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淩正坤又和裴子墨聊了起來,問他書讀得怎麽樣?兩年後又到縣試的年份了,問他有沒有信心考個秀才之類的。


    而裴子慧借著這個功夫,和顧青城眼神交流了幾句之後,便自己在肚子裏做起了文章。按照青姝的意思,若是淩一鵬已經娶了妻,那麽青姝會做另一番打算。


    可她的打算是什麽呢?


    就算是賣藝不賣身的歌伎也會有美人遲暮的那一天,到時候她又怎麽辦?離開風月場所,獨自一人落個無限淒涼的後半生?再者就是趁著年輕,還有一副好容貌,找個人嫁了。可就青姝現在的情況,真可謂是高不成低不就了,能娶一個風月場所的女子做正妻的,恐怕都是沒什麽身份的普通百姓人家,可在這個觀念還很保守封建的年代,就算是普通的百姓人家,恐怕也經不住娶一個風月場所女子為妻的流言蜚語。


    人家娶與不娶自然另說,隻說青姝自己,裴子慧覺得看不上眼的,青姝也未必肯嫁。再者若是嫁到大戶人家做妾自然也有願意娶的,可正如顧青城所言,既然願意做妾了,那給別人做,還不如就給曾經情投意合的淩一鵬做,這樣一來也算苦命鴛鴦娶了首,也圓了當年青姝父親的遺願。


    雖然裴子慧一直不支持女子去給人家做妾,可是青姝的情況自然是另當別論了。隻是不知道青姝自己願不願意受這個委屈。但是看淩一鵬夫人的樣子,倒不像是個不容人的,所以這對青姝來說,也未免不是一個安定終生的好去處。


    隻是這個淩一鵬對青姝是個什麽情況,還是未知,一切要等見到此人之後再做計較了。


    裴子墨和淩正坤的話是越聊越多,直聊得淩正坤哈哈大笑。裴子慧好不容易找個縫隙插個嘴,趕緊將懷中的銀兩拿了出來。淩正坤立即變了臉,指著銀兩對裴子慧道:“孩子,你這是幹啥?”


    裴子慧微微抿嘴,正色道:“淩爺爺,這是我爹我娘帶給您的。我爹說去年我們搬到您家的房子時手頭上確實沒有銀兩,以至於連房錢都沒給夠,現在日子好過一些了,就把那些錢補齊了……”


    她話沒說完,淩正坤就將那些錢往回推,瞪著眼睛說道:“本來那房子也不值什麽錢,何況連賣房契都沒寫,哪能再收你們的錢。孩子啊!你把這些錢拿著,回去的時候和你爹娘說,就說那房子是我們淩家送給你們的,絕對不能再收錢了。”


    “對,不能收!”淩婆子和淩一策等人也異口同聲,稱堅決不能收這個錢。


    裴子慧卻笑著將錢又推了過來,婉聲道:“淩爺爺,您就收了吧!我們家已經收了您太多的好處了,大哥那幾箱子書,還有那三隻羊,和幾隻母雞。去年我爹四處找房子住,若不是您的幫助,我們一家人都要沒有住處了,這份情宜哪是用錢還得清的,這隻是我爹娘的一點心意。若是淩爺爺能收下,我們全家人也好心安。”


    淩正坤雖然知道她說得有道理,但還是搖頭不肯收。


    “要不這樣,”裴子慧說道:“淩爺爺若是覺得心裏不安,何不現在就寫個賣房契給我,我城哥哥就做個中間的擔保人,咱們就此畫押,這樣淩爺爺總會收這些錢了吧?”


    淩正坤看了裴子慧一眼,鄭重問道:“子慧,你們家的日子現在當真是好過了?”


    “好很多了!”裴子慧重重點頭,把家裏的情況簡單地和他說了一下,又說道:“我爹娘說了,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當年淩爺爺一家對我們的幫助,雖然在你們眼裏看著並不算什麽,但是對於我們一家來說,那可是解決了一個大大的燃眉之急,所以淩爺爺您就成全了我爹娘這一點點報恩的心思吧!何況買房給錢也是天經地義之事。”


    提到報恩,提到人情,淩正坤便沒那麽堅持了。因為他知道這世間什麽都有價,恩情卻無價。借什麽都可以還,唯有這人情難還。想到這裏,他也不想為難裴子慧,更不想讓裴二夫妻覺得一直欠他的人情,於是就將裴子慧放在桌上的銀兩收了一半去,笑嗬嗬說道:“子慧啊,蘭家溝的房子值不了這麽多錢,何況去年你們已經付了一些,我就收這麽多吧!咱們現在就寫房契,你的這位義兄就是中間人,一買一賣,合理成交,以後這蘭家溝內的房子就改名移姓為裴了。”


    這樣自然是最好,裴子慧也樂得高興。


    於是也沒有過多的手續,隻簡單地寫了賣房契書,雙方畫押,中間人作證,這事也就算了了。事情了結,不止裴子慧覺得一身輕鬆,裴二和段氏也覺得高興,畢竟住在自己的房子內才覺得踏實。


