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艽姐姐不是真信了吧,你看我現在的樣子,嗯?”昕筱晃晃手,在艽妍麵前又擾了擾,展露出真心的微笑表明她真的很好,沒有半點苦悶,“有哪點不好嗎?”


    “呃…我是多慮了?”艽妍搖搖頭,拿她沒辦法了,“你倒是冷靜得出奇!”


    昕筱莞爾,伸手翻過孤葉一片,撥了撥水將它送遠了。無論前路多迷茫,不去走一遭怎麽能知曉呢?萬水千山,天涯海角去了才能算是終了,值了,過了…


    “我莫不是變得越來越像艽姐姐了?安陽就屬姐姐是出了名的冰山美人!”在冷靜淡然的方麵,她與艽姐姐倒也沒什麽分別啊,不行於色,全全掩於胸中。


    “是是是,你像我,你最像我了!”艽妍愣了下便又笑開了,“你呀,安陽就屬你這小嘴最貧,琉兒都說不過你!”


    “嗬嗬,姐姐…”昕筱嗔怪一聲,嬌媚萬分。


    艽妍甩了甩手,又拿出娟帕擦拭了擦拭柔荑,空空的腦裏卻端端想起了前日阿謨的話。對於溫王毫無理由的退婚,阿謨竟也表現出了和筱兒現在一樣的態度,並沒有像她知道時那樣的憤怒不滿。奇了,他甚至還很理解賀蘭琰的樣子,真真是讓她又氣了一回!


    眼前的筱兒是心若止水,鎮靜得仿佛什麽也沒發生在她身上一樣。如此,也罷……終究是她自己的路,旁人指點不來的。她揉了揉眉心,無聲歎息,什麽時候旁觀者竟不比當事者冷靜了,這世界當真是翻了個!


    再看那流水悠悠,洋洋灑灑,隨風蕩蕩,活得真是恣意……


    灰落陳土滿地覆,嘯嘯一聲卷塵起。


    已是巳時,街道正是輪換的時候,還算寬敞。晨日下擺的小吃、粥米鋪收拾收拾已回去了,這會兒陸陸續續搬出來的,大抵都是做生意的了。


    板上放著的五彩布匹,擺著的晶瑩玉珠,打磨的標致石器,掛著的羽毛麵具,還有那賣菜的大嬸大叔,一直不停地張望著。時不時地,還用藏在衣袖中的手拉來往拿著菜筐的婦人,天花亂墜地講著菜品,不一會兒還滿麵凶狠地殺起了價。


    每個人都裹得厚實,嘴巴和臉蛋都掩在圍巾裏,省得被風刮得青疼。今日的天倒是不大好,過於冷了,時刻不忘提醒這已是冬季的領土,肆意地張揚著權力。


    車夫的手看著也有些泛了紅,轎子行得算是緩中帶急了。昕筱探出頭望了一望,寒風便很不客氣地刮了一刮,順著脖頸就一路竄進了衣領,她顫了一顫,瞬間縮回頭窩成了一團,默默取暖。


    在佛昭寺住了這麽七八日,沒想到氣溫一下降了許多,衣裳帶的都有些不暖了,常有寒風在周身呼嘯肆虐。


    腳一著地,她就馬不停蹄地奔向了大堂,見爹爹果然在裏麵坐著和老夫人嚴肅地說著什麽,麵上好像還帶著些許不安。


    見昕筱的出現,薑知遠驚了一驚,隻道:“你怎麽回來了?不提前打聲招呼,讓人去接你!”


    老夫人一聽這也抬了頭,看見佑雨早已帶著行李包袱往曲桃軒的方向去了。這麽多天,也是差不多了,過去的終究是要過去的。眼下不是要追憶往日的羞辱了,而是要思慮往後的婚姻大事要怎麽辦才好!


    昕筱幾步踏上前去,欠了欠身,行了這麽多日沒有見的禮。帶他們點頭是好後,昕筱開門直言道:“爹爹,是出什麽事了嗎,匚墑?”


    薑知遠眉頭輕蹙,“你什麽時候開始關心戰事了,女孩子家家的,這不是你該操心的!”


    “你呆在佛昭寺,怎會知道匚墑的事!?”轉念一想,筱兒怎知這些事?確實他剛剛才再說這個與母親聽,早朝上他才知曉的消息,真叫人愁苦不安,雖然他們遠在安陽,卻也能依稀感覺到匚墑的怨氣衝天,哀聲連連,不安緊張的氣氛持續了整整一個早朝。[.超多好看小說]


    “今個一早來了很多誦經拜佛的人,一問才知是出事了!”早晨的人啊,哭啼不止,涕泗橫流,生生揪著心髒,疼得肝腸寸斷。


    匚墑出事了…出大事了……


    全軍覆沒的消息幾日才傳到安陽,因為就連報信的人也沒逃過這一劫,無一生還。這樣一城一城慢慢地傳播擴散,今早才得到證實,實為血流成河,橫屍遍野…


    薑知遠心裏感慨萬分,這人哪,說沒就沒了。十幾天前,白尚書還精神抖擻,風發壯誌地前去匚墑,轉眼卻已變為那城樓上的一具死屍,任烏鳥叼啄……


    血流不止的東鄔人哪,浸紅了匚墑城外方圓十裏的土地,寸木難生,哀鴻嗷嗷…


    本來是勢在必行的,收回匚墑沒有任何問題……要贏的前路就在腳下,可偏偏世事難料,總有你想不到的噩運發生,讓一切毀於一旦。上天既選了另一邊…那無論再努力卻還是萬劫不複…


