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瀝瀝的雨聲綿延不絕,榻上的女子翻了幾圈,好像終於被驚擾至醒了。


    “嗯…”她掙了眼後坐起身,許是沒適應過來,她什麽也看不清了。耳旁響徹的是‘嘩啦啦’的雨聲,怎麽也沒道閃電路過帶來些光亮呢?現在屋裏是太黑了,她第一次有種伸手不見五指之感。


    可是就是再暗的夜晚,也不見得什麽也看不到吧?


    手好像是碰到了紗幔,憑著那一點稍醒的意識,她露出了頭,伸出了點腿腳,剛想舒展筋骨的她發現自己的腿還是麻麻的,而且胳膊這時才感到重重的了。


    “去告訴姑姑,她醒了!”門被推開,稚嫩的聲音傳了進來。


    昕筱偏頭朝向聲音來源,這時好像是有微微的紅意灑在了她的眼上,說不上是暖還是什麽,難道這是光?


    直到那名女孩抬著腳步走至桌前,好像還放下了茶壺,發出輕微的杯器碰撞聲。昕筱愣了愣,試著道了句:“不點上燈嗎?”


    沙啞的嗓子不僅嚇著了自己,也驚著了那女孩,她才是愣了愣道:“姑娘,現在還未到酉時!”


    “唔…”昕筱木訥地回味了一下女孩的回答,姑娘?竟稱呼她為姑娘?酉時,現在才是酉時嗎?


    女孩靠近她了,昕筱能聽到重重的腳步聲穩穩地走向自己,這個女孩倒是沒有任何功力。不過酉時怎麽會就這樣黑了,她在自己眼前晃了晃手,發現是一點形狀也看不出來。昕筱驚了驚,她是真的看不見東西了嗎?難道她現在是要全靠聽覺了嗎?


    這一切,都是長姐做的?睡著之前的事她能慢慢拚湊起來了,記憶也逐漸鮮活起來,她開始梳理了。茶裏麵放了什麽,甘草,不過是甘草又怎麽了?不,當時嚐著味道還很香甜,是迷藥?很濃厚的迷藥,所以甘草的苦藥味才被遮得很淡…


    長姐給她下了藥,為了什麽?她現在看不見是因為茶裏還加了別的東西嗎?沒有了光明,她的心就也被籠罩住了,透不過一點氣來。現在她有好多疑問想問,可該問誰呢,眼前的女孩嗎?


    “姑娘不喝嗎,你的嗓子…”女孩伸出手,朝昕筱遞上了一杯茶。


    昕筱遲遲才反應過來,慢騰騰地抓到她的手,接過那溫熱的茶杯,好像一下子暖和多了。等到入口,她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已經幹渴了那麽久,好像是荒野上久違的一場雨水,澆灌了萬物,也洗淋了她的周身。聽這女孩的聲音很柔嫩,放心之感油然而生,但她還是猶豫地清了嗓子問道:“這裏是…”


    “吱…”門又開了,隻不過這回門外的人並不急著進來。


    也是平常人,隻不過她的腳步比起剛才的女子來得輕盈了許多,步伐映襯心情,看來她情緒還不錯。昕筱剛把空了的茶杯遞出去,一句想問的話還未說出口呢!


    她猜,這位就是姑姑了吧?


    “水兒,你先下去吧!”聽聲音也就是二三十歲,能做上姑姑也是很有本事了,如此看來她現在應該還是在皇宮裏,隻不過還是不是長姐的如意宮就不確定了!。


    “是!”水兒接過空玉杯,放到桌上蘸滿了才離開,順便規矩地帶上了門。


    姑姑繞著屋子走了一圈,可她不像是在打量屋子,而是在打量昕筱,因為昕筱感受到被注視的目光了。


    “醒得正巧,好是時候!”她突然來了一句。


    “怎麽說?”雖然看不見,但昕筱還是盯著她,很認真的。


    “以後姑娘就住在這裏了,衣食盡管放心好了!”她沒有解釋剛才的話。


    住在這,為什麽?昕筱一聽竟笑了出來,聲音不小驚了姑姑,“我想見見長姐,可不可以?”昕筱沒有眨眼,直直地問道:“鍾帛姑姑?”


    鍾帛大吃一驚,沒想到昕筱竟能認出她來,僅憑著這聲音。想來她們並沒有正式說過話吧,她每次都是默默地站在九娘和娘娘的背後,並不常常說話惹人注意。“長姐?鍾帛並不知姑娘的長姐是誰?”


    昕筱蹙了眉,她們好像一直在強調‘姑娘’二字,為什麽好不端端稱她為‘姑娘’?“我的長姐不就是你的主子嗎?”


    “姑娘玩笑了,嬈妃娘娘可沒有姑娘這個妹妹呢!?”


    “你這是什麽意思?幹脆直說好了!”昕筱心裏不由沒了底,是整個世界在跟她幹玩笑嗎?


    “我的意思是姑娘並沒有什麽親人!”她點明。


    “嗬嗬…我薑昕筱如今沒有親人了嗎,怎麽長姐不要認我了?”昕筱嘲諷地笑道。


    然而笑聲又起了,鍾帛好像是聽到了笑話一般地被逗樂了,“姑娘又說玩笑話了,許是沒睡醒吧?”