    緊接著淩正坤把桌上剩下的銀兩又塞給裴子慧,轉頭對淩婆子說道:“子慧幾兄弟是咱們家的貴客。今兒晚上要好好地預備一桌。”


    “放心吧!”淩婆子笑道:“我已經讓廚房那邊備上了。而且客房也在收拾著了,今晚就讓他們住在咱家。”


    “對,對!都住在咱家。”淩正坤對淩婆子這樣安排很滿意。


    裴子慧和顧青城一聽,卻是同時趕緊搖手,顧青城道:“感謝淩老爺子,淩老夫人的美意,我們來時已經在客棧定了房間,住宿問題就不在府上討擾了。”他怕淩家人太過於熱情,又補充道:“而且我們在這邊還有些事情要辦,已經與人聯係去客棧找我們,怕是我們人不在,讓人無處可尋。”


    淩正坤一聽,自然不便強留了。隻好說道:“好吧!那就不留你們在家裏留宿了,不過吃個便飯總成吧?”


    “那是自然,謝淩老爺子盛情。”顧青城起身一揖。


    淩正坤對這個很有風度的晚輩點了點頭,笑眯眯地沒有說話。


    恰巧這個時候淩一鵬回來了!


    對於淩一鵬的突然出現,裴子慧並不感到意外。但令她意外的是,怪不得青姝用“俊美書生”這幾個字來形容淩一鵬。她真的一點都沒有形容錯,淩一鵬此人長相非常白淨,儒雅,麵目平靜,寧和,遠遠一觀就看得出是一個書生氣息極濃的人,他往那裏一站,仿佛就可以看到他平時手不釋卷的讀書神態。


    想必平時淩家人也沒少在淩一鵬麵前提及裴家,所以這位淩大人一聽說是蘭家溝的裴家來人了,臉上不但沒有絲毫官家的架子,反而極熱情地進來說話,裴子慧幾人要行禮,也都被他一一免了。


    淩一鵬很平易近人,坐下來不斷地和三個人嘮著家常。就連家裏種了多少畝地,都種了些什麽,家裏人的身體如何他都一一問到。聊到酷愛讀書的裴子墨時,淩一鵬更是給他悉心指導,告訴裴子墨,那幾大箱子書哪一些要深讀,哪一些略看一下即可,甚至還說了一些科考的要點和製度,雖然寥寥數語,但裴子墨已經受益非淺……


    隻這第一麵,裴子慧就給淩一鵬打了一個很高的分數。


    但是來此的目地她不能忘,感覺聊得差不多了,再不找機會說青姝的事,恐怕淩婆子那邊就差人來喊開飯了,那到時候就更沒有機會說了。


    巧的是,這個時候曲紅英進來請淩正坤去服藥。裴子慧等人總算找到了機會,顧青城也趕緊欠身對淩一鵬說道:“淩大人,可否找個安靜的地方借一步說話?我和妹妹有件事想對您說一說。”


    “噢?”淩一鵬一愣,初次見麵他不知道這對義兄妹會對他說什麽話,難不成是因為裴子墨參加縣試的事而求助於他,可是這個事兒說起來似乎還早。


    淩一鵬有一個很大的書房,此刻,他已經把顧青城和裴子慧帶到其中。


    二人覺得時間緊張,所以也不拐彎抹角,裴子慧開門見山地問道:“淩大人,請問您可否認識一位叫青姝的女子?”


    “青姝?”淩一鵬臉上立即變了色,手中的茶碗一個不穩,茶水微微潑灑了出來,他麵上一聳,很是緊張地問道:“子慧,你是怎麽知道青姝這個人的?”


    裴子慧和顧青城對視了一眼,都覺得沒有必要對他隱瞞什麽,於是她直接實話實說。關於他們和青姝如何在桃林相遇,青姝又對他們說了些什麽,幾乎是一字不落地說給了淩一鵬聽。


    淩一鵬凝神聽完,哆嗦著雙手,臉色麵白如紙。


    “怎麽會是這樣?”過了一會兒,他痛苦地伸出雙手拍打著紅木椅的撫手,幾乎是帶著哭腔說道:“當年我進京趕考,喜得高中。可是我的家鄉出了瘟疫,家人生死不明。情急之下隻好暫且放下青姝去四處尋找家人。可是不但家人沒有尋到,待我再去桃林尋青姝時,她也早已去向不明。於是我就留了一張條子在青姝的舊屋中,待到第二次再去尋她時,依舊沒有找到她的人,後來我打聽桃林附近的村民,有人告訴我青姝的父親過世了,青姝也嫁人了。所以我隻好心恢意冷地回到京中,兩年後娶了如今的妻子……”


    顧青城見他很痛苦的樣子,上前勸道:“淩大人,隻能說一切都是造化弄人,好在現在一切誤會解除了,您和青姝若能再次相遇,還不算晚。”


    “不晚嗎?”淩一鵬抬頭望著他,眼中似乎多了一絲光芒。


    “當然不晚。”顧青城重重點頭,“不過人生苦短,淩大人若是再不抓緊時間,那您和青姝在一起相處的時間會越來越少的。”


    淩一鵬似乎在較勁一般,重重握了握拳頭後,又深深歎了一聲:“是啊!人生苦短!”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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