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如白駒過隙。


    又是一年春深似海,掐指一算,這已經是裴子慧來到這個世界的第六個春天了。


    六年中雖然家裏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是她似乎還是六年前的她。依舊時時孝敬爹娘,照顧弟弟,關注兩個哥哥的前途。更重要的是雖然如今日子過好了,家裏吃穿不愁,衣食不缺,但是她還是保持著原來的習慣,自己能做的事情大多親力親為。


    春天來了,雖然家裏不缺吃食。但她還是願意提著籃子滿山跑,喜歡到山腳邊挖野菜,偶爾還能挖到田薯和蘿卜,回來時再順便采一束野花放在窗前,那些不知名的小花,有紅的,黃的,紫的,很是絢爛。看著它們在陽光下怒放,心情就會沒來由的好起來。


    這一日,她閑著無事,便從宋玉梅的手裏搶過來幾件家人的髒衣服,用盆端著去村口的小河邊清洗。一邊洗一邊想著雖然在這裏蒙館收學生都是十歲左右開始收的,但是在現代六七歲的孩子就可以讀書了,弟弟今年六歲,是不是應該送他去蒙館呢!


    想著想著,她就有些出神,修長的身形優雅地坐在河邊的大石上,那姿態就像丹麥海邊的美人魚,連目光也神似,遠遠的投向不知名處,但眼中卻流蕩著萬千內容。


    眼前的一切,使遠處走過來的人看得呆了。


    若不是他有急事在身,若不是他必須離開,他寧願就這麽遠遠地看著她,一直這樣下去。


    可是人生總有許多不盡如人意的地方,他不得不輕輕喚了一聲:“慧兒!”


    裴子慧聞聲轉頭,迎上顧青城深情的目光,莞爾一笑道:“城哥哥,你怎麽來了?”


    二人同時向對方走去,待走得近了,裴子慧這才發現顧青城的目光中有些遲疑,有些複雜的東西,是她看不懂的東西,於是忍不住問道:“城哥哥,這是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


    “慧兒!”他略略猶豫了一下,還是緊緊握上了她的手。若是在平時,她一定躲閃,但是這一次,她從他的目光中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所以她不但沒有躲,反而任由他的大手緊緊握著自己的小手。


    “慧兒!”顧青城吞了一下口水,有些艱難地說道:“想必你也聽說了,我國邊疆鋒煙再起,十幾年前被攻退的南蠻異族,如今再次野心勃勃侵犯我國邊境,而且相比十幾年前集結了更多的人,來勢更加凶猛。現在我國邊境的黎民百姓們,已是身在水深火熱之中,整日受著南蠻人燒殺搶奪,苦不堪言。”


    雖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國有難,人人都需盡一份力。


    但是裴子慧不明白,南蠻來犯這件事和顧青城一個小小的縣令能扯上多大的關係。這應該是朝中大事,是皇上和朝臣該管的大事,更是關係到國家興亡的大事。而他隻是一方縣令,隻關心一方百姓就好,就算是憂國憂民,也要量力而行。就算是帶兵打仗也應該是大將軍或者皇親國戚的事,而不是鳳陽縣的小小縣令吧!


    不過腦海中想到“大將軍”這三個字的時候,她突然愣住了。


    雖然這些年她從來沒有問過顧青城到底出自哪個官宦人家,但是從小六子的嘴裏,香綾的嘴裏,以及諸多事情,她也知道了顧青城是個將門之後,可這若大的京城,為官為將的人真是太多了。他們不說出準確的姓什名誰來,她又到哪裏去猜?


    “十幾年前,南蠻入侵我國邊境,數日之內不但燒殺擄掠,還連破南嶺十一州和崎山四縣。”顧青城停了一會兒,繼續說道:“當時的情形雖然已是迫在眉睫,但是朝中能夠上戰場殺敵的人已經盡數派了出去。皇上隻好將駐守西關的大將軍顧守義召回京中,並急速調遣兵馬,由顧守義指揮抗敵。將軍帶著十萬兵馬與南蠻抵抗,幾日之內就以三千鐵騎,施計破南蠻兩萬大軍,俘虜南蠻將領若幹。後又夜襲敵營,火燒糧草,終將南蠻一網打盡,狼狽逃竄出我國邊境。”


    “後來這位大將軍凱旋回京,皇上封他為威武大將軍,並賜精忠報國牌匾?”


    “是。”顧青城連連點頭。


    說到這裏,裴子慧已經明白了。她想了想歪頭問道:“是不是如今南蠻再次來犯,這位威武大將軍又要披甲上陣了!而你也要和他一起去衝鋒陷陣對嗎?”


