”


    “有何不能比?”葉氏道:“就算逸靜她嫁了個苦讀的秀才,可這天下苦讀的秀才那麽多,當真能考取功名直上青雲的又有幾個?若隻是個泛泛之輩,那逸靜還不是要同樣吃苦。”


    “娘,您這想法就不對了。”裴二蹙著眉說道:“這天下又哪有不勞而獲的幸福?小妹找個苦讀的秀才,若能考取功名自然好,就算直上青雲,日後他也會念著小妹是他布衣發妻,定是不離不棄,好好相待。若是不能謀取功名,那夫妻二人平淡度日,耕田織布,桑下種瓜,豈不也是人生一樂事?”


    “樂事?”葉氏撇了撇嘴,“你們這些讀書人就知道和我老太婆咬文嚼字,若是過著那種衣不覆體、食不果腹的日子還談什麽樂事?老二你也甭說了,逸靜的事本就該我這個做娘的做主,也不需再和別人商量了,我看縣裏那布莊的錢老板就挺好。雖然逸靜去了是做小,但是那錢老板的正妻連著生了兩個閨女,這幾年肚子又一直沒動靜,咱們逸靜過了門,若是能給錢家生個大胖小子,那地位還不是水漲船高啊!”


    “娘!那畢竟是做小的!”


    “小的又怎麽了?”葉氏翻著白眼,“小的還不是一樣穿金戴銀,若是逸靜給錢老板生了兒子,那還不同樣是錢家的長子,誰叫他的正妻生不出兒子,就算咱逸靜的兒子不是嫡出,將來長大了一樣要繼承錢家的家財。”


    裴二還欲再和葉氏說什麽,卻被段氏接話道:“他爹,我們回吧!子慧在家看著子洋,也不知道子洋會不會哭,而且這會兒也該喂奶了。”


    說著她就給裴二遞了個眼色,走到裴玉和葉氏麵前道:“爹,娘,那我們就回去了。”


    裴玉又是點了點頭,從頭到尾一言不發。


    裴大雖然在裴二家的時候說得振振有詞,可是到了葉氏和肖氏麵前,又成了霜打的茄子---蔫了。


    裴二到了家,用左手氣憤地砸著桌麵,惱怒道:“我就想不明白了,好端端的姑娘,為什麽要去給人家做小。”


    “依我看咱娘的樣子,那是吃了稱鉈鐵了心了,攔也攔不住。”段氏說道:“你沒看咱爹歪在炕上一聲不吱嗎?他就知道攔不住了,別的事兒或許咱娘還可以讓一讓,小妹找婆家的事,她是不會讓步分毫的。”


    裴二搖了搖頭,歎道:“唉!可憐了咱小妹了,一看相貌二看女紅,咱小妹是樣樣拿得出,結果卻弄到了給人做小的地步,竟還不如前院的子芙了。”


    段氏就笑了,她道:“他爹,小妹和子芙怎麽能有得比。子芙那是吃得苦的姑娘,自從她嫁到了蘭家,你別看蘭老癟一個銅板沒花,但你瞧瞧子芙把那小日子過得有多好。蘭家真是發生了翻天覆地和變化了。那幾個柱子出來走動時,身上都是幹幹淨淨的,就連蘭老癟也是穿得挺挺括括的,走起路來也比以前抬頭挺胸得多。你再瞧瞧人家那院子,現在是連個草沫都沒有,人家養的豬都比別人家養的胖好幾斤。聽說子芙把開春種田的種子都準備好了。”


    段氏瞟了裴二一眼,見他點頭,又笑道:“我說的這些,咱小妹可都做不來,說來說去啊,窮人家的姑娘,卻讓咱娘養出了一個富身子,這也做不了,那也做不成,這農家院的媳婦可不是隻會做女紅就行了,所以,就這麽弄來弄去,還真就成了做小的命了。”


    裴二聽完又長長地歎了口氣。


    繼而瞅了一眼提著水壺去給韭菜澆水的裴子慧說道:“他娘,咱們子慧可不能那麽養,該會的你都要教她,雖然我也想嬌慣著咱們唯一的女兒,但是不教給她本事可不行,若是日後像小妹這樣高不成低不就,那可就麻煩了,我可不忍心讓咱們的子慧去給人家做小。”


    段氏也瞥了裴子慧一眼,笑道:“你的女兒那麽聰明,你覺得還用我教嗎?”她想了想又道:“當家的,你想一想,自咱們分家之後,這樣樣種種還不都是子慧想出來的,若是沒有她呀,咱們還不知道過著什麽樣的日子呢,所以你這個女兒你就不用操心了。她現在才八歲,若是等她長大了,再窮的日子她都能過富的,所以到時候咱們不怕給她找個窮書生,隻要人品好,對咱們子慧好就成。”


    “是,是。我也是這麽想的。”


    段氏又道:“何況咱們的子慧可不是那種好吃懶做,坐享其成的閨女。”


    “嗯!”裴二重重點頭,“這點我也看出來了,我隻是擔心。”


    “說起擔心來,我也很是擔心。”段氏憂心地說道。


    “孩子娘,你擔心啥?”