    “你覺得這是玩笑!?”昕筱真的怒了,本來她看不見就已經很煩躁了,如今鍾帛好像是在故意氣她一樣,兜著她轉圈圈。


    “沒有沒有,隻是姑娘你方才提到的薑二小姐已經過世了!”


    “你說什麽?”昕筱吐出一口氣,不確定地要求她再說一遍。


    “方才剛傳來的消息,一個時辰前薑家找到了薑二小姐的屍身,就在瀧酆山上。”鍾帛道出,然後又補加了一句,“哦,對了,還有薑小姐的貼身小丫鬟,好像是叫佑雨來著,也是可惜了!”


    昕筱多想再問一遍,可是她卻聽得一清二楚。手下一緊,她不小心扯下了紗幔,一個身子前傾,她就從榻上滾了下來。可是她沒有感到身上有多疼,好像…心上也沒有。


    “等等,你說佑雨怎麽了?”


    “啊,她呀!聽說是被匪徒捅了一刀,然後頭撞上了山石,跌落斜坡身亡了。”鍾帛繼續說著,對昕筱掉下榻並未作出什麽反應。


    “不可能,那不可能是佑雨!”昕筱倔強地反駁道。


    “哎?我還以為你會說‘那不是薑昕筱’呢!怎麽好像主次顛倒了呢?”


    昕筱看不到鍾帛的表情,心裏卻總感覺她是在笑,眼前浮現的也是她不屑一顧的表情,好像死了人她很無所謂一樣,“什麽匪徒?”


    “唔…薑小姐看完娘娘後就早早出宮了,徑直上了瀧酆山祭拜先母,不料途遇匪徒遇了害,簡直跟薑小姐的生母是一個遭遇呢!”


    “轎子和人都被抬到了深山裏,要不是今個暴雨不斷,屍體也不會掉下來了!”


    昕筱一聽,突然冷笑了起來,“哦?你們找到薑昕筱的屍體了!?”


    看她好像不信,鍾帛自信道:“服飾就不多說了,雖然半張臉已經被扯爛得血肉模糊難以辨認,但剩下的一半人們可不會再認錯了!”


    “怎麽可能?”昕筱一愣,吃驚地瞪向鍾帛。


    “怎麽不可能了?有家人女婢作證,薑小姐右臂下的黑心花痣總不會有假吧?”在這個世界上想有一顆生來就有的痣,並不是難事!找一個相似相像的女人,更不是一件難事了!


    昕筱無言,是了,這不會再有假了,人們可以確定薑昕筱是真的死了…


    那她算什麽?她什麽都沒做,竟還苟延殘喘地活著!而佑雨呢,為了守護在她身旁,為了救她一定做了很多事,可到頭來她換來的卻是什麽?


    隻是一個死字嗎?


    “那我是誰?”


    “你自己都不知道,我們又從何而知呢?”鍾帛走到她身側,蹲了下來,輕聲對她道。


    昕筱還未冷靜,不甘心道:“那你們還留著我作甚?”


    “你對我們有用處,當然要留著了!”鍾帛笑著安慰她,道:“我們會照顧好你的,吃的穿的不會少了你!”


    “不,等等,這不可能!我要見嬈妃,她怎麽可能忍得下心?不管怎麽說,那都是佑雨啊,是佑雨啊!”昕筱胡亂地伸手,抓住了鍾帛胸前的衣裳,她一把將其拉近,瞪著空洞的雙眼道:“佑雨!那是佑雨呀!你知道嗎,還要六天!隻要六天!她就及笄了!她等了十五年,而我們一起等了十五年!隻剩六天了!”


    也許,這樣就能換回一句我騙你的,佑雨沒死嗎?她情願是假的,那也好。


    “你說的,我一個字也不信!佑雨沒死,她不可能死了!”昕筱嘴裏念念有詞,手下卻還瘋狂地扯著鍾帛的衣裳,本來就因為滾落榻而亂了的青絲現在更瘋了。


    “你瘋了嗎?快鬆手!”


    昕筱依舊不斷地揪著,好像聽到了衣布被撕開的聲音,然還未鬆手,她大叫著:“六天啊!看完花燈她就是大姑娘了,怎麽可能會死!我不相信你,你撒謊!”


    “咳咳,你還不放手!”鍾帛搡開了昕筱,結果胸前的衣裳被扯掉了一大片,她頓時就惱怒地想要站起身,誰想昕筱撲過來地太快,又壓住了她,瘋了似地拉扯著。而她在無奈下,隻好拉過手側的四角凳,猛地就揮了過去,重重地砸在了昕筱背上。


    昕筱悶哼一聲,隨即趴在了地上,她沒有力氣再伸手摸臉了,但她卻能感覺到兩行淚劃過了臉側,好像是方才自己使勁時擠出來的,昕筱嘴裏念著:“你快說你是騙我的,騙我的…”


    鍾帛連忙起身叫了門外的看守進來,昕筱隻覺脖頸上一痛,就暈了過去。


    鍾帛居高臨下冷聲道:“怕是娘娘沒空見姑娘了!”


    佑雨…你是照顧好了我,可是我卻負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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