    顧青城似乎看出了她的猜測,點了點頭,說道:“慧兒,你猜得沒錯。我爹就是當朝的威武大將軍顧守義。這一次邊疆有異族來犯,皇上親指我爹為帶兵總帥,而我則是父親的副將。”


    “你真的要去?”震驚中,裴子慧終於明白了顧青城的用意。


    原來他是來和自己告別的。


    而且這告別不是出趟遠門,過段時間就回來那麽簡單,不知怎的,想到這裏她的眼圈就紅了,再張嘴說話時,竟然哽咽了好半天也沒說出來。


    人是有感情的動物,裴子慧也不例外。


    二人自從因為瞎婆婆的事而在山上結識,到後來顧青城的故意安排而認做了義兄妹,再到後來他對自己的處處保護和愛惜,裴子慧的心裏又怎會不懂。隻是她礙於自己是定了親的人,和葛二賴子的事情沒有解決,即便是顧青城對她再好,她也不便給他任何承諾。


    所以這麽多年以後,二人的關係一直都是含含糊糊的不夠明朗。甚至是周易和宋玉梅,包括裴二夫妻都看出來顧青城對裴子慧的用心良苦了,唯獨隻有裴子慧一個人在裝傻。


    可此時此刻,這個“傻”似乎是裝不下去了。


    顧青城見她哭了出來,又是心疼,又是高興。


    趕緊趁熱打鐵,雙手不輕不重地握住裴子慧的肩膀,雙目炯炯非常謹慎地看著她,然後又是鄭重又是忐忑地問道:“慧兒,為了讓我去戰場上走得安心,你就老老實實地告訴我一句實話行嗎?你的心裏到底有沒有我?”


    裴子慧沒有想到他會這麽問,當即有些愣怔,更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如何麵對他這麽**裸的問題。


    “我,我……”結結巴巴地“我”了老半天,還是沒有說出第二個字。


    顧青城滿心的希望,由興奮漸漸到失落,再到說不出來的失意和惆悵……


    他不顧裴子慧一臉糾結的表情,當即鬆開她的肩膀,轉身氣乎乎地說道:“慧兒,你的心就是塊鐵疙瘩,這麽多年也該被我捂熱了吧?既然你對我那麽不在乎,我就戰死在戰場上算了!”說完,他頭也不回地扭頭就走。


    “城哥哥!”裴子慧見他要走,已經急得直跺腳。


    此生,她從來沒有這種感覺,似乎一種東西,一種極其珍愛的東西,就要在自己的生命裏消失一樣。


    所以此時此刻,她已顧不得許多,當即快跑幾步,追到顧青城的身後,幾乎是毫不猶豫地伸出雙臂自身後將他緊緊抱住,將頭深深靠在他寬闊的脊背之上,眼淚就如春日裏的小雨般,淅淅瀝瀝落了下來。


    顧青城的身子頓時僵住,甚至從脊背後麵傳來陣陣的酥麻之感。


    五年了,這是裴子慧在他麵前第一次這麽主動。而且是非常跨越性的主動。她從沒主動牽過他的手,沒有對他說過任何不妥的話,而如今,她居然抱了他,而且抱得這麽緊,而且是在蘭家溝的小河邊。她居然能拋下那男女授受不清的觀念,她居然不怕閑言閑語地抱了他。


    他不知道現在所發生的一切是不是一個夢,所以他很想轉身跳進小河中,來證實這一切是不是真的。


    更想一蹦八丈高的來歡呼自己心中的興奮。可是他還是忍了,因為他想在這樣的懷抱中多多停留一會兒,哪怕他看不到對方的臉,但是卻感受到了她的心跳。


    “城哥哥……”裴子慧又緊了緊摟著他腰的雙臂,帶著哭腔說道,“一定要去嗎?你這一去,大約什麽時候回來?”


    顧青城也握上了她的手,舒了一口氣說道:“一定要去。一則父親身體不好,有我在身邊,母親會安心一些。再則是皇上聖旨讓我去當副將,不去豈不是抗旨。至於時間……少則三個月,多則……”他想了想說道:“這個真說不清楚。因為那邊的情況還不準確,戰場上隨時會有變化。”停了半晌,他又補充道:“慧兒,你會等我回來嗎?”


    “會!”


    裴子慧有力的聲音,和重重點頭,讓顧青城本來滿是陰鬱的心情,突然晴朗起來。


    他不顧裴子慧依舊摟抱著自己的雙手,迅速地轉身,在她毫無防備時,用力地在她粉嫩的臉頰上親了一口,隨即又在她的目瞪口呆中托起雙手,將她高高抱起旋轉於晴朗的天空之下。


    “慧兒,等我回來。一定要等我回來!”


    裴子慧也被他的情緒所感染,如一隻飛翔在天空的燕子般,大聲的喊道:“好!我等你回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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