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聲除了因發聲者短暫的換氣而停頓外,一直不停地從夜空中傳來,聲音又大,如魔音灌耳,簡直就是煎熬。我輕飄飄地看了一眼圍牆,期期艾艾:“這,這是怎麽了?”


    竺鄴還沒有回答,院子角落的小屋子忽然開了門,那兩個婢女見我和竺鄴在此,忙不迭跑來:“讓公主受驚了,這是夫人多年的習慣,隻怕還要過一盞茶才會停……”


    聽了這話,我感覺自己受驚更不小,茫茫然地又瞟了一眼圍牆,茫茫然地點頭:“本宮知道了,你們回去吧,側駙馬同本宮在此,不會有什麽事的。”


    其中一個小婢女狐疑地瞄了我一眼,見我確實很淡定,眼裏不由得冒出油然而生的敬佩,亮晶晶的大眼睛發著光,讓我不忍直視。


    等她們走了,我一改之前的鎮定,哭喪地捂著耳朵看竺鄴:“婆婆怎麽有這種習慣,嚇了我一跳……”


    甫聽到笑聲我就腦補出一個畫麵:宋雪鈴跑到婆婆的院子裏大肆屠殺,殺紅了眼後就在那裏放出了這詭異的大笑。雖然我腦洞確實大了些,雖然後來笑聲久了我也知道這不是,可是在這種安靜無月的夜裏,著實嚇到了我。


    竺鄴的臉上難得出現這種無可奈何束手無策的神情:“四年前,夫人不知從何處聽說每夜大笑一炷香的時間可以防止容貌衰老,信以為真後,每夜這個時辰都在自己院子裏大笑,笑足了時辰才去歇息。賀蘭秋事務繁忙,十日有七日不會回來,就算回來也不一定在這歇息,且宜州府並不常常有外來人住,就算有,也住在離夫人的寢園有一段距離的院子。沒有人反對也沒有人打擾,夫人這一笑,就如此堅持了四年。”


    我有些哭笑不得,聽著似乎將屋內燈火都震得忽閃忽閃的笑聲,仔細思考一下,居然覺得婆婆這樣也沒什麽不好。


    常言道:笑一笑,十年少。這樣的做法在現代不少,但是要她這個古代人做出來,還挺先進的。


    我撐著腮幫遙望沒有星辰的夜空,頗為感歎:“哎,可是婆婆好像忘記我們的存在了。”


    竺鄴低笑,“大約是。那……公主是想繼續坐在院裏聽夫人笑麽?”


    這話真是怪,我扁了扁嘴,“你信不信,就算我進了屋裏去也照樣聽得見,相比起悶在裏麵,我還不如在外麵聽著爽朗些。”


    說完,忽然想到什麽,我表情驚悚地看著竺鄴:“你知道婆婆什麽時候開始大笑,還知道她每晚都笑一炷香的時間……你不會在宜州府安了暗衛每日監視吧?”


    竺鄴挑眉,似沒想到我會想這種問題,偏頭笑了一聲,又看向我:“竺鄴的吃穿用度都在長歡府裏,每月雖也有自己的例銀,可那點銀子,根本養不起一個暗衛。更何況夫人是四年前開始這樣的,我難不成還養一個暗衛在這裏聽夫人笑四年?”


    我被他的話逗得笑了起來,這倒是事實,當初我在小巷子裏把他撿回來的時候,他可不像是攜了巨款的人,再說四年前他都還在陳國呢,就算監視也該監視賀蘭秋啊,監視一個閑在府裏的夫人做什麽?


    不過笑完我又驀然想起一事,眯了眼睛一臉探究地盯著他:“你說你養不起一個暗衛?那你的綠綺琴誰給你拿來的,嗯?”


    他答得坦然:“樂府的舊屬。他在樂府有任職,不需要我花錢養。”


    這話聽起來也有點怪。我把跑歪了的思想好不容易拉回來,嬉笑道:“那你不怕我把你說的這話告訴樂府的人?”


    他看著我:“公主不會。”


    我看著他的眼睛,漸漸收了笑。


    那雙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的眸子還和以往一樣難辨情緒,但我此刻卻能清楚地透過它,感受到竺鄴心中的堅定。盡管婆婆那滲人的狂笑還縈繞於耳,但我這一刻,卻恍然覺得身邊所有的所有都靜下來,隻剩下對視的我與他。


    良久,一陣風吹來。


    我一個叮嚀,即時把手捂在了眼上,隔斷我們之間殘留的視線。哎,青聆還在旁邊呢,怎麽可以這樣旁若無人地盯著對方看啊?


    這是我對他冰釋前嫌後第一回感覺臉發燙。


    不太有勇氣繼續盯著他,我捂著半邊臉回頭尋找,才發現身後根本沒有青聆的影子。


    青聆這家夥果然冷冰冰的,走開也不打個招呼,唔,難怪剛剛竺鄴能在我麵前直言不諱地說出樂府來,想必她已經不在很久了,可憐的是我居然還不知道。


    我有些無語,麵子撐不起,遂撐著石桌站起:“你說的對,我的確不會,你這兩年可是被躲在長歡府裏的,說出去我也還是半個‘幫凶’。啊,正好,婆婆沒笑了,我可以去睡了,晚安。”像個小孩似的一步一步跳著去了屋裏,聽到身後竺鄴輕輕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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