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幾天的清早,剛剛起榻的裴子慧,正在由妙玉梳頭發,卻聽門外尤媽媽來了,她詫異地抬頭看妙玉,“有什麽事嗎?這麽一大早晨怎麽尤媽媽就來了?”


    妙玉為她挽好頭發,忙搖頭,“少夫人,奴婢也不知。”


    說話間,蝶舞已經將尤媽媽請了進來。尤媽媽先是笑著行禮,接著道:“不知道少夫人打扮好了沒,夫人前廳有請,今兒有貴客臨門,請少夫人慎理衣物,隆重穿戴,到荷花齋前廳見客。”


    有貴客臨門,還慎理衣物,隆重穿戴!


    不等裴子慧相問,尤媽媽已經笑盈盈地走了。


    這明擺著就是不想告訴她,更不給她機會相問。


    這是哪等的貴客,居然讓胡氏這般小心。按理說以裴子慧現在的身子,也不宜見什麽貴客了,可胡氏還偏偏讓她去見,想必確實是貴客了。


    顧家是京中頗有威望的官家,平日裏交遊廣闊自是難免。估計是胡氏也看出了裴子慧的喜好,平時不喜打扮得花枝招展,常常是一身素衣裏外走動。所以特別讓來傳話的尤媽媽叮囑一聲,也由此可以看出這位客人真的很重要。這可到底是誰呢?


    狐疑了半天,也沒猜出所以然。


    裴子慧隻好依著胡氏的意思,隆重打理了衣裝,匆匆趕到荷花齋的前廳見客。


    剛一進院,裴子慧就愣在了原地。


    眼前出現的是一位妙齡女子的曼妙身影。烏黑的長發一部分挽成小結,一部分隨意披灑在腦後。兩隻簡單的墨綠色翡翠簪子斜插在鬢角。身穿一套湖藍色小擺衣裙,穿踩一雙千層底的月白色短靴,如此一身幹練爽利打扮的美女,此時正站在一株點點粉紅的杏樹下,展顏望著滿樹的杏花,遠遠望去就如一幅唯美的油畫一般。讓人忍不住驚歎美景綴佳人。


    想必這位就是胡氏口中所說的貴客了。不過胡氏一點也沒誇張,這是十足的貴客了!


    “公主萬安!”裴子慧滿麵笑容地走上前去,給杏樹下的龍馨瑤福禮。


    龍馨瑤回頭,見到裴子慧的那一刻,笑意深展。她咧嘴一笑,目光特別掃了一眼裴子慧的腹部後,忙伸手扶向她,笑道:“快起來,你身子不便,禮就免了。”


    “怪不得婆婆叫我速來見貴客,這可真是一位頂重要的貴客。”裴子慧望著龍馨瑤嗬嗬直笑,不用問,這公主出了宮,一定是大玄皇帝放了她自由。


    “我不來將軍府,你也不進宮去看我。”龍馨瑤不顧公主的身份,很是親熱地挽上裴子慧的手臂,又神秘地向廳堂內瞥了一眼,才道:“不過我可不是什麽貴客,廳裏還有更重要的客人。我就是隨便跟來湊一湊熱鬧的。”


    “噢?”裴子慧狐疑地看了龍馨瑤一眼,雖然沒說出口,但心裏難免犯嘀咕:當朝公主還不算貴客,難道皇上也來了。


    裴子慧的腳步就有些打結。若是真來了什麽比公主還尊貴的客人,那自己有著身子方便去見嗎?可是不見,自己已經來了,而且是胡氏親自差人喚來了。


    那麽,見就見吧!


    二人進了廳堂。龍馨瑤笑嗬嗬地走在前麵,不顧別人對她說什麽,一頭就紮到一位婦人的身邊,挽著那婦人的手臂親親熱熱地坐了下去。


    那婦人衝她笑了笑,滿眼愛惜。


    裴子慧不認識那婦人,所以立刻就愣住了。再抬眼一觀,上座的黃花梨木圈椅之中,與顧大將軍並排而坐的是一位六十多歲,胡須已經略微有些發白的福態男子。雖然她不知道皇上長什麽樣,但一看這場麵也知道那不是皇上。


    因為此人與顧守義並排而坐,雖然顧大將軍誌震四海,就算皇上再器重他,那也沒有君臣同排而坐的道理?而且兩邊還坐著兩位女子。其中一位是胡氏,另一位中年女子,看上去應該是這位男子的夫人。那麽龍馨瑤和這位婦人如此親熱,她們又是什麽關係?


    “子慧,來,給你介紹一下。”胡氏笑著起了身,“這位是崔閣老和崔夫人。”