    段氏眉頭緊了緊,眼中爬過一絲黯然,“擔心我們子慧的親事,那葛二賴子我終究覺得不是良選,這次我去哥哥家,見到了哥哥的兒子雨辰,那孩子濃眉大眼,聰慧懂禮,書又讀得好,我是真真喜歡呢!那孩子看樣子也挺喜歡咱們子慧的,而且大嫂還和我提了把子慧給雨辰的事兒,我當時是真想答應啊,可是想著那葛二賴子……”她重重歎了口氣,“唉!想著子慧的親事,我這心裏就像壓了一塊大石般賭得慌,就怕她誤選良人,以後過得不好啊!”


    “我又何嚐不是。”裴二扯過編了一半的葦席,沉聲道:“幹活吧,存夠了錢看能不能把葛家的親事退了。等子慧長大一些再給她選一個好的,她自己又中意的良人。”


    “我倒也是這麽想,就怕那葛家不好說話。”


    “不好說話咱們就多給他錢。”裴二想著女兒日後過得不好,就有心急如焚的感覺,“存夠了錢,先給子慧退親,再供子墨去書館讀書,總是在家裏我自己教,我也怕教不好。”


    “是,我也是這麽打算的。”


    多年的夫妻,早已有了不某而合的默契,他們不由相視一笑。


    段氏又說道:“他爹,咱們倆以後的日子還要苦上一些年呢!你瞧,子墨這麽喜歡讀書,我看他那勁頭是誓要在仕途上巴結了,這科考之路你是走過的,勞民傷財啊!”


    “那也得供他讀,”裴二說道:“隻要他是那塊讀書的料,自己又肯下功夫,咱們砸鍋賣鐵也供著。”


    “嗯!”段氏點頭,“供是一定要供著的,供著子墨讀書的同時,牧子和子唐的年齡也越來越大了,再過個幾年也該給他們討媳婦了,這聘禮錢總要存上一些的。”


    “是,不但要討媳婦,還要給牧子討個好的。牧子的爹把他交給我,我得對得起他爹對我的信任才是。”裴二笑了笑,說道:“所以咱們還不能鬆懈,還得好好把日子過起來才是。”


    接下來的日子,裴二家一家人勁頭十足,人人開足馬力,在各自的軌道上不停地運轉著,因此,那些個努力賺錢的日子就變得滿滿蕩蕩,又喜氣洋洋的。


    或許,人的能力真是不可估量的,一旦有了目標,又有了要做下去的決心,就會煥發出不可比擬的**。


    裴二編葦席的速度變得越來越快,那葦皮就像風吹柳枝一般,搖搖蕩蕩中就編完了一卷。裴子唐望著他那神乎出神的速度,舉起大拇指讚歎道:“爹,你真是這世上編葦席的第一高手!”


    雖然有點誇張,但裴二還是笑得合不攏嘴巴。因為被自己的孩子崇拜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而裴子慧筆下的花樣子則越畫越多,越畫越好。每隔一些天她就會帶著畫好的花樣子,以及和段氏一起繡好的成品繡,一塊送到“錦繡坊”去,換回來的,便是一把銅錢。


    她養的韭菜長了一茬又一茬,裴二每次帶著幾個孩子去周老爺那裏時,他都說子慧種的韭菜實在好吃,所以下次再去的時候,他們總是給周老爺帶上一捆。


    換回來的便是周老爺接連不斷的誇獎,偶爾還會給幾個人帶回一些糕點和堅果。


    於是裴子慧就想,既然大家都說韭菜好吃,為什麽不大麵積種植呢?所以她每天盼著春天快點到來。


    至於那幾壇一直在發酵中的“醋”,反反複複的試驗中,似乎一次比一次更有了“醋”的感覺。


    就這樣,日子如流水一般一天一天的流走,裴二家院中的葦垛越來越低,越變越小。再經過幾雙巧手的加工,就變成了一卷卷葦席,而後源源不斷地送到了楓葉鎮周老爺家。rs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喜耕田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夏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夏川並收藏喜耕田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