    有著將近五萬人馬的白尚書,重振旗鼓,一路殺敵勇猛,直追敵人於城下。匚墑本就是一座不算太大的城池,城內城外能參戰的將士最多也就四萬左右,所以開始白尚書隻帶三萬人馬也是有利的。如今,勢不可擋的將士們殺至城口,撞門呼喊,激昂驕傲。


    誰知門開時,出來的卻不是先前退回的逃兵,而是…那圈圈條條的千百花蛇…


    蛇身像洪水般凶猛竄出,城門‘嘭’的一聲又重重關上了。它們興奮得四出竄動,不知撲倒了多少意氣風發的將士,不知咬死了多少年輕勇猛的戰士,在它們的身下,口中,躺著一具具屍體,殘肢…或滿臉傷痕,或滿臉驚恐…睜大欲裂的跐著目,張大嘶喊著的嘴,殘缺的是臂膀還是腿腳…


    混亂中,誰人還能聽到城樓上響起的縹緲樂聲,悠揚婉轉……


    臨死前的耳裏,是那一聲聲慘烈的嘶叫,還是那一聲聲豪氣的‘殺’,是那聲聲微弱的‘救命’,還是那將士們臨行前的壯誌宣言:‘誓死護國,躬於捐軀’。腳下踩著的不再是土地了,而是屍身,不知是誰的兄弟,麵上染著煤土,漆黑漆黑,麵上抹著血跡,殷紅殷紅,…


    那僅剩的眸子中…映的早已不是春花雪月,而是戰友的殘體,是自己的恐懼…血絲布滿了瞳孔,血液早已充滿了腦袋…即使什麽都看不到了,手上還不停地揮舞著,口中還嚷著聲聲最後的一字…‘殺’。最後,終是身上一痛,黑了塵世,斷了呼吸,倒地不起……


    再待城門打開,一陣腐臭味衝天,躺著的是人,是蛇,斷的亦是人,是蛇,淌著卻都是血,一股股嫣紅血河如細流般一路向下,澆滅了萬生…


    白尚書就跪在那裏,用劍撐著地,腳下的不隻是數條蛇身,還有戰士們的殘體。他的血從額頭往下滴,還在滴著…直至啊…枯竭了,流盡了,幹結了…


    第二日,他的殘肢屍身就被掛在了城門之上,身上黝黑的一塊既紅又白,不知是血跡…還是土痕…曝曬了幾日的軀體發著臭,****招來烏鴉的光顧,啄一下…啄兩下…啄三下…啄了不知幾……


    如今…覺得還能再剩下什麽……


    薑知遠舒出一口氣,幸得他不是武將,這才緩緩道:“匚墑是慘敗了,戰事吃緊著,但這並不是你的事…”外麵打得再亂再慘,也燒不到安陽都城,他一個文官做好本職就行了。


    “既然回來了,就好生在家裏呆著吧!”除了笙兒,也就筱兒他最看重了,沒想到將筱兒嫁個好夫婿竟會這般難。笙兒嫁給了皇上,筱兒再嫁給個王爺,本是最好的安排了,卻偏偏在路途上多生坎坷。


    也罷,一品大官裏還是有很多適齡俊逸的公子,倒是可以再選上一選,挑上一挑!


    昕筱不禁皺了眉,這個吃緊的時刻,不要告訴她爹爹還在想著把她嫁出去的事…她不依不饒地想知道,想探求結果,“爹爹可知,皇上派了什麽人去荊隅支援嗎?”


    荊隅是匚墑以中的城,晉王賀蘭珣這下是大獲全勝了,若是他還想進一步吞並東鄔,那荊隅便無疑是下一個了!


    薑知遠十分不滿了,這問東問西的就是不管好她自己,一天到晚關心的都是些什麽事啊!還不待他發怒,昕筱卻先著急地又開了口:“白尚書之子白謨公子可是要去?”


    他一愣,沒想到筱兒竟思慮這些。父親死得淒慘,作為二兒子的白謨怎能不去討個公道,更何況下狠手的還是長子白珵,這雜亂的一家人旁人看著都煩心了,筱兒在這摻和什麽呀!


    白珵前腳剛叛亂,這白尚書後腳就去討伐;當爹的白尚書才送死完,這做兒子的白謨又請纓前去要送死,還斬釘截鐵道:“皇上,家父雖沒能手刃逆兄,但請念在昔日的戰馬功勞上,網開一麵!”


    “家父的赤膽忠心,家父的鞠躬盡瘁,還有家父的死而後已…用這些換白家老少一條條薄命暫苟且偷生,望請皇上成全!”頭聲聲磕地,那聲音就像是穿透了乾承殿,直達九霄雲外…那一片肝腦塗地的壯詞:承父心願,了解恩怨,白家的禍害由白家斬除!


    “不了,臣的一條賤命也請拿去!”


    大殿上的官臣皆滿目不忍,滿目可悲,賀蘭珺算是妥協了,許了白謨這‘送死’的一行…特許他跟主將一同出征,作為副將上場殺敵,勢必不讓晉王再往中央發展,莫再傷了手無寸鐵的荊隅人和無辜的東鄔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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