    崔閣老?這可是響當當的人物。


    經胡氏一說,裴子慧頓時明白。


    崔閣老可是京中舉足輕重的人物。早年他曾經在朝中為相,深得世間疾苦,受萬民敬仰愛戴。當時他與顧守義一文一武,幫大玄皇帝走過了一段艱難的歲月。


    後來朝中事務漸入佳境,崔閣老又身體不好,便請求皇上隱退民間。平時在府內調養身子,種植花草,身子好時便帶著夫人四處遊玩。


    雖不管國事,然朝中大小官員,或為閣老部下,或為閣老門生,或受過閣老提攜之恩……於是乎,雖然閣老眼下隻是布衣身份,卻有著左右朝政,手眼通天的能力。


    值得一提的是,崔閣老一生門下弟子無數。其中顧青城就是他的關門弟子。


    對於崔閣老,各級官員士紳都是極力逢迎的,登門拜府尚不及,能讓他屈尊前來拜訪,尤其是帶著夫人前來,恐怕放眼京中,就隻有顧家與他有這個交情了。


    別看崔夫人長相一般,相貌平平,而且還有那麽一點點沉默少語。但是世人誰不知道崔閣老的夫人乃是當朝郡主,當今聖上的嫡親表姐。


    裴子慧重整衣物,在前廳大禮拜見顧青城的恩師崔閣老以及崔夫人。


    崔閣老撫掌大笑,“沒想到我和夫人到綠秀山暫住兩年,再度回來後,京中變化如此之大。這青城不但娶了這麽一個如花似玉的妻子,還眼看著就要當爹了。”


    顧守義自然也是眉開眼笑,“是啊,是啊!歲月不饒人,孩子們都長大了,把我們都追老嘍!”


    崔閣黃豪放地哈哈大笑,大手一揮道:“顧大將軍,我就不和你們兜圈子了,既然青城的夫人也來了,我就直說了來意。”


    “閣老,請說,請說!”顧守義和胡氏既好奇又詫異。


    “昨兒我進宮了,那會兒皇上正拿著青城和三皇子傳回的捷報喜上眉梢。”崔閣老看了看龍馨瑤,“本來這美差是馨瑤公主爭著搶著要來的,結果被我中間攔了過來。這不,今兒我攜著夫人,陪著馨瑤公主一道來府上,就是來告訴你們這個好消息的。”


    “首戰告捷,首戰告捷!”顧守義激動不已,“我腿疾又犯,隻不過昨天一日沒有上朝,竟然傳來了這天大的好消息,好啊,好啊!”


    一側坐著的胡氏雖然在崔閣老和郡主麵前,需盡量使自己端莊得體,但一聽到顧青城首戰全勝,也控製不住臉上的喜悅,頻頻欣慰地點頭。


    而裴子慧更是高興得溢於言表,不由摸了摸隆起的腹部,心中暗道:孩子啊!你爹打了勝仗。如果一直這般順利,那用不到你出生時,他就能回來了。


    接著顧守義便向崔閣老打聽起戰場上的事宜,裴子慧等人自然也想聽個仔細,於是一縱人凝神靜氣,聽崔閣老說戰事的經過。


    “大將軍,你可知青城和三皇子因何這麽快就到了南蠻邊境?”崔閣老挑了挑眉,倒有一副沾沾自喜的樣子。


    顧守義眉毛一皺,猶疑道:“我也納悶呢!本來我算計著他們要明後天才能到達邊境之地。怎麽您這一來,就帶來他們初戰告捷的好消息,莫非他們帶兵出城後不眠不休,一直趕路。”他歪了歪腦袋,又道:“這樣也不對。不眠不休定會人困馬乏,還哪有精力作戰。”


    崔閣老放聲大笑,搖著手說:“不眠不休那自然不是。這一切要歸功於三皇子啊!”


    顧守義洗耳恭聽。


    “年前三皇子從廣安寺回宮時,曾經因為迷了路,而走丟了兩天。結果說巧不巧,這一丟倒讓他尋到一條從廣安寺近程回京的路。結果兵馬出城後,就派上了用場。”


    “難不成是他們出城後直奔廣安寺的近路而行?”顧守義沉吟一會兒,又道:“然後再依廣安寺一路南下,直達南蠻之地。”


    “正是,正是!”崔閣老甚感欣慰,一臉喜色,“據回來送信的人說,我朝與南蠻的第一場大戰,是在南蠻郊城東北的玉峰山頂之上。當時是在夜裏,青城隻帶了很少的兵力迎敵,其它人都駐紮在營地待命。”


    “玉峰山頂?”顧守義若有所思,“那確實是兵家必爭之地,占據這個山頂,對以後的大戰中至關重要。”


    崔閣姥捋了捋胡須,有些意外地說道:“要說青城這小子,不愧是你顧大將軍的兒子,打起仗來倒也是個狠角色。”


    顧守義疑道:“噢?怎麽個狠法?”


    “聽說青城讓隊伍裏的一群士兵,身上綁著蒙了金屬片的木板,一手持盾牌,一手握長刀集結在山坡上,青城則站在營帳前的大鼓前,親自擂響了與敵人決戰的戰鼓。”


    顧守義思索了一會兒,欣慰道:“城兒他是知道兩軍對壘,首戰無論是對鼓舞士兵的鬥誌,還是給對方來一個下馬威,都十分重要。”


    “這還不止。”崔閣老極注意地說,“青城這是不給自己留後路呢,他不但沒有用足兵力,而且麵對前麵如洪水般傾泄而來的敵軍;他還命人將戰馬和牛驢綁在了一起。”


    顧守義重重點頭,“嗯!退路被堵塞,每個士兵都知道,要想活命唯有殺退敵軍。”


    崔閣老一拍大腿,撫掌稱妙,“就是!這樣的情況下,士兵們莫不以一當十,如猛虎出柙般殺向敵陣。求生求勝的呐喊如同騰空而起的煙霧,籠罩在玉峰山的夜空,久久不散。